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清霜给姜绵棠施完针,小腹的疼痛才终于缓解了一些,姜绵棠的脸色也不?似方才那样苍白。
“娘娘寒气侵体,又遇上?降温,没有及时保暖,这?才会宫寒发作,腹痛难忍,微臣给娘娘开?一张药方,喝三剂便可根治。”沈清霜恭敬地推到一旁。
小腹还?在隐隐作痛,姜绵棠微微皱眉,“多谢沈医女。”
沈清霜作完揖,准备离开?,却被姜绵棠叫住了,“外面又是刮风又是下雨,沈医女不?如在景明宫暂留片刻,等雨小了再走也不?迟。”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沈清霜把刚拿起的药箱放于一旁,垂眉敛目。
又是一道?惊雷响起,雨势丝毫未减,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整个皇宫都?笼罩在如烟的雨气中。
延和?宫中,宣成帝面色凝重地坐着,而他?前面跪着两个人,一个是被禁足的大皇子?容归桓,另一个则是大理寺卿胡荣庭。
容归临则是站在一旁,手?中折扇轻轻摇着。
书桌上?有一叠纸和?一些奏折被归到一类,宣成帝倏地站起来,把那些纸和?奏折扔到容归桓面前,痛心疾首道?:“你可认罪?”
那一叠纸便是大理寺这?段时间来搜寻到的证据,那些奏折则都?是弹劾容归桓的。
容归桓一言不?发,他?看到散落在地上?的一条条指控和?证据,面色变幻莫测。
宣成帝看他?这?样,心中更是窝火,脑袋又传来一阵熟悉的疼痛,他?狠狠一拍桌子?,“私通波尼国,在京城犯下连环命案?你是大邺国的大皇子?,竟做出这?种通敌叛国之事!”
容归桓派人行刺容归临之事,宣成帝是早就知道?的。
他?没有追究,只是想维持他?以为的那个和?平,没想到容归桓不?仅没有收手?,竟害变本加厉,敢同?波尼国的人私通!
大概是宣成帝这?愤怒又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戳中了容归桓的痛点,他?突然嗤笑一声,不?屑之意溢于言表:“通敌叛国?”
容归桓突然抬起头,怨恨地盯着宣成帝:“我?会变成这?样,分明是你一手?促成的!”
“你说什么?”宣成帝也是被刺激到了,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容归桓,太阳穴上?那根筋又突突跳个不?停,不?敢相信最为敦厚的大儿子?竟真的会做出这?种事。
至此,容归桓的所有计谋都?已败露,大理寺卿就在旁边,一条条罪证和?证据都?清清楚楚地列着,他?根本无法反驳。
所以容归桓也不?想再狡辩什么,抬起头目光怨恨地看着宣成帝:“容归临自小体弱多病,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根本当不?起这?太子?之位!但?是你却力排众议,让他?牢牢地坐稳这?个位置!他?何德何能?就因为他?有一个让你牵挂了一辈子?的母妃吗!”
话音才落,一道?闪电骤然亮起,映得每个人的脸庞都?苍白无比,随后便是一阵轰鸣的雷声,仿佛要将天空劈裂一般。
“容归临身体孱弱,无法处理政务,都?是我?与二弟一起帮他?处理,如今他?身体好了,我?与二弟就成了弃子?,父皇,你从来都?说你并未偏心谁,但?其实?偏心与否,你心里最是清楚,又何必总是对我?们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容归桓声声都?在控诉,似乎要将这?些年来的不?满与委屈统统说出来。
容归临一直没有发言,他?嘴角牵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讽笑,坦然承受容归桓怨毒的目光。
“容归临!你什么意思?你在嘲笑我?!”容归桓被那个笑容刺激到了,声音陡然变得尖利,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容归临。
“没有。”容归临嘴角笑容不?变,语气一贯淡然。
容归桓更气了,也十分委屈,他?最讨厌容归临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了。
“容归桓,你可认罪?”宣成帝声音愈发苍老,整个人都?透着疲倦,只有那杆腰还?挺得笔直。
“是我?做的。”容归桓轻松认了。
宣成帝闭着眼调整了一下情绪,沙哑道?:“在纸上?画押吧。”
不?知为何,容归桓听到宣成帝疲惫又失望的语气,心中竟升腾起一股后悔,如果他?没有做这?些事,如从前般在父皇面前扮演那个忠厚老实?的大儿子?,又会是什么样呢?
然而人心中的欲念一旦出现,就会像春日野火一般,迅速蔓延,浇也浇不?息。
容归桓找出那张写满罪证的纸,右手?拇指沾了沾红墨水,在那张纸上?印上?了大拇指印。
胡荣庭把那张纸呈给宣成帝,却见宣成帝拿着那张纸静静地看了许久,才扔到桌上?,明明是一张轻如鸿毛的纸,落下时却如同?千斤重锤一般,狠狠地落在宣成帝的心上?。
宣成帝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用了极大力气才抬手?挥了挥,“废容归桓大皇子?之位,打入……”
一句话还?未说完,守在门口?的江宁海突然推开?门,跌跌撞撞地进了书房,声音颤抖:“启禀陛下,大皇子?妃……大皇子?妃殁了!”
