几日后,容归临和几位将军商讨出破城之?法,又请了军营中?的天气预测官,将破城之?日定在三日后的子时。
临行之?际,尚有一些时间,姜绵棠给容归临穿好铠甲,她?指尖轻抚他的脸,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却只化为一句:“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其实还有一句她?没说?出口:你?若回不来,我自会?随你?而去。
容归临没看?到她?垂下眼眸时,里面闪过的一抹决绝,他摸了摸姜绵棠的额际,笑道:“别?担心,此次必胜。”
他的语气轻松,仿佛上?战场和出门散步一样稀松平常。
姜绵棠压下心里的担心,抬起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自然是信你?,只是这?毕竟是打仗,我是你?的妻子,定是会?担心的。”
容归临笑着不回应,捏着她?的下巴,就吻了上?来。
气息急促,热血澎湃,吻得姜绵棠的心神?全乱,只剩下容归临那微凉的唇在她?的唇上?撕磨,火热的舌发起了不容拒绝的进攻。
姜绵棠避无可避,只好全力迎上?,不消片刻,她?的脑袋就晕了,迷迷糊糊地跟着容归临的节奏走,直到邓杞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她?才?陡然清醒过来。
“殿下,军队已经准备好,殿下可要启程?”
姜绵棠一惊,登时往后退了些,两人的唇就此分开,却还牵出了一点暧昧的银丝,姜绵棠的脸刹那绯红万千。
“等我回来。”
容归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旋即拿起桌上?的头盔,大步走出去,而姜绵棠则紧紧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夜色中?,她?才?放下帐帘,回到营帐中?。
这?场战争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晚上?。
中?途,嘶吼声、叫喊声不断从营帐外传来,姜绵棠几次三番想出去看?看?,却又想到上?次差点遇袭,又断了念头。
这?一天一夜是姜绵棠度过的最慢长的一段时间,焦虑、不安以及各种情绪轮番碾压着她?的心、她?的思绪,每当外面有伤兵返回,姜绵棠都害怕极了,就怕容归临被抬进来。
天色渐暗,黑暗像一只野兽,将西边的晚霞尽数吞没,黑洞洞的天空中?一点星光都没有。
远处的嘶叫声逐渐变小,营帐内烛火跳动,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果。
如今还没有哀讯传来,想来这?场战役大概率是胜了。
突然,烛火狠狠跳动一下,屋外一阵响亮且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报!太?子殿下率军归来!洛城被攻破!”
霎时间,外面欢呼声尖叫声升腾起来,就连那些受伤的士兵们都挣扎着想起来一起庆祝一番。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战争意味着什么,只要攻破洛城,波尼国?就不堪一击了。
知道这?场仗打赢了,姜绵棠一直提着的一颗心也算放下了,她?跟着那些将士们一起迎接士兵们的归来。
远处,月光与星光交相辉映,容归临骑着马,带着大部队缓缓而至,一身银甲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即使?一天一夜未睡,他脸上?也无半分疲惫,反是一派意气风发。
看?到他的一瞬间,姜绵棠的眼泪簌簌地流下,但她?却并不感到悲伤。
容归临在姜绵棠面前?下马,把手套摘下,轻轻地帮她?把眼泪擦去,眼眸中?的温柔与疼惜几乎要溢出来。
“我回来了。”
就这?四个字,让姜绵棠的眼泪更凶了,她?抽泣着低声嗫嚅:“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后来,姜绵棠被送进容归临的营帐,而他连衣服都没换就进主账和将军们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姜绵棠紧绷的神?经算是松开来了,她?本想等容归临回来说?说?话,可没想到困意来的那般汹涌,不过坐下片刻,她?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她?人在床上?,而容归临则躺在她?身边,呼吸均匀。
姜绵棠侧过身,用手肘支起脑袋,也不敢吵醒他,只能一手隔着空气细细地描摹他的脸。
自她?来边疆,她?还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容归临,他总是很忙碌,回来时她?已睡下,等她?醒来,他却已经出去忙碌了。
这?么久的沙场生活,给容归临带来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姜绵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容归临时,那一身的病气令她?心惊,可如今那些羸弱之?气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健康与坚毅。
但他身上?的味道却始终没变,依旧是雪山之?巅的清冽气息。
看?着看?着,姜绵棠又睡了过去,待她?醒来,容归临已经在书桌前?看?书了。
睡得时间长了,头就有些晕乎,她?坐起来缓了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呀?”
容归临放下书,走到床边,伸手揉了揉姜绵棠有些凌乱的头发,“醒了有半个多时辰,饿不饿?”
开战以来,姜绵棠没心情吃饭,现下刚醒来自然有些饿了,不过也不着急吃饭,姜绵棠往床边挪了挪,伸手环住容归临的腰,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小幅度地蹭了蹭。
软软的身子和温柔的动作让容归临的心都柔软下来,习惯于?绷着的身子也放松了,“怎么了?”
