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回忆纷至沓来。
婚后短短一年多,他和姜绵棠还?未曾经历过特别刻骨铭心的事,多的是那些平凡日子里的点点滴滴。
可就是这些平凡的时光,让容归临心如?刀割。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能拥有那些事也?是一种幸福。
撒着娇要他喂她吃饭的样子。
阳光下认真看书的样子。
清晨躺在床上懒洋洋不想起来的样子。
还?有她生气时背对着他的后脑勺。
容归临第一次感到后悔,为什么他不主动认个错,主动向姜绵棠求饶,为什么他选择了沉默。
如?果她出现了三长两短,他根本不敢想这个如果。
他想过自己会不会在战场上受伤或是战死,他也?为此做了安排,但他却从来没想过姜绵棠会先一步遭遇不测。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能接受自己临死前最后一刻疯狂地想念姜绵棠,却无法接受姜绵棠先他一步离开?,独留他一个人用余生去思念她。
这一刻,容归临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这么自私。
他无法承受的这种痛,他却要姜绵棠来承受。
从晌午到傍晚,容归临骑着马在京都转了几?圈,都没能够发现姜绵棠的踪迹,随着天色暗沉,容归临的脸色也愈发阴沉可怖。
正当他要再找一遍时,北城门口突然出现一连串的惨叫声,一个猎户跌跌撞撞地从城门口跑进来,脸色煞白。
城门口的守卫见他神色慌张,立即将他拦下了,抓着他不肯放,呵道:“何事大惊小怪!”
那猎户踉跄跪下,抱着守卫的腿不肯撒手,“北……北山……山腰上有两具尸体!”
原本准备离开的容归临听到这句话,心猛地一沉,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骑着马冲出了城门,守卫追着他的马跑了几?步,喊道:“城门即将关闭,不许出城啦!”
回应他的是呜呜风声。
理智上,容归临不相信那猎户所见到的尸体是姜绵棠,但他心里那股不安,随着靠近悲伤越来越大。
夕阳西斜,霞光自天边映照整座北山,因着城门即将关闭,北山上的人并不多,只有少?数猎户提着猎到的东西匆匆下山,表情虽不如?城门口那个猎户一般惊慌,却也是面色惨白。
问过路过的猎户后,容归临骑着马一路疾驰到山里。
等他找到地方的时候,太阳已经全部落下,月亮挂上天空,隐隐约约看到前方银杏树下,有两个躺着不动的身影时,容归临放慢了马速。
他停在三丈外,竟是有点不敢下马。
他害怕躺在地上的人是姜绵棠,他害怕姜绵棠已经没了呼吸。
他盯着前面其中一个身影,发现那件衣服正是姜绵棠出宫时常穿的衣服,容归临的心脏猛地一缩,指甲嵌入掌心中也浑然不觉。
半晌,容归临才下了马,这时候他才发现,他竟有些腿软。
不过三丈距离,容归临却仿佛走了几?个世纪一般,他跨过柳若云的尸体,径直走到姜绵棠身边。
鲜红的血将灰白色的衣襟晕染,与一地的灿黄形成鲜明对比。
走到姜绵棠面前,容归临终于禁受不住,双膝跪地,颤抖着手想像往常一样轻轻抚着她的脸,可就快要碰到脸颊时,他却怎么也?无法再进一寸。
因为他害怕他碰到的是冰凉无比的姜绵棠。
他害怕这个柔软的人已经变得僵硬。
最后,容归临还是没有轻抚她的脸颊,他攥紧拳头,狠狠往地上一砸,低着头,极力?克制,却还是没能忍住从喉咙发出的呜咽声。
“姜绵棠……姜绵棠……姜绵棠……”
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姜绵棠的名字,却怎么也?得不到回应,只有山间的风穿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流出,滴到他的手臂上,也?滴到银杏叶上,声音很轻却很重。
兀自悲伤的容归临没有注意到躺在他面前的人儿,左手动了动。
“我错了……我不该去边疆,若是我不去……若是我不去……”因为流泪,容归临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一定要去……”
这声音虚弱到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走,而容归临却轻易地捕捉到了,他猛然抬起头,满补红血丝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姜绵棠。
然后他发现,姜绵棠似乎有了极为微弱的呼吸声,她的眼睛似乎也?微微地睁开?了!
“你……”容归临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下意识地掐了一下自己,发现竟然是疼的!
“我没死呢。”姜绵棠努力扯了扯嘴角,却发现没力气,只得作罢。
震惊过后便是一阵狂喜,但碍于姜绵棠此时非常虚弱,他不敢碰她,只能又狠狠地锤了几?下地,眼泪又流了下来,这次却是欣喜的眼泪。
“你再不找……再不找大夫,我就真的没命了。”姜绵棠竭尽全力说出了这几?个字,说完就几乎脱力。
她心里一阵无语,平时看着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关键时刻啥也不知道干呢?