“什么!”
宣成帝和?容归桓同?时出声。
宣成帝面色极为难看,“腹中胎儿可有保住?”
“回禀……回禀陛下,胎儿未能保住……死在了腹中。”江宁海匍匐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
容归桓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目光呆滞地倒在一旁。
随后,江宁海把秦绾绾摔倒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说到秦绾绾因为去景明宫才会跌倒时,容归桓突然站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容归临面前,两手?死死地抓住容归临的胳膊,双目赤红,“是你!肯定是你害了我?的孩子?!”
不?知从哪里迸发的力量,容归临被抓得极疼,但?他?却没有挣扎,眸色冰冷:“是你没保住你的孩子?,与孤何干?”
“绾绾若不?是去景明宫,又怎会发生这?种事?容归临,你当真是好狠的心!连未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容归桓宛如疯魔了一般,松开?了手?,下一秒两手?却突然掐住了容归临的脖子?,大力收紧,神色癫狂:“你杀了我?的孩子?!你杀了我?的孩子?!”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形,宣成帝更是急得站了起来,大喊道?:“你干什么!来人!来人!”
胡荣庭也是紧紧抱着容归桓的身子?,想要往后拉,却不?想半点也拉不?动。
忽然,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声在磅礴的雨水中轻轻响起,但?此时的容归桓眼中只有容归临,这?个他?要杀死的人。
多年累积的憋屈愤懑,如今的失子?之痛一下子?全都?爆发出来,他?狠狠地掐着容归临的脖子?,正欲一寸寸收紧,却恍然觉得自己怎么也是不?上?力。
双手?一麻,竟是无力垂落下来,而容归临也因此挣脱开?来。
太监和?侍卫们冲进来的时候,大厅内一片混乱,胡荣庭和?江宁海死死地抱住疯癫的容归桓,容归临则坐在一旁镇定自若地喝着茶,若不?是他?脖子?上?五指鲜明的手?印,他?们甚至不?会知道?容归临一度有生命危险。
“把容归桓打入天牢。”宣成帝无力地摆摆手?。
-
大皇子?容归桓被废并且打入天牢、大皇子?妃因雨中跌倒早产导致一尸两命的事一天之内传遍了京都?,不?仅宫内皆知,甚至连宫外都?议论纷纷。
有知道?内情的透露是因为大皇子?串通波尼国之人在京中犯下连环杀人案,这?才让当今忍无可忍,直接打入天牢。
更有好事者认为一切都?是太子?的阴谋,太子?为了铲除异己,布下了惊天大局,容归桓耿直敦厚,掉入陷阱,这?才导致这?番下场。
茶馆内的民众们乐滋滋地听着那些个“宫里有亲戚”的人唾沫横飞,当着茶余饭后的谈资津津乐道?。
其中最为生气的便是那场赌局里押大皇子?的那批人,不?仅输了钱,还?要被“太子?党”嘲讽几句,当真是懊恼又难受。
某个客栈的房间里,身着红衣的女人正点着一盏香,旁边的大汉恭敬地站在一旁,正说着他?在茶馆内听来的流言。
“主子?,一切都?如您所料,容归桓已然被打入天牢,而秦绾绾也一尸两命,只是这?京中流言纷纷,一时之间摸不?准其中有几方势力。”
“后续事情都?安排好了吗?”波尼国公主把香炉子?盖上?,轻嗅一番,“大邺国的香味道?不?错,倒是可以买些回去给母后闻闻。”
“回禀公主,都?已安排妥当。”
“出门太久,该回去看看父皇母后了,”波尼国公主白嫩的手?轻点嫣红的唇,陡然露出一抹笑。
景明宫书房内,容归临正坐着看书,只听一声细微的敲门声,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进入书房。
“殿下,属下无能,让那女人逃了。”
容归临把书扔在桌上?,“啪”的一声让暗卫的神经即刻绷紧。
“怎么回事?”容归临眉峰微皱,语气极是冷淡。
“属下跟踪她出城,正欲将其抓捕时,才发现竟中了她的金蝉脱壳之计……”暗卫简单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属下无能,但?凭殿下处罚!”
“香料,她去买了吗?”
“回禀殿下,已经买下了,属下已经暗中将那香料调换,若她没有发现异常,属下定能寻到她的踪迹。”暗卫回答道?。
容归临沉吟一声,“你下去吧。”
“殿下,可需要属下继续追踪?”暗卫没有立刻退下,又磕了一个头。
他?做容归临的暗卫已然很多年,执行任务时很少会失误,像今日这?样中了敌方的计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此时他?心里倒是憋着一股气的。
“不?必。”容归临又将桌上?的书拿起,声音淡淡。
那暗卫只能低着头退下,不?一会儿,邓杞敲了门,他?端了个托盘进来,笑眯眯道?:“殿下,娘娘托人送来了糕点。”
“拿过来。”容归临放下书,打开?邓杞手?中的托盘,里面放着一块简单的白色糕点,糕点上?写了几个黑色的小字——
今晚月色真美。
作者有话要说:小姜:你要欣赏月色还是欣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