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权宜之计

这句话犹如惊雷,一下子在姜绵棠脑子里炸了开来。

她猛地抬起头,却见容归临眼神淡漠,丝毫不像是刚刚说出那番话的人。

服侍夫君……

这是要同房的意思吗?

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几幕不可说画面,姜绵棠睁大杏眼,结结巴巴道:“你,你刚刚说什么?”

她心里所想的,几乎都写在那双清澈的眼眸中。

惊诧且局促不安,还有一点她自己都没发现的羞赧。

容归临眼神掠过姜绵棠泛着粉红的耳垂,波澜不惊道:“良辰美景,怎可虚度。”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姜绵棠再傻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他不是很讨厌原主吗?

姜绵棠快速看了他一眼,依旧是冷淡的表情,瞧着也不像是喜欢她的样子。

沉思片刻,姜绵棠心中有了计较。

她咬着唇站起来,小幅度转头看向窗外,又飞快转回来抬头看容归临。

眸色晦暗,喜怒不明。

姜绵棠顿时慌乱如麻,犹疑了半晌,才站起来。

她悄悄踮起脚尖,大着胆子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道:“是不是屋外有人偷听,所以殿下才故意说这样的话?”

容归临:“……”

看着姜绵棠认真又胆怯的眼眸,容归临第一次体会到何为无言以对。

见他沉默,姜绵棠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接着道:“那需不需要我配合你呀?”

温热的气息呼在耳朵上,有点儿痒。

容归临微微侧身,离姜绵棠远了一些,“为何这样说?”

姜绵棠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见他没有因为自己方才的冒失而生气,言语间中也未露出杀气,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约莫是真以为外面有人偷听,她说话的声音极小:“殿下不喜欢我,又怎会愿意与我同房呢?”

没有半分委屈,也没有半点抱怨。

言辞间十分真挚,很是善解人意。

长眼微眯,容归临忽然略勾起唇角,“是么?”

明明唇角染上了一点笑,可那意味不明的语气却生生地让这笑变得冷酷无比。

姜绵棠呼吸一滞,心想,太子对她的厌恶竟是到了如斯地步,她还是不要出现在他面前的好。

“不如殿下忍耐一下,等那偷听的人走了,我便……”姜绵棠她紧张地攥紧手绢儿,飞快小声地补充道:“我便去睡客房。”

姜绵棠忐忑不安地看着容归临,“殿下觉得如何?”

漆黑的眼眸像是掺了冰一样,盯得姜绵棠头皮发麻,忽听他倏地笑了一声。

“睡客房?”容归临压低声音重复道,仿佛这三个字很有意思。

冷厉又阴鸷。

这回,姜绵棠头皮不止发麻,简直要炸开了,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得容归临这样生气,只觉得此人喜怒无常的很。

姜绵棠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后脚跟却踢到了床,整个人重心不稳直直地跌坐在床上。

双手撑着身子,刚要坐直,容归临却忽然俯下身,两手撑在她的手边,鼻尖离姜绵棠的不过一寸距离。

一瞬间,姜绵棠警铃大作,这样近的距离,她所有情绪都无处遁形。

她也能清楚地看到他阴沉的眼中惊恐抗拒的自己,脑子里保持理智的那根弦崩得紧紧的。

姜绵棠声音一颤,带着哭腔道:“那人若是要在这守一夜,我打地铺睡,您看这样行吗……”

容归临:“……”

迟迟没有听到回答,寂然冷肃的气氛铺天盖地袭来,姜绵棠被盯得恐惧到极致,身体颤抖得几乎要支撑不住。

啪——

那根紧绷的弦忽然断了。

恐慌、害怕、委屈以及掩藏在内心深处的迷茫与不安在这一刻全数喷涌而出,姜绵棠软软倒在床上,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

容归临看着突然哭成泪人的姜绵棠,微微皱眉,却抬手将她脸上的眼泪抹去。

触手一片湿滑,擦了一遍,又有新的流下来。

“哭什么?”容归临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神色不悦道。

听到男人语气不好的话,姜绵棠抽抽搭搭地停了几秒,泪眼朦胧的,却还是没忍住,这次直接哭出了声。

“你,你老是,吓我!呜……”姜绵棠破罐破摔,抽泣着控诉。

容归临:“……”

容归临被她哭得头疼,他扯过姜绵棠抓在手里的手帕,有些粗鲁地给她擦掉脸上的眼泪,擦完后丢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不知是这眼神警告奏效了,还是哭累了,姜绵棠的眼泪慢慢止住了。

容归临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把湿了的手擦干,把帕子扔到一旁。

床上的人还在低低抽泣,容归临眉峰动了动,正欲说话,却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打断。

“咕噜……”

这么叫了几声,姜绵棠慌忙起来,捂着肚子,敏感的耳朵染上一点可疑的红霞。

明显是饿了。

可姜绵棠却咬着唇没说话,脸涨得红红的,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

肚子又叫了几声,她才懊恼地皱了皱秀眉,别扭地开口:

“我有点饿了……有没有吃的?”

