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汐一大早起来,早餐没吃便匆匆赶往工作室。
在路上的Starbucks买了卡布奇洛和牛角包,事实上她已经很多年不喝咖啡。昨天见到某人,今天就潜移默化买咖啡,想来那个人对她的影响还是挺大,毕竟他最爱这口。
昨晚何慎言准备送她回家,但她实在不想两人共处一车,于是打了滴滴落荒而逃,丝毫没有给何慎言反应的机会。
虽然做的莽撞,但总比尴尬来得好。
仿佛又回到五年前,那是个炎热的中午,骄阳似火,她兴冲冲地跑到何慎言家门口,哐哐哐地敲着门,急不可耐。
当何慎言打开门的那一刻,她的情绪达到至高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兴高采烈地跟他说自己成绩进步多大,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的辅导,骄傲不已,“何慎言我真的可以欸,你没说错!”
何慎言眸光微敛,嘴角莞尔,伸手拍拍她的小脑袋瓜,“乖,你当然可以的。”
“……”
这一个“乖”字如盆冷水浇下。
这是长辈对晚辈说的话,可在她的内心从未当他是长辈,从未——
她刹那笑容尽失,唇边勉强撑起一个弧度。
她知道自己是个别扭的人,何慎言是在夸她没错,但她想要的不是这种夸,而是他当她是女人一样夸。哪怕不是女人,是个同辈也行,而不是教育晚辈的形式,令她别提多失落。
在这之后,她的成绩无论进步多大,她都不想像个孩子一样和他讲述。
看起来可笑又无知。
十八岁的她对于他的暗恋过于稚-嫩,她想着只要能考上名牌大学,一点点向他证明自己足以与之匹配,他们定会有天走到一起。
可无论她怎么靠近他,隔在他心中的“辈分”永远存在,七岁的差距是她跨不过的门槛,他只当她是个小女孩。
暗恋无疾而终。
她讨厌这种感觉,非常讨厌。
***
赵汐的工作室位于繁华的新区,虽没有城中区的寸金寸土,不过这些年新区发展的特好,价格涨得幅度相当大,握在手中就是稳赚。
她在赚到第一桶金的时候,瞄准这里直接买下投资,所以光这套房子就赚了不少钱。
她忙碌一上午才得以喘息,脑子晕乎乎的,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卡布奇诺,美妆博主这行看似光鲜亮丽、简单易懂,实际背后所需付出的努力是成倍的。
不仅要学习营销手段,更要对粉丝的购买欲控制的精准到位,再者要研究产品的成分和市场判断,不能盲目更风也不能过于小众。
总而言之,每次直播所呈现出来的必然是经过精心谋划的,甚至提早一两个月就开过内部研讨会。
在这方面,赵汐还是有所觉悟的,这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多少人因一时幸运而崭露头角,却不爱精进自己,最终平淡无奇或毁于一旦。
多少人因花出常人看不见的辛苦和努力,最终在行业内名声鹊起,誉满而归。
想要成就点什么,就必须付出点什么,很残酷却也很公平。
赵汐放下手中的工作,拧拧眉心,拿起手机看见里头有三个未接来电,全是江澄打来的。
江澄给赵汐打完电话又睡着了,什么事都忘到九霄云外。
这会儿手机响起,她迷迷糊糊醒来,心中暗忖,谁这么不长眼扰姑奶奶清梦,仔细一看是赵汐,顿时睡意去了大半,“汐汐,你也刚睡醒?”
“你觉得有可能吗?”
她这么爱岗敬业的人怎么可能睡懒觉。
江澄嘿嘿一笑,“你是拼命三娘大家都知道,我这不是以为你旧爱回来,你稍稍休息了一下吗?”
这时,赵汐算什么都明白了,“敢情你昨晚是假醉假睡,你说吧,何慎言回来的事情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你竟然瞒着我?好啊你,枉我平时对你不错,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江澄精神立马紧绷,敲敲自己的脑袋,她就知道睡醒容易说错话,“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嗯哼?”
江澄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支支吾吾解释不出。
“你还要什么好辩解的?”赵汐语气不善,颇有威胁的意味。
“……哎呀,不,我,我说实话,事情是这样的,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我表哥回来的,这不我刚好要参加同学会嘛,他以前可疼我了,所以我跟他借车开开,其它别的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我昨天也很意外他会出现,我怕他会责怪我胡作非为,所以才……装作睡着。”
江澄的脾气虽然没着没落的,但一碰见赵汐就没辙,三下两下就和盘托出。
赵汐信了江澄的话,心里头打鼓,“那他……怎么会刚好出现在那里?”
