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凶宅诡事(4)

唐露缩在角落里,双手环抱膝盖,尽可能将自己缩成一团,将存在感减到最小,却仍是停止不了细微的颤抖。

在她身侧,她的队友郑婧雯倚墙而站着,即使是抱臂的姿势也抵御不了升腾而起的寒意。

其余人或坐或卧。

这是一间属于男孩子的房屋,地上散乱地铺满了各种汽车飞机类模型玩具,从衣橱就可以看出男孩的年龄在四五岁左右。旁边还有一个与之相比稍小的储物柜,想也是些杂物,暂时还没人去翻过。

全屋唯一一张床上躺着钟飞虎。那张床太小,钟飞虎的体格又偏健壮,即使是仅仅躺了他一个人,他的双腿也不得不蜷缩起来。

原本钟飞虎打算给王季同睡,但那张床上有明显的人睡过的痕迹,进屋的时候被褥还是凌乱的。王季同心存忌讳便拒绝了,自己窝在一张狭小的懒人沙发里。

除此之外,屋内再无可以休息的场所。

然而他们这些新手实在不敢单独过夜——那一间间充斥人生活过痕迹的房间太过诡异,仿佛屋主人还在一般。而何媱与邵铸的房间更是在楼下,里头连张床都没有。

他们既然已经决定依附于老手保命,自然不会离开钟飞虎与王季同半步,以免自己在紧要关头被落下,故而一股脑儿地挤进了挂有二人名牌的房间——就算那二人用看孬种的轻蔑眼神打量他们,脸皮还是得厚着。

现在何媱与邵铸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二人皆是席地而坐。

纵使钟飞虎他们笃信今夜是安全的,郑婧雯也不敢掉以轻心。她和唐露都指望着自己,她必须站着保持清醒、保持警惕。

还有一个原因,王季同那双窄长而阴郁的眼睛,总是不加掩盖地向她投来别有用意的目光。那种贪婪与垂涎的眼神仿佛黏在了她的胸脯上,如何都甩不掉,郑婧雯还不得不忍受着泛至咽喉的恶心对他们奉承迎合,听钟飞虎吹嘘他们第三十一次惊心动魄的英勇经历,强撑着笑容连面部肌肉都变得僵硬。

到最后,就连另一组的女白领何媱都频频向她投以鄙夷的眼神。

郑婧雯脸上发烧,但心里安慰自己。

都是在丢掉底线挣扎求生罢了,谁比谁高贵。

应付这么长时间,窗外夜幕已然降临,床上之人也停止了喋喋不休,呼吸声逐渐归于平稳。疲惫感如同浪潮将郑婧雯层层淹没,双眼酸胀干涩,背靠墙壁不自觉一点一点下滑。

视线渐渐模糊……

啪。

房间里的灯光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郑婧雯一个激灵,脑中像过电般清醒了过来。

唐露维持着原先防御般的姿势,但在黑暗中她的轮廓却明显一僵。

何媱发出了短促的一个音节,却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就连那床上之人,原先还在嘟嘟囔囔着翻身,却仍能在睡梦中感知到周遭环境的变化,敏锐地睁开双眼。

郑婧雯觉得,自己就像一张紧绷的弓弦。身体所有部位都叫嚣着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没过几分钟。

就在所有人敏感的神经开始逐步放松的时候。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笃。

笃。

笃。

三下。

像是门外之人在礼貌地征求屋主的同意,敲门声不轻不重,不紧不慢。

会是谁?

另外那几个进入副本的新人吗?

如果是他们,为什么不开口?

屋内的人想确认,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这个时候装神弄鬼,但没有一个人贸然出声询问。

倘若不是那些新人,倘若真的是……呢?

门外之人等待了片刻。

郑婧雯心里祈求,就这样让他以为屋内没有人吧。

快些走吧。

可是不然。

敲门声再度响起。

笃、笃、笃。

每次落在门上的声音,间隔时间都比上一次短,力道也变得更为强烈。

郑婧雯的心跳也随之变得剧烈。

眼睛已经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她不禁将目光投向王、钟二人的方向。如果可以,她倒很想指着他们的鼻尖质问,说好的第一晚不会有任何状况外的事发生呢?

敲门声还在继续。

明明所有房间的灯都已经熄灭,奇怪的是唯独走廊里的还有火光亮着。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郑婧雯倒宁愿门外也是漆黑一片,这样他们就不会如同眼下一般,清楚地看到底下门缝透进来的光,被一道阴影挡住了部分。

是的,门缝。门底部还留有二指宽的空隙。按理说不太可能会有什么东西能从中钻进来,但现下郑婧雯只感到心神不宁。

咚。咚。咚。

门外之人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却还是继续着有节奏的敲击。

每一声似乎都落在众人的鼓膜之上,在寂静与黑暗中被无限放大。

郑婧雯强迫似的死死盯着那道门缝,指甲抠住墙面,压抑住想要颤抖的本能,近乎于绝望。

那东西不会离开的。

咚!

咚!