“没事,”脖颈间传来的声音翁翁的,过了一会?儿,脖子又被蹭了一下,随后他听到她?说?:“就是肚子有些饿了。”
容归临低低地笑了一声,扬声吩咐邓杞送些吃的过来。
军营里的东西都不太?好吃,即使?姜绵棠去厨房给过菜谱,厨子们做出来的东西依旧差强人意,不过大概是肚子真的饿了,她?也吃了不少。
饭后,容归临带着姜绵棠散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昨天战场上?的事。
他们攻破洛城时,曲靖兰已经带着亲卫离开洛城,逃回京都,虽然没有抓到曲靖兰,却是把施家明抓了回来。
据容归临说?,当时端和公主骑着一匹血红的马,手里拿着一把□□,她?亲手活捉了施家明,后者看?到端和公主也不再挣扎着逃离,顺从地跟着一起走了。
姜绵棠本以为按照端和公主那暴烈的性子,会?当场结果了施家明。
容归临似是看?出了姜绵棠的想法,淡淡解释道:“皇姑随军而来,为的便是施家明,现下能将他活捉,又怎会?让他痛快地死去?”
姜绵棠了然地点点头,叹息道:“皇姑是个至情至真之?人,这?样的人爱得轰轰烈烈,恨也轰轰烈烈。”
容归临对此不置可否,两人在军营里走了一圈,姜绵棠发现军营里人少了许多,便问了一句。
“洛城被攻下,大部分将士都去洛城驻扎了,再过一个时辰,我们也要过去。”容归临捏了捏姜绵棠的掌心,慢慢说?道。
姜绵棠一愣,她?没想到这?一层,容归临这?样轻描淡写地提起,她?却感觉到微微的不适,“那洛城原来的百姓呢?”
“洛城里的情况我尚且不知,若是曲靖兰提前?疏散百姓,那我们攻下的是一座空城。”
后半句话容归临没有说?出来,但姜绵棠已经懂了。
战争、攻城、驻扎,这?些都是很寻常的事,胜败确实是兵家常事,但受苦的却总是百姓。
“走吧,我带你?去洛城看?看?。”容归临牵着姜绵棠往马厩走,让人找了一匹温驯的马儿。
容归临怕姜绵棠觉得颠,骑得并不快,他特意挑了一条较为僻静的路,但路上?还是有一些没处理干净的尸体,每当这?时,容归临就会?伸手挡在姜绵棠的眼前?,不想让她?看?到这?些画面。
但是眼睛虽不能看?到,鼻子却还能闻到那股混合着泥腥气的血腥味。
当容归临想再次挡住她?的眼睛时,姜绵棠伸手压下了,“没事,不用挡着,我不怕。”
比起她?之?前?做的那个梦,这?些真的算不了什么。
容归临的手顿了顿,没再挡着,却稍稍加起了速度。
战争后的惨状被一览无遗,僵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遍布四周,是各种各样的死状,有波尼国?的,也有大邺的。
远处有大邺的士兵在处理尸体,不知是看?到了谁的尸体,七尺大汉竟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随着风声在这?片满是尸体的土地上?回荡,姜绵棠心里顿时升腾起一种凄凉悲怆的心情。
来到洛城,里面的情况没有像姜绵棠想象的那样兵荒马乱,大邺的士兵们来了以后没有屠城,也没有做任何伤人之?事,只是控制镇守住了洛城。
容归临放慢速度,带着姜绵棠慢悠悠地从街上?走过,街上?的窗户紧紧关着,有些则是稍微开了一些,露出一双双害怕又好奇的眼睛。
“为什么波尼国?没有提前?疏散百姓?”姜绵棠眼睛掠过那一双双眼睛,竟有些不敢看?了。
“他们对洛城太?过自信。”容归临的眼睛直视前?方,语气淡淡。
他们太?自信了,以为洛城是他们的保障,等到大势已去时,他们已经来不及疏散百姓了,这?座城和城里的百姓就成了他们放弃的东西。
容归临调转马头,去了另一条街。
这?条街应该是洛城的闹市街道,街边还有各式各样的摊位,但此时却空无一人,地上?的落叶被一阵风卷起呼啸而过。
有呜咽声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好像有人在哭,要不要去看?看??”
虽说?波尼国?败了,但保不齐这?洛城里有余孽以此吸引他们过去,姜绵棠心里想了千种可能,还在纠结着,容归临却已经朝着哭声的方向去了。
姜绵棠有点紧张,以她?看?了这?么多话本子的经验,这?哭声一定不简单。
随着容归临的慢慢接近,哭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响亮,姜绵棠听出这?应该是个孩子在哭泣,心里的不安少了一些。
马停在一个巷子口,姜绵棠侧身望去,只见一个小男孩缩在墙角,灰扑扑的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偏偏哭得用力,脸蛋涨得通红,瞧着真是又可怜又滑稽。
姜绵棠倒也没有下马去看?,只从随身带着的小布袋里拿了些零嘴和值钱的东西扔给那小男孩,“我们走吧。”
容归临淡淡地瞥了男孩一眼,一夹马肚,踢踢踏踏地往前?走了,不多时,箱子里突然蹿出一个女人,一把抓起姜绵棠扔在地上?的物什,抱起小男孩,转头往巷子深处跑。
但她?没走几步就被两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颤声道:“我已经按你?们要求办了!你?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
黑衣人一句话没说?,只见银光一闪,那个女人无声无息地倒了下来。
小男孩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呆愣了半晌刚要哭喊,却被那黑衣人一个手刀劈在后颈,旋即晕了过去。
两个黑衣人提着小男孩迅速消失在巷子里,而那个女人的尸体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