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季同一脚踹翻跪在地上的郑婧雯。
力道之大，使得后者发出一声闷哼。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干活啊！”
暴躁的斥责声中，她一言不发，用手肘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捡起落在身旁的铁丝，继续机械重复着用铁丝撬锁的尝试。只是不再说那些取悦旁人的漂亮话，那张精致美丽的脸上尽是麻木，一丝表情也无。
唐露从先前到现在，都没能缓和下情绪，一边呜咽、一边做着些徒劳无功的敲打。
“一天到晚哭哭啼啼，”钟飞虎嫌弃道，“真是晦气。”
王季同也是直翻白眼，心里盘算着带两个没用的废物真是不划算，除非她们愿意提供些别的报偿。
不愿意也得同意。
正想着，唐露却忽然不哭了。
少了些细碎的泣音，钟飞虎也正好在休息，阁楼门前在这一刻陷入了短暂的寂静，诡异得让人心惊肉跳。
一惊一乍干嘛呢。
钟飞虎心里嘀咕，却见唐露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一般静止不动，瞪大着眼睛瞳孔震颤。对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一天到晚只知道哭哭哭的小妮子，他心里实在窝火，刚想开口教训——
似乎有一阵冷风吹过，钟飞虎下意识搓搓手臂，突然僵住。
“你你你……”他不确定地对王季同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王季同环视四周，皱起了眉：“废什么话，疑神疑鬼的。”
钟飞虎迟疑了片刻，见王季同和郑婧雯都没什么反应，继续着手头的事，觉得没必要坑他一个人，说服自己刚刚是听错了。
他再次举起那把结实的铁锹。
窸窸窣窣。
忽远忽近、似有若无。奇异的声响仿佛从脚底下升起，仿佛是百千只虫子密密麻麻、成群结队而过。
钟飞虎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刺激到僵住。
它们来了。
这个念头在唐露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因为她最紧张，她的神经时刻紧绷，她的五感也变得极为敏锐，因而她能够捕捉到双脚之下，那混乱的移动声中还夹杂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女孩子的咯咯笑。
像是有看不见的小人调皮地从一个房间窜至另一个房间，一颗心随之揪紧又放松，倏而贴近你的耳朵。
唐露捂住脑袋，本能地发出一声尖叫。
甩开手头的东西，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往楼下冲去，离得最近的郑婧雯甚至没能拽住她的一片衣角。恐慌的情绪同时传染给了郑婧雯与钟飞虎，尤其是前者更如惊弓之鸟，摇晃着起身要追。
王季同一把抓住她的头发，郑婧雯吃痛，被迫向后跌坐。
“给我回来！疯婆娘！”
但他突然不说话了。
空气中只剩下三人的喘息。
三个人的面前，立着一只及膝大小的玩偶。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站在那里，身上米黄的蓬蓬裙满是脏污，裸露出来的部分呈青灰色，干瘪深陷的脸上衬着蓝色玻璃珠子做成的眼睛，纠结在一起的黄发杂毛一般，像一具干尸的头颅。
那双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三人，仿佛闪动着天真又邪恶的光芒。
明明是不会动的死物。
却无声地朝着他们咧开笑容。
***
孟烨要崩溃了。
比起害怕，更多的是看见眼前成堆丑玩意儿时的恶心感。一边跳脚，一边大喊：“就不能给人整点儿阳间能看的东西吗？！”
余明也要崩溃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聒噪？？？”
起先，他们从书房出来，准备下楼去探探琴房。路走到一半就发现不对劲。
开始是沉闷的撞击声，从这栋洋房的某几处接连响起，活像诈尸了的棺材，被里头的僵尸敲得邦邦响。当时寻安心里就拉响了警报。他不能百分百确定这栋别墅里的生存规则能够保证四十分钟的绝对安全，裴策也心有灵犀地掏出手机看。
00:35
提前了五分钟，这可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但这时候退回二楼书房显然也不是什么好选择，因为声音主要是从上面传来的。
寻安打头，他们几乎是敏捷迅速地翻身下楼。
但变数显然比他们更快。
爆炸声。
什么东西被生生破开的声音像是一朵接一朵炸开的烟花。寻安用不着去追究在作妖的究竟是什么，因为离他不过三米处，一只白色塑料橱柜霎时爆开！
那方式可谓夺人眼球。
寻安随即一把拉过裴策。
堪堪避过飞溅的尖锐碎片。