刚哭过,发出的声音微哑,又轻,有点儿发颤。

容归临舌尖无意识滑过上颚,黑沉的眼眸扫了姜绵棠一眼。

她的眼眶和鼻尖都泛着浅浅的粉色,杏眼清澈又湿漉,小鹿似的,怯怯地看着他。

容归临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走到外间,吩咐太监主管邓杞去小厨房准备吃食。

姜绵棠坐在床上,隐约听到了几句,似乎有吃的,便伸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往那边看。

吩咐完,容归临转身正好看到姜绵棠原本伸长的脖子一下子缩了回去,低头拧巴着双手。

眼神在姜绵棠身上停留须臾,容归临收回要踏进里间的脚,就在外间坐了下来。

姜绵棠的胃里空空,难受的紧,但她不确定是不是有吃的,内心踌躇了许久,终是站了起来,披上外衣,一寸寸地往外间挪。

行至以珠帘分隔的月牙门前,姜绵棠停住脚步,她伸手撩开珠帘,珠子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你是不是叫人传膳了呀?”

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跟小猫似的。

容归临放下茶杯,淡淡地嗯了一声,姜绵棠听见,饶是已经猜到,却还是有一瞬间的愣怔。

没想到容归临真的吩咐人给她准备饭菜了,她本以为就他对自己的态度,压根不会管她。

姜绵棠慢吞吞地走到容归临身边,拘谨又小声地说道:“谢谢你啦。”

说完,她也不看容归临是何态度,快步走到吃饭的圆桌前坐下,乖巧地等着,眼睛时不时往门口飘,焦急又期待。

不一会儿,邓杞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殿下,膳食已备好,是否现在传入?”

“传。”

话音刚落,房门被打开,宫人们端着冒着热气的菜品一一放在桌上,足足有七八个菜,皆是色香味俱全。

姜绵棠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急忙抓住筷子准备吃,却又想起了什么,动作一顿,转头眼巴巴地看着容归临。

太子当前,她不能先动筷。

注意到对方渴望的眼神,容归临起身在姜绵棠对面坐下。

“吃吧。”

得到允许,姜绵棠立刻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鲜香浓郁的汤汁流出来。

漂亮的眼睛眯了眯,亮晶晶的,很是满足。

一天没吃东西,姜绵棠虽是饿坏了,却也不敢一下子吃太多东西,怕引起肠胃不舒服。

吃了七八分饱,姜绵棠抬眼瞅了瞅容归临,见他慢悠悠地放下筷子,她也立刻放下,犹豫片刻,小心地问道:“殿下吃饱了吗?”

容归临接过邓杞手里的茶水,简单漱口后才“嗯”了一声。

语气淡淡。

姜绵棠忙不迭也端起茶杯,漱了口,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

两位主子坐着没动,宫人们收拾东西的时候格外谨慎,生怕发出点刺耳的声音,引得两人不快。

东西收完,给两人奉上热茶,房门被毫不留情地关上。

茶香幽幽,混合着安神香的味道,倒有些沁人心脾。

容归临苍白纤瘦的手拿着茶杯,一遍一遍地刮茶沫,瓷器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尤为清晰。

一声又一声,姜绵棠又想起方才他说的“服侍”,心里愈发紧张,转头瞧了一眼被装饰得极为喜庆的床,心里茫茫然地想,吃也吃饱了,今晚到底要怎么睡……

姜绵棠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无意识地小声嘀咕道:“这屋子里温暖如春,晚上若是打地铺,应该不至于着凉吧……”

四周静谧无声,说话声虽不大,却还是清晰可闻。

姜绵棠身体一僵,艰难又缓慢地转过头,看到容归临的脸色果真不太好。

脸色霎时苍白如纸,她连忙要解释:“您是太子殿下,身子又……自然不能让您打地铺……”说着她有顿了顿,观察对方神色,小声道:“我觉着我身子还行,睡一晚应该不打紧。”

容归临的动作微顿,顺势将茶杯递到嘴边,却是没喝茶,只轻轻一嗅,雾气氤氲,那双黑沉的眼眸隐于其后,叫人看不真切。

“为何要打地铺?”

声音很轻,像那水汽一般,但语气却冷得令人发颤。

姜绵棠一个激灵,忙道:“我明白殿下定不想与我共枕,现如今外边又有人盯着,这儿也就一张床,权宜之计便是我打地铺,殿下您睡床。”

权宜之计?

容归临的脸色又沉了几分,过了半晌,他才意味不明道:“你倒很为孤着想。”

姜绵棠摸不清他话中意思,但语气终归是比方才好了些。

姜绵棠以为容归临同意了这个提议,她站起来,低头怯怯道:“若是晚上殿下要起夜,能不能稍稍留神,别……别踩到我。”

容归临:“……”

要求倒是挺合理。

容归临冷笑一声,蓦地站起来,椅子突然遭到后冲力,直直地往后面一倒,“嘭”的一声,姜绵棠吓得额头直冒冷汗。

原地站了片刻,冷冰冰的视线一直落在姜绵棠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不过须臾间,容归临一甩袖,径直朝门口走,大门拉开,脚步不停地吩咐道:“去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