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码正确。”余明道。
寻安从裴策身上下来，接过展开的粉红色日记本，裴策则起身整了整穿戴，仍是一副衣冠楚楚、社会精英的模样，无人注意他悄然拭去了自己手心渗出的细汗——也许他的内心，也并非如表面这般泰然自若。
孟烨又不知好歹地凑上前去，挤眉弄眼的同时撞了撞裴策的肩：“裴哥，这就是传说中的举高高吧？妙啊，有学到。”
裴策没有看他，而是仰了仰头，深吸一口气。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后悔认识你。”
孟烨：？
裴策：“不过那时我们还太小，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
孟烨：？还是不是兄弟了？
裴策：“所以现在我想要做出点弥补。”他转过头，一双足够倨傲的眼瞳注视着孟烨，字字句句透着森冷，“出了这个副本，别和人说我们认识，好么？”
看似请求实则威胁，上扬的语调让孟烨有种半条小命都在他手里的错觉，连连认错讨饶，发誓自己绝不再拿他开玩笑。
“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内容么？”余明问道，他同寻安这边完全不管自己搭档间你来我往。
寻安干脆让郑婧雯摊开另一本，两相对比。
上了锁的日记本上，无论是封面那句“我将会销毁钥匙，你的灵魂将被永远珍藏于阁楼。”亦或是扉页上的“你眼不可顾惜，要以命偿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手还手，以脚还脚。”都不见踪影，显然是后人——最有可能是达米亚先生事发后记录上去的。
“被撕掉的那几页，记录的则是小女儿的涂鸦。”寻安心道，她当年应该还未到识字的年龄，“你们觉得画上画的，像什么？”
他指着出现频率最高的、似乎拥有五官和人形的图案。
唐露：“小孩子会画的，多数是自己的家人？”
郑婧雯：“也有可能是一起玩耍的同伴。”
如果只是简单的同伴或者家人，为什么达米亚先生之后又要把这些涂鸦撕毁？它们能给予任务者怎样的提示？
寻安：“或许是最喜欢的洋娃娃也说不定。夜夜陪伴身旁、又能一起玩耍，既是家人、也是同伴。”
但这些也只是猜测。除此之外所谓的“灵魂将被永远珍藏于阁楼”又是什么意思？靠着这些线索，如何指向通关的大门？
裴策：“不管这些图像背后有什么意义，阁楼，我们都是非去不可的了。”
寻安赞同地点点头：“而且得是案发后、达米亚先生销毁了钥匙、且将其封锁了的阁楼。”
再度回到十五年后。
又是一场循环。他们的这场时空旅行自何处始，也将于何处终。
而阁楼的钥匙？
右侧封皮脏污的日记本内，后半本空白页正中心被挖出一个藏钥匙的形状，里面空空如也；左侧，寻安从粉红崭新的日记本内如出一辙的地方，取出了一把光泽亮丽的黄铜钥匙。
莹白细长的手指正捏着匙柄，战利品般细细把玩。
***
这次的电话还是被摆在了书房之内。
没费什么力气，时间跳跃回了十五年后。
阁楼地方不大，人塞得满满当当反而限制行动。为了以防那里还有什么“惊喜”在等待，打他们个全军覆没，众人商量了下，让寻安和裴策单独一组，拿着阁楼钥匙上去，其余人则聚集在楼下，顺便提防着有什么风吹草动。
“所以说……珍藏于阁楼的灵魂，就是指这个？”裴策拎起布偶做的洋娃娃，那一丝的嫌弃之意也不知是不是给人的错觉。
寻安双手抱臂，情绪不明地上下打量起来。久不见天日的阁楼，甫一打开便是积年累月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人咳嗽连连。除去围墙一边被盖上了白布、落满了尘土、看似应该是随意堆放的家具类杂物外，正中央摆着的那只穿着公主纱裙、有着浅金色长发、戴着精致皇冠的布偶娃娃不可谓不特殊。
“书房里的那本魔法书，裴总理应记得。”寻安从裴策手里捧过那只娃娃，端详她海般蔚蓝的玻璃珠做成的双眼——那眼睛做得栩栩如生，仿佛钩子般也在紧盯着他，“上面记载着两条法术，其中之一就是将亡者的灵魂封存于物体上的咒语。”
“你觉得，”布偶娃娃的眼睛覆上了一层流转光彩，散发着勾魂夺魄般的吸引力，寻安嗤笑一声，当即无情地将娃娃翻了个面儿，“这里面封存的，会是谁的灵魂？”
原本无暇而圣洁的蔚蓝眼珠倏地渗出怨毒目光。