“好好好,山上有我的一所别院,里面就有大夫,我立刻带过来!”容归临手忙脚乱地比划了一阵,不敢轻易挪动姜绵棠的身体,只得以最快速度上马朝别院飞奔。
姜绵棠听着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心里也?挺急的。
之前她被绑架后,又被刺中胸膛,当时昏迷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这银杏树下,全身无力?,爬也爬不起来,旁边还躺着柳若云的尸体。
她想着与其费力?地爬出去还?不知道会不会力?竭或是失血死亡,还?不如?在这里躺着保存力?气,等容归临找到她。
若是能找到,就说明她命不该绝。
若是找不到,死在这里倒也?挺唯美。
于是她开?始闭目养神,正当她意识迷离、一脚在人间一脚在奈何桥之际,姜绵棠突然听到一阵鬼哭狼号、呼天抢地的哭泣声。
让人听了不禁悲从心中来,无法心安理得地跨过奈何桥……
姜绵棠使出全身力?气,费劲睁开?眼,发现哭的人是容归临,哭得挺伤心,但是声音倒是不大……
可惜,哭得正起劲的人并没有发现她已经醒了,姜绵棠只能慢吞吞蓄力?,说了几?句话。
然后她看着容归临又哭又笑就是不去找大夫时,几?乎快要被气厥过去。
姜绵棠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现在不能发火,不能发火,不如?等身体好了再给他新账旧账一起算……
正当姜绵棠想着怎么算账时,容归临带着大夫来了,姜绵棠努力睁开?眼瞧了瞧,发现那大夫好似经历了一番波折,面色苍白,一遍遍地翻着白眼。
姜绵棠觉得这大夫恐怕是要猝死了。
不过,大夫还?是顺过了气儿,在容归临的催促下,赶紧把药箱放到一旁,为姜绵棠把脉,又看了看伤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发现了稀世珍宝。
“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事啊!”
大夫递给容归临一颗黑色的小药丸,“小的不便,劳烦殿下给太子妃喂下这颗药丸。”
容归临依言做了,姜绵棠费了一番功夫才把这颗又苦又涩的药丸吞下去,虽说药丸难吃,但效果确实不错,不消片刻,姜绵棠便觉得自己有了些力?气,而且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娘娘胸口的伤口很深,正常人遭此重创非得毙命不可,但娘娘心脏生的位置同常人不同?,常人的心脏生在左侧,但娘娘的心脏却生在右侧,这才躲过了一劫。但娘娘的伤口未能及时处理,故失血较多,伤口也有发炎的迹象,却也没有过多的生命危险。”那大夫捋着胡子,奇道。
姜绵棠:“……”
道理我都明白,你为什么不尽快给我处理伤口?你盯着这伤口是能用眼睛给它?看好么?
但现在姜绵棠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心里碎碎念。
好在这大夫还?不算太不靠谱,啧啧称奇了片刻,就动手给姜绵棠包扎伤口了。
现下特殊情况,身边也?没个医女,姜绵棠也?只能任由他给自己包扎伤口。
清凉的止疼散洒在伤口上,凉凉的,让姜绵棠舒服了不少?,等包扎完,依然是月上中天。
大悲大喜后,容归临整个人都有点呆,他看着姜绵棠脸色虽苍白,却已然有了一丝活气,一直绞着的心总算是放松了一些。
随之而来便是脱力。
他在地上足足坐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缓过来,他伸出手,想触碰一下姜绵棠的脸,指尖颤抖着,轻轻落在她的脸上。
皮肤细嫩,触感温软。
不是他害怕的冰冷和僵硬。
至此,他终于是相信姜绵棠还?活着了。
因着姜绵棠的伤势,容归临不想让她颠簸回宫,干脆就在北山别院住了一晚。
大夫又给姜绵棠开?了些药,亲自煮着,容归临也让小厨房做些清淡的粥来,他则守在姜绵棠的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好似就怕她凭空消失一般。
吃过药,又处理过伤口,姜绵棠已然恢复了一些元气,但她着实?不想理会容归临,便闭着眼睛装作睡觉的模样。
但容归临的眼神实?在太过热烈,她装了一阵,觉得浑身不得劲,又睁开?了眼,用自认为最凶的眼神看他。
不过这凶巴巴的眼神在容归临眼里却是虚弱又可怜的,当下他就轻轻摸了摸姜绵棠的头,柔声道:“我不惜一切代价也?会把你治好。”
姜绵棠:“……”
她不想听这个。
姜绵棠白了他一眼,想翻个身,却没力?气,只能头往里面一歪,不想见到他。
容归临却是又心疼又不忍道:“都这样了,别抛媚眼了。”
姜绵棠:“…………”
媚眼你个头啊,她严重怀疑,容归临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难道刚刚哭多了?把眼睛哭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小姜,你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