后者身躯高大，投下的阴影几乎将他笼罩。裴策未对他设防，几乎要撞上他的身躯。热源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服贴近，灼热的呼吸烫上耳边。
但旖旎气氛维持不了几秒，孟烨的吱哇乱叫很好地唤回了某些人的心神。
从橱柜里源源不断涌出了各类玩偶。它们一只只破旧不堪、奇形怪状。明明是扎着蝴蝶结的布偶熊，一只黑色纽扣充当的眼珠却垂吊在半空中；芭蕾舞玩偶仙女般的纱裙，边角染上了不明血红色，本该踮起的双脚只剩下了一只，使之摇摇欲坠；稍大一点的布娃娃被削去了半个脑袋，剩下的那半张脸鲜血淋漓，里头森森白骨，黄白相间的絮状物还有血浆一般的粘稠物正在向外溢出……
更为可怖的是，无论什么玩具，脸上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笑容——颧骨夸张地向外突出，唇角上扬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阴森森的僵硬笑容下，似是要露出一口獠牙将人吞入腹中。
然后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活过来了般，齐齐向他们围拢。
四面八方涌出、满地皆是。
余明咽了口唾沫。
“嘶，”孟烨不忍直视道，“童年阴影啊这是。”
寻安礼貌地微微一笑，松开紧扣着裴策腕部的手。
裴策见眼前之人微不可查地向后退了一步，为紧贴着的二人留出空隙，于是冰冷着张俊脸偏过头：“要是从这里逃不出去，相信你将留下的不止是阴影。”
寻安轻笑出声。
引得裴策看了他一眼。
寻安连忙低下头。
裴策这张嘴可真够损的，他心想。
于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裴大总裁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缓和了许多。
用一句话来形容，余明现在是鸡皮疙瘩疯狂地掉：“你们在玩木头人一二三吗？！！愣着做什么，赶紧跑啊！”
“小明同学，得令。”
寻安的语调轻松之中，又有一丝跃跃欲试。他轻轻拍了拍裴策的肩膀，下一秒，就将身后墙壁上一幅风景油画，连同画框一并拆卸下，抓住一角利索地甩出去。
看似率性随意，但他把握的力道和角度却刚刚好。坚硬的画框紧贴着地面飞出，拦腰撞上那一只只行军中的玩偶，扫荡出一大片空地。
寻安三步并作两步，踏上空地助跑后跃起，稳稳踩上一只高脚茶几，茶几却没有丝毫晃动。随后轻盈跳跃，抓住前上方吊柜的边沿，身形一晃便精准地落在了走廊的入口处——那是一块还没有被玩偶占据的地面，通往前厅。
整套下来如行云流水，完成不过几息之间。
“家具质量不错。”他称赞道。
别说孟烨余明他们没有回过神来，连地上那群鬼上身的玩偶都还没来得及反应。
寻安象征性地拍去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头一偏，示意快跟上。
裴策的目光在他游刃有余的笑容上停留两秒，随即拉过一只带着四轮的大型花架，猛然推着它向前冲去。
冲击之力将途经之地的玩偶冲得四下飞散，清理出一条通向走廊的路来，余明和孟烨紧随其后，顺便捞起一路上可以利用的所有家具，清理掉企图爬上他们腿的玩偶。
玩偶们的攻势变得越来越猛烈，它们成群结队、源源不断，一波接一波攀附在其他玩偶身上，叠罗汉一般越滚越大，龙卷风般蜂拥而来。余明当机立断抓过把伞撑开遮挡，却在玩偶的狂风暴雨下也逐渐吃力。
“太多了！”余明扯着嗓子高喊，“我们得找间房间躲躲！”
与此同时。
唐露是跑在最前面的。
她不知道该躲去哪儿，只是被后面催命符般追逐的声音逼迫，无头苍蝇般逃跑。但那些玩偶总会冷不丁从某个角落跳出来，将她吓得六神无主。这时也许是老天显灵，她突然记起何媱离开前说过的话：
我们只要找一间公共的、不属于任何人的房间。
哪里有？
黑暗中胡乱地冲撞着，一扇半掩着的门在数步开外，隐隐约约还有些亮光。
她竭尽全力辨认。
会客室！
那一丝微渺的希望从心中升腾而起，她紧紧抓住，却不知从哪里冲出一个人影，猝尔将她往边上撞去。
“别挡道！”王季同挤开唐露，连滚带爬地蹿入会客室内。
而他的身后，带来了一大批人偶。
唐露脸上顿失血色。
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只木偶手举着尖锐的叉子，残忍地扎进了她的小腿。
笑容瘆人的洋娃娃爬上了她的背部，细长而冰冷的手，从后环住了她喉咙。
紧收！
唐露尽力挣扎，向上翻起白眼，逐渐失去反抗能力。
“唐露！”
寻安到的时候，却见郑婧雯手持棒球棍——
“砰！”
巨响之下，那只洋娃娃身首分离，脑袋咕噜噜几下便滚远了。
“砰！”
木偶头部被棒球棍往地面上砸，脸都给砸烂。
摆脱桎梏的唐露剧烈咳嗽，郑婧雯一言未发，拖起她便朝门内奔去，那双先前妩媚温柔的眼睛如今却是比谁都凶狠，身上被划出多道血痕，握着棒球棍的指节变得青白。
揍飞扑上来的玩偶，气势像要扬了谁的骨灰。
好姑娘。寻安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