娃娃身后的裙摆上，缝着一排娟秀的字体——致我的爱。
***
“其实王季同的情报也并非全无用处。”
寻安揪着布偶娃娃的小皇冠将她拎下楼的姿势，和裴策一开始的粗暴手法不能说完全一致，只能说一模一样：“我听邵铸他们说，王季同曾经逼迫他们用蛮力砸过阁楼的门。看来他根据自己搜集的那些‘攻略’，坚信阁楼中存在着可以制敌取胜、一举通关的宝物。”
虽说那些攻略中提到的副本剧情，与他们所经历的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王季同深信阁楼中所藏的是破解“祭祀”的关键道具魔法书。
“同为拥有‘凶宅诡事’之名的副本，就算剧情相差十万八千里，最后的关键道具都藏在阁楼之中，倒还是有所联系。”
裴策：“你这是……又给我上了一课？”
寻安失笑：“哪敢。裴总肯定是无师自通，我这只不过是在理性讨论。”
“不过，”他又补充道，“这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其他人只要知道副本攻略别去查、别去信就好，不然极易被误导，王季同就是前车之鉴——除非你是个剑走偏锋、爱赌上性命之人。或者……”
裴策停下脚步。
“或者？”
寻安倏然一笑。
“或者，你是个极为谨慎、极端理智、经验丰富之人。”
直到寻安走开了几步，裴策才回过神来。细细咀嚼这几个字，才发现——
自己这是被肯定了吗？
***
“啊！！！”
唐露捂着嘴，原本半蹲着的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眼中惊恐不已。
好在她的心脏已经得到了锤炼，还没有到被吓出眼泪的地步，可是骤然看到眼前的刺|激景象，还是没忍住大声惊呼。
但被震惊到的，远不止她一人。
来到二楼书房边的房间——也就是说这家家中幼子杰弗里的房间，寻安和裴策拨开人群，入眼便是一个打开的橱柜，和里面蜷缩成一团的白骨。
白骨的姿势定格了死亡时分的姿态：头骨面朝柜门，空洞洞的眼骷髅与众人打了个照面，亡灵的不甘幽怨仿佛急不可耐要从那两个洞口钻出。更加诡异的是，这副骨架身上的穿着——
“那……那是王季同的衣服！”
钟飞虎跪坐在地上，恢复神智的他面如死灰，脸上的横肉都在颤动。这幅景象按着他的头，逼他不得不接受眼前的现实。曾经五年的搭档——尽管搭档五年他们犯下不少遭人唾骂的龌龊事儿，但前不久还是活生生、有热气的人，转眼就变成血肉化为尘土、一只剩把腐朽白骨的模样，论谁都会觉得晴空霹雳。
而郑婧雯他们几个，更是觉得细思极恐。
这个橱柜，还是他们等寻安和裴策有些无聊、打算再四处搜查看有没有漏网之鱼时第一次打开的。
先前一切异变还没有发生、众人盘算着要抱钟飞虎和王季同大腿之时，他们就曾聚集在这个房间，想要熬过难捱的第一夜。那时他们还天真地对“7日真人秀挑战”之说信以为然，王季同拍着胸脯保证第一夜绝不会有危险，那时他就窝在四五步开外的懒人沙发里小憩……之后发生了种种，众人穿越至五年前，然后王季同才失踪。
那么，彼时坐在沙发里的他，是否知道不远处的狭小橱柜里，有着一副他自己的尸骨？
只要这么一想，众人就不由得脊背发凉、遍体生寒。
“里面还有一具。”孟烨往里使劲分辨了下。因为都是白骨堆积，加上光线偏暗，因而容易被人忽视。
“在偏角落的位置，从正前方看是个视角盲区，王季……”注意到钟飞虎崩溃神色，孟烨改口，“他膝盖内侧，好像还有个小孩的骷髅。”
裴策一不做二不休，把柜子里的“人”都搬了出来。
因着寻安从旁小心护着，骨架没有散乱，一分开就看得出确实是还有个小男孩的尸骨，恐怕其身份就是杰弗里。
不难想象，当年案发的夜晚，小儿子是如何心惊胆战地躲进了橱柜。也许是惊慌失措下的自我保护，也许是母亲感知到危险来临时的嘱咐。然而这一切都没有逃脱恶魔的利爪。恶魔没有将瑟瑟发抖的猎物抓出他自以为的庇护所，却大笑着封死了他唯一的出路。
听着自己的家人被凌|辱、被虐杀的惨叫，而原以为的庇护所变成了深渊般的地狱。柜门的内侧一道道深刻的抓痕诉说着痛苦无助的血泪——活生生被闷死、被饿死、或是在惊惧交加之中被一点一滴永无止境的时间消磨血肉而死。
空气中有一丝沉痛。
“说起来，”寻安平静道，“弟弟妹妹我们都找到了，那他们的母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