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凶宅诡事(11)

“别过来……求你!求你!别过来!”

唐露惊惧交加,声音细若蚊呐地重复着这两句话,像是祈祷,更像是哀求。当此前楼下会客室被砸开的那一刻,他们再一次陷入了无力与混乱中。唐露在那时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到,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一味地向前冲,想要逃离的本能凌驾在了一切之上。

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随手打开了一间房门,躲进了屋内。

除她以外,还有追着她赶来的郑婧雯。

郑婧雯此时的形象可谓狼狈。脸上因为王季同的殴打,一侧高高肿起;原本精致的妆容早已因汗水花作色块;身上的衣袖被扯烂,裙子也被之前那群鬼玩偶撕开几道口子。

而她紧抿着唇,借着窗外的月光专注地摸过房间内的物什。

这还是个女孩的卧室,满地散落的洋娃娃和柔软的布偶。一张小床被摆放在角落,天花板上似乎垂挂着什么装饰用的小玩意儿。有一张小桌子,上头散乱着许多支彩笔和本子。

片刻后,郑婧雯抬抬手让唐露避开,掂了掂刚找到的花瓶,随后松开手让其在摔地上被砸碎。迅速地蹲下挑拣出两片长条状锋利的碎片,又从被子上撕扯下两条长布,一圈圈过在花瓶碎片的一端,做成手可以握的部分。

将布条系紧后,郑婧雯一言不发地将一块碎片塞进唐露手里,再抬眼,发现唐露正呆呆地望着自己。

唐露觉得自己鼻子有些发酸。

这么久以来,她只顾着自己害怕,无时无刻不想着做一个逃兵,满心祈求能得到旁人的怜悯与保护。但在不知不觉中,这个曾同她一道担惊受怕的队友,这个在她眼里同样是“无力的女人”,早就开始依靠自己的力量生存,并总是冲在前面保护着她。

而她还什么都没有为郑婧雯做过。

只是因为她年纪小,她是妹妹、是学生,是队友。

“怎么了?”郑婧雯轻声问,语气亲切得一如既往。

唐露刚想回应,却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

来了!

她……那女鬼,追过来了!

为什么偏偏就是她们不走运!

条件反射般,唐露一把扣住郑婧雯的手腕。柜子太小,床底也根本塞不下人。身体先于大脑作出反应,她拉着郑婧雯踩上了飘窗的窗台,一把拉上窗帘。

二人躲在窗帘后面面相觑,都不敢有大的动作。

唐露极力想冷静,她告诉自己,至少这一次,要像郑姐一样变得勇敢。可“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每一步的声音都被黑夜无限放大,□□着她的鼓膜。

她惊恐地睁着双眼,仿佛能看到女鬼走路时的模样,空洞的嘴是如何大张,那把斧头是如何在地面上划出裂缝。

心跳的加速让她呼吸也变得急促,大脑却像是快要缺氧。

“砰!”

那把斧头似是凿开了一间门。不是她们躲藏着的这间,却也不远。也许是里面没有人,女鬼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嘶吼。

紧接着,是下一扇门,下一扇,再下一扇……

逃不掉的。唐露绝望地心想。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那把斧头终于落在了她们的门上。

那是抵挡女鬼的最后一道屏障,此刻却脆弱得仿佛一个玩笑。每一次的落下、木板裂开的声音,都让唐露不可控地抽噎起来。

郑婧雯正死命想捂住她的嘴,但没有用的。女鬼一进来就会注意到拉起的窗帘,她们能躲多久呢。

窗外的路灯依然亮着,从这里还可以看到外面宁静祥和的景象,就是一个再稀松平常不过的居民区。隐约还能见到有人影穿过不远处的灌木林。可是她们被隔绝在这栋洋房里,她们的声音传不去,她们也无论如何逃不开。

如此鲜明的对比,才显得最为凄惨。

“我……没用,”唐露拉下郑婧雯的手,哽咽道,“从小到大,我只想着依附于别人活。我不知道,除了躲避还能够做什么。郑姐,我没有你努力,我只会哭,忍受不了折磨。一点点挫折和恐吓我就想放弃,我……我……”

她拼命摇着脑袋,像是在交代遗言似的,抓紧最后的时间。

“别说了,别说了,会过去的。”郑婧雯也泪流满面。

“郑姐,对不起,对不起……”到最后她就只会说这句话,“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郑婧雯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你想干什么?!”

一只干枯发青的手抓住了窗帘。

举着斧头的身影映在帘子上。

唐露握着手中刀一般的花瓶碎片,闭眼纵身扑去。

“唐露!”

