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院如其人

“殿下!内子失言,还请殿下赎罪!”姜远恒腾地站起,直接跪在地上,咚的一声,听起来很是疼痛。

突如其来的剧情狗血且浮夸,方才还对容归临那般不敬,转眼就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地上。

虽说这一家子演技拙劣,但姜绵棠还是有些担心容归临会轻信他们。

毕竟在太子殿下心里,她大概也没多少信任值。

此时,容归临仿佛没看到他们一脸浮夸的惶恐,淡定地喝了一口茶,又吃了一些菜,才恍然道:“你们跪着做甚?膳食不好吃?”

姜远恒:“……”

朱瑰韵怎么也没想到容归临会是这个反应,但她又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便硬着头皮道:“还请太子殿下饶恕臣妇失言!臣妇并非有意提及太子妃娘娘幼时之事,还请太子殿下明鉴!”

容归临微微挑眉,不咸不淡道:“孤并未责罚你,何来饶恕一说?”

明明是轻飘飘的一句话,朱瑰韵却觉得倍感压力,额头上几乎要沁出冷汗,她勉强扯出笑容,“谢太子殿下宽宏大量。”

容归临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茶,却没让两人起来。

“母亲的记性可真好,本宫三四岁的事儿都记得这般清楚,”姜绵棠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思考了一会儿,才恍然道:“母亲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当年二皇子常常来府里玩,同家里的小辈们关系都极好呢。”

姜绵棠几句话便把朱瑰韵扣在她身上的锅甩了回去,还顺带附赠一个私结党派的礼包。

姜远恒脸色一白,几乎要将一口牙咬碎,“太子妃娘娘言重了,不过是二皇子殿下与家中小辈有些许投缘罢了,不足挂齿。”

姜绵棠笑了笑,并为答话,姜氏夫妇又跪了一会,容归临才有些不耐道:“一直跪着作甚?”

姜远恒和朱瑰韵皆是有苦说不出,本来只想象征性跪一跪,没想到这太子殿下性情古怪的很,又迟迟没让起来,两人竟是生生跪了一刻多钟。

起来时,朱瑰韵两腿发软几乎要跌坐在地上,好在姜远恒扶了一把,才没有出丑,姜绵棠冷冷地看着他们惺惺作态的模样,心里泛起一阵恶心。

原主的生母在生原主的时候血崩而亡,服丧期一过,姜远恒就迫不及待把朱瑰韵提为正妻,并把原主交给朱瑰韵抚养,朱瑰韵与原主生母向来不和,又怎会善待原主?衣食住行上样样都缺斤少两,过得连朱瑰韵身边的丫鬟都不如。

好在祖母时时帮衬一二,也不至于太过凄惨。

姜远恒扶着朱瑰韵坐下,刚准备拿筷子,便听容归临淡淡道:“吃得差不多了。”

姜远恒伸向筷子的手一顿,干笑两声,试探着说:“殿下不再用一些?这些菜肴都是臣命人精心备下的,这老鸭汤便是请了京城第一楼烟雨楼的厨子专门做的。”

容归临皱了皱眉,语气怀疑:“是吗?”

姜远恒:“……”

容归临:“厨子可是叫何路山?”

姜远恒呆了呆,“并非,此厨名为付丁,他也是烟雨楼的大厨。”

“哦。”容归临似是松了一口气,又嗤笑道:“他不过是何路山收了半年不到的徒弟,也好意思自称大厨?”

姜远恒脸上火辣辣的,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却又不甘心就这样被驳了面子,“这……付丁既然是何大厨的徒弟,想来也得了何大厨几分真传。”

随后他便见太子殿下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只是这神情一闪而过,他只辨认出里面有一抹怜悯……

“想来你并未吃过何路山做的菜,才会觉得这汤里有他几分真传。”

容归临语气淡淡,可姜绵棠却从里面听出了一丝诡异的骄傲感,她偷偷瞄了一眼容归临,却见后者表情比外面的雪还冷,顿时觉得自己理解过度了。

再次被打脸的姜远恒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一旁的朱瑰韵更是直接冷了脸色,所以当容归临提出要去院子里走路消食时,姜氏夫妇一点也没挽留,甚至没起身送一送。

在两人走后,朱瑰韵气得直拍桌子,“他不过是一个不得宠又体弱多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掉的废太子,凭什么这样给我摆脸色看!还有姜绵棠那个死丫头,她说的都是什么话!以为嫁给了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娘了?!竟敢那样跟我说话!”

“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现在谁不知道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姜远恒也被气得不轻,一想到刚刚因为一个厨子的事连续两次被打脸,他就恨得牙痒痒,“来人,把这些菜都撤下去!”