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门外那人一副被惹怒了的样子,狂暴而猛烈地捶打着门板,宛如失去了理智的疯子一般。接连不断的撞击连带着墙壁也在震动,仿佛下一秒那脆弱的门板就要被砸破,外头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便会破门而入。

缺氧般的头晕目眩。

何媱咬住的下唇已有血珠沁出,而她的双目也因恐惧浸满泪水。唐露几欲昏厥。郑婧雯却在这个时候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为什么会觉得锁上了门就安然无恙。屋子里这么多东西:柜子、沙发、桌子,为什么不用来堵门?!

她想逃跑,但如今身处封闭的房间内,还能逃到哪里去?!唐露呢?她还会有力气一起逃跑吗?如果必须要有一个人去吸引门外那东西的注意力,谁——愿意去送死?!

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她产生了一丝悔意。

敲门声戛然而止。

那道阴影却还没有消失。

头顶的铡刀迟迟不落下,只会让恐惧带来的痛苦变得更为煎熬。

浑身已经无法动弹,死盯着门缝的姿势近乎于自虐。郑婧雯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黑影无声地晃了晃,眼睁睁地看着——

有一只手掌,从门缝底下伸了进来。

紧接着是手腕、手臂。

明明缝隙细窄,但那手臂却像是没有骨头一般柔软地滑进了缝隙,随后向上折去,拉伸至人类手臂根本不可能达到的长度。

蛇行一般地,那只手掌握住了门把手。

雷鸣般的心跳声已经盖过了一切,冰冷的寒意从双手与双足处,蔓延到了每一寸血肉。

“咔哒。”

门开了。

***

敲门声在隔壁。

没有半分迟疑,寻安迅速作出了判断。

饶是如此,他也无法预料到那敲门声究竟代表了什么。

倘若他人在隔壁,那么第一反应应当是静观其变。“夜半敲门”这个桥段在他以往的经历中也发生过数次,通常屋内人不作死地去开门,那外面的鬼怪便会无可奈何地去敲下一家。

但如果那东西非要闯进去索命,那么屋内人就要做好殊死相搏的准备,其他房间的人会趁着鬼怪尚且无暇他顾的空隙向别处逃生。

隔了好久,那鬼怪丝毫没有要光顾下家的意思,脾性也似乎越来越不好。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物什。

寻安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裴策给他发了消息。

【裴大总裁:他们在隔壁。】

【裴大总裁:剩下的所有人。】

寻安的表情似有所触动,但时间太短,加之屋内昏暗,无法教人分辨那是种怎样的情绪。

裴策盯着自己的屏幕,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很快就有了回音。

【小骗子:害怕.jpg】

【小骗子:那玩意儿不会是想一锅给端了吧】

【小骗子:这才第一晚至于吗】

裴策对他已经有了“骗人不眨眼”的滤镜,以至于在微信上看他发的文字,都觉得那语气充斥满了浮夸与不真诚,连那恼人的散漫笑意都浮现在了眼前。

二人打字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余明的眼睛。

鬼屋探险[胜利](4)

【明白の安排:你们俩鬼鬼祟祟】

【明白の安排:眉来眼去】

【明白の安排:暗送秋波】

【明白の安排:笑那么开心】

【明白の安排:在干什么?】

【明白の安排:@裴策@圣父也得叫爸爸】

【火焱燚:祖宗你还有心思管别人!你哥我快被吓死了!】

【火焱燚:哎哟这门敲得可没完了】

【火焱燚:这人是不是有病大半夜发什么神经】

【圣父也得叫爸爸:小明弟弟你哪里看见我笑得很开心了?】

【明白の安排:没说你说你那总裁队友】

【明白の安排:都说了不要叫我弟弟!你才弟弟!你全家都是弟弟!】

【裴策:。】

【明白の安排:我话先说在前头啊现在形势比较严峻】

【明白の安排:外头那神经病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明白の安排:你们都安分守己最好别给我脑子一热胡乱蹦跶去】

【火焱燚:[OK]】

【明白の安排:各有各的命】

不知何时,外头的敲门声已经停了。

寻安的手指按在了H键上。

声嘶力竭的尖叫!

惨叫与恐慌仿佛病毒一样急速传播,男人的怒吼与哀嚎声紧随其后,接着是不同人发出的此起彼伏的惊呼,破碎的、倒地的,撞击闷哼敲打,呼救哭泣咒骂,混乱不堪的各种声响搅和成一团,持续时间没有超过半分钟。

有什么人或者东西从房间里出来了。

走廊上向四面八方奔跑的凌乱脚步也响起,更有重物从地上急速拖行而过。

“救命!救我啊!”

“不要过来!”

“我不想死……”

“求求你们救救他!”

涕泪四流,哽咽不成句。

“往楼下去了!”

“你/他/娘的要去就自己去!”

“求你们了……我给你们跪下……”

“啊啊啊!!!!!!!!”

濒死之人的挣扎与咆哮,带着对死亡最深的恐惧与无尽的恨意。鲜活的、跳动的心脏,在屠刀降临的那刻就会化为一滩破碎的脏器。

寻安沉下面色。

昏沉沉的夜幕下,那双眼睛依旧明亮而生动。只是那汪惯常云淡风轻的湖面下,似乎有着什么不明的灼烫意味,在蒸腾翻滚。

“待在这里。不必管我。”

他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