***

铁箍一般的手紧紧扼住她的喉咙,以一种近乎残忍的姿势托拉着她。缺氧致使唐露开始感到晕眩,双眼上翻,自然也几乎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只有双腿还在胡乱地蹬着,企图靠本能做最后的挣扎,却也越来越无力。

从未想过死亡的方式会是这么漫长而痛苦。

朦胧间,唐露仿佛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对她高声呼喊。仿佛是上天的垂悯,终于听到了她求生的呼唤,唐露在几近晕厥的状态下,终是捕捉到了那句话——

“她手上有之前的伤口,攻击那里!”

那块郑婧雯交给她的碎片至今还被握在她手心,尖锐的边缘划破了裹覆其上的布条,在唐露的手心扎出血痕,但她全凭意念忽略了疼痛。

像是溺水者抓住的一根稻草,她压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决心。抬起手,朝着女鬼手背但同时也是她自己脖颈的方向,同归于尽般地狠插!

与此同时,寻安正在和女鬼的长发搏斗。

那长发就好比女鬼生出了无数只手,左右限制了寻安移动的方位。虽不至于一举取下寻安的性命,但也恼人得很。

寻安咬牙切齿,恨不能把那头乱发烧个一干二净。

索性女鬼手下的那个女孩终于听清了他的声音,那把她手中粗糙的、勉强能算得上是匕首的东西不偏不倚,正好插进了寻安之前给女鬼制造的伤口上,甚至差点伤到唐露她自己。

女鬼吃痛,放开了唐露。

“快走!”寻安吼道。

纵使身体虚弱至极,看到了逃生曙光的唐露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屏息间便逃出了女鬼掌控的范围。

女鬼见自己到手的猎物竟然逃走,怨恨之情霎时达到了顶峰。

她缓缓、缓缓转过头来,眼眶中瞬时血如涌注、汩汩流出,几乎将半张青白的脸染得血红。

***

裴策只为寻安的营救任务,做了点儿微不足道的贡献。

包括但不限于,围观寻安同女鬼的长发纠缠,眼看前者把后者那股恼人的头发一寸寸削去;围观寻安引女鬼穿过餐厅、正门,直达厨房,因寻安灵活的身手总也抓不住,惹得女鬼无能狂怒;围观寻安逐一打开厨房间的灶台,并且在寻安首次出声请求下——

适时地递出了一只平底锅。

然后围观寻安用平底锅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将女鬼的脑袋拍进灶台之上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

火焰照映下,寻安脸上的笑容称得上温良有礼,手上的动作却可谓凶狠残暴。女鬼顶着一头烈焰刚挣扎着抬起头来,就见寻安一挥铁锅,随即便是巨响震耳欲聋,撞击声听得裴策都觉得自己的后脑勺在隐隐作痛。

更令裴策头痛的是,寻安这看上去……还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

倒不是裴策对这面容可怖的女鬼生出了什么恻隐之心,只是这女鬼痛苦至极地摇头晃脑,双手推着灶台,在寻安的锅底落下来前总是抓着空隙脸朝门口的方向扑腾,一副极力想要逃脱的样子。反倒是寻安没有要轻易放过女鬼打算。

这,还不让鬼走了。

女鬼惨兮兮的尖叫不绝于耳,就像是磨刀宰杀前被掐住脖子的鸡,聒噪又尖锐,无异于是对听者人脑的一次精神损伤。裴策想提议放她走让她能够赶紧闭嘴,却在此时发生了异变。

一点钟的钟声未敲响。

却在一瞬之间,一股浓稠到化不开的黑暗侵袭而来,很快就将他们所有人笼罩其中。即使是站在灶台前的寻安,明明眼前的火焰万分明亮,热度也很高,却在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味觉、听觉、视觉……

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

仿佛他们独自陷入了真正的虚无之中。

这种被剥夺五感、难以掌控的局面使他陷入短暂的不安,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拉住某人。但还未有机会去琢磨,又一次突如其来的,是仿佛遥远而空旷之地传来的一阵铃响。

“喂?”

接下来,是极其漫长的一分钟。

各种喊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嚎叫的、呼喊的、哀求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堵厚厚的墙,明明被其环绕,却又听不真切;又像是老旧收音机因为信号不好,收到的断断续续的广播,伴随着电流的刺啦刺啦声,令听者苦不堪言,仿佛大脑都要被撕裂。

太多的声音叠加在一起,寻安根本难以分辨,但无一例外全是来自男性的声音。他皱起眉强迫自己聆听,间或听出一两个呼救的词语。

而后,黑暗争先恐后地退去,亦如它来时毫无征兆。

万籁归于平静。

“寻安!”

寻安适应了周遭的环境,发现裴策还在他的身边,却离得更近,神情隐有些动容。

“你没什么事吧?”裴策问道。

寻安摇了摇头。

裴策的神色明显放松了些许。

怎么会这么想?寻安不明所以地心道。

但下一刻,他大概有所了解。

“你有没有……”寻安的双眉锁得愈发的紧了,“闻到什么味道?”

浓烈的、甜腻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瞬时直冲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