下人战战兢兢地把饭菜都撤走,生怕惹的主子更不高兴。

那边姜氏夫妇在饭厅内肝火旺盛,这厢容归临和姜绵棠倒是和和气气地在院中散步。

姜氏夫妇素来喜爱那些个名花贵树,院中种植了许多,却缺了些布置摆放上的心思,显得杂乱无章且庸俗腻味。

容归临走在前,姜绵棠与他维持着半步的距离,因着容归临看不到他,此时姜绵棠倒也敢肆无忌惮地瞧他了。

且不论容归临性格如何,身体如何,但论身材与长相,当真是挑不出一丝错处的。

身量高挑颀长,宽肩窄腰,再辅以通体强硬冰冷的气质,以至于他虽是病弱之躯,却依旧能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强烈压迫感。

正看的入神,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姜绵棠还没来得及收回眼神,一下子便撞入了那双淬了冰的桃花眼中,瞬时呼吸一滞。

一个想法不由自主地浮上她的脑海——

不知里面的冰融化了,这双眼睛会是何等光景。

一眨眼的功夫,姜绵棠立刻垂下眼眸,手里抱着的袖炉微微发烫,她的手无意识地抠着袖炉套上的花纹,心里愈发紧张起来。

她害怕心里的想法被发觉。

不过容归临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只静静地看了她两秒,“再过一个时辰便回宫,可好?”

他在征求她的意见。

姜绵棠愣了愣,忍不住抬眸看他,清澈的眼眸中染上一丝困惑,说的话却是:“好的,但凭殿下做主。”

容归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转身便继续往前走,却被一点轻微的力道拽住了,他停下脚步,侧身回头看拉住他袖子的人。

不知是不是被冻的,脸和耳朵都挺红,但她此时低着头,看不见她眼底的神色。

“谢谢你。”

声音又细又小,却透露着一点难得的真情实意。

容归临微微挑眉,任由她拽着衣袖,“为何言谢?”

只见姜绵棠听了此话,神情别扭起来,咬了半天的嘴唇,才道:“就……方才在客厅的事,谢谢你没让我难堪。”

低沉的笑声从头顶传来,姜绵棠的脸又红了几分,脑袋也越埋越低。

“无妨。”容归临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淡,他不欲再说话,手轻轻一拉,将衣袖拉回。

冷风吹入袖中,有点凉。

容归临冷淡的态度让姜绵棠松了一口气,倒不是她自作多情觉得容归临是为了她才做出那样举动的,她只是单纯觉得,她迟早有一天会离开容归临,交集自然是越少越好。

侯府的花园实在没什么可逛的,容归临简单走了走便回到客厅。

姜氏夫妇心里的火刚降下来一点,准备回房间休息片刻,没想到还没起身,便看到自家不给面子的女婿施施然地往里边走,姜远恒抬了一半的屁股只能又稳在椅子上。

“殿下这么快就回来了?”姜远恒有些惊讶,心里却对自家花园很是骄傲,毕竟里面有些品种的花草连宫里御花园都没有,问下这句话后,又隐隐期待容归临的回答。

没想到容归临表情淡淡,语气却带了八分的嫌弃:“颇有些无趣。”

姜远恒:“……”

他几乎要一口老血喷出来,他对他的花园可自信得很,来他家花园看过的人都说好!

这太子眼光终究还是太差!

姜远恒心里把容归临数落了个遍,总算顺气了些,但一旁的朱瑰韵却是咽不下这口气:“太子殿下口气倒是不小,咱们侯府的花园中栽种的花草多是皇上赐下的,有些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呢!”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脸姜绵棠听了都忍不住皱眉,一旁的容归临的神色确实没太多变化。

“想来这院子是你亲手布置?”

一提到这个,朱瑰韵颇有些得意:“那是自然!”

容归临点点头,“果真院如其人。”

朱瑰韵对这个院子的布置很是自信,所以当容归临这样说时,她第一反应是容归临在夸她,可她还没沾沾自喜一会,又想到方才容归临评价院子“无趣”,才反应过来容归临是在暗讽她。

一时间,朱瑰韵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可谓变化多端,煞是好看。

姜绵棠拼命忍住,才不至于笑出声。

她当真没想到,容归临说话竟然这么直白又气人。

“太子殿下。”姜远恒脸上的笑极为勉强,配上那张黑透了的脸,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微臣与夫人突感身体不适,想回房休息片刻……”

“去吧,正好孤与太子妃也准备走了。”

说罢,容归临便领着姜绵棠往外走,姜远恒和朱瑰韵也不得不起身送二人出去。

来人无人迎,走时倒是主人亲自来送了,姜绵棠嘴上挂起一抹嘲讽的笑。

姜远恒不待见她和容归临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此时尚维持着表面一星半点的体面不过是因为太子这个名头。

姜绵棠略微回想了一下原书中静远候一家的结局,似乎是被贬为庶民了。

送至门口,容归临侧过身,凉凉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既是身体不爽,便早些回去休息吧,若是耽误了父皇交下来差事才是不美。”

身处闲职的姜远恒心口又被扎了一箭,“多谢殿下关怀。”

姜绵棠看着表情抽搐的姜远恒,竟觉得他可能要被容归临气出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