难道真是巧合?这也太巧了。
“为什么不会出现在那里?你难道不觉得我表哥对你依然念念不忘吗?”江澄说完又没皮没脸地补句,“你对他不也是余情未了吗?”
“我怎么觉得他现在是上赶着给你睡啊!”
啊呸!
越说越离谱。
念念不忘?
余情未了?
真不敢当。
其实她从未和任何人说过,关于何慎言出国读研读博,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在所有人的眼里,他们师徒情深,怎么着她都是第一个知道,即便不是第一,也是前几位,没想到周遭的人全知道,而她却还是茫然不知。
想想这事可笑。
何家和赵家是世交,赵汐的爸爸赵德仁早年创业遭遇危机,幸得何老爷子借钱周转,企业才得以渡过难关。
赵德仁对何家心存感激,所以两家人关系一直不错,何慎远是何老爷子大儿子何焕崇的长子,作为第一个金孙,家里人自然是宝贝的不得了,以至于何慎言高傲、冷漠。
赵德仁在有次饭局上得知何慎言是名校毕业,是个难得的天才,打趣说要来教教自家不成器的女儿,他只是笑谈,何老爷子却上心,要求何慎言给赵汐补课,所以两人才会有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赵汐起初并不喜欢这个人,随着两人日渐相熟,她慢慢从心底喜欢上何慎言,并为此发愤图强。
她不知道何慎言知不知道这事,可她却愿意默默这么做着,却没想到啊——
何慎言偷偷地安排好出国留学事宜,一点风声都不告诉她,弄得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怀揣着小心翼翼的心情,她去问何慎言,得到的却是他的疏冷。
“我出国与你何干?”
她当下才彻底知道,在何慎言的眼里,她只是个不重要的人,这一切都是她一个人在演独角戏,人家对她压根不屑一顾。
她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让自己慢慢放下,不再像个狗皮膏药一样黏住他。
赵汐唾之以鼻,“别人念念不忘有可能,你表哥的心都喂狗了,有什么念念不忘可言。”
“呵,白嫖都不要!”
***
何宅。
何家是个大家庭,何老爷子除了大儿子何焕崇之外,还有小儿子何焕远,何焕远又生了一儿一女,用何老爷子的话来说,他们家虽然不及人家枝繁叶茂,但个个精贵有出息。
何老爷子是个喜欢热闹又传统的人,规定平日里大家可以各住各的,但每周必须回家聚餐一次。
他虽已是古稀之年,但精神矍铄、身体健康,脑子是一点也不输年轻人。
他见坐在一旁的何慎言沉默不语,径自用餐,心里不是个滋味,他最偏爱的孙子竟然是这副德行,一点也不讨喜。
又瞄了眼何焕崇,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儿媳阮玉规规矩矩,大家闺秀风范。突然就明白孙子怎么会这样了,什么爹妈什么娃,早知如此还是让何慎言跟着自己长大比较好。
何老爷子用纸巾擦擦嘴角,清清喉咙道:“慎言你能选择回国,爷爷真的很开心,一家子都在国内发展也有个照应。”
何焕远筷子一顿,心中颇有不满,何慎言回来就是有照应,把他儿子派到非洲拓展业务就是锻炼能力,老爷子也太厚此薄彼了,手心手背都是孙子,怎么差别这么大。
何老爷子掀了掀眼皮,继续说道:“不过……宁喆性子活泼,更适合在外发展,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何焕崇看出何焕远的不满,恭敬地说:“宁喆一看就适合海外发展,将来定能为咱们家分忧。”
何焕远心有不满,却不好当面发作,只能赔笑。
“只不过……”何老爷子卖了个关子,眼眸在何慎言身上打转,“男人应当齐家治国平天下,宁喆都娶老婆了,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反倒落后了,不是我说你,你年龄也老大不小,我在你这个年龄,老大老二都已经生完了……”
何慎言眉心一跳,他就知道爷爷是不会放过他的。
自打他回国以后,他表示自己没有女朋友,爷爷讲话就开始阴阳怪气,明里暗里让他赶紧找个对象,没想到今天也不隐晦,直接就把意思点透。
“老大啊,你儿子的婚姻大事怎么都不上上心,虽说现在年轻人是自由恋爱,可是你看他德行,寡言少语、不解风情,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他。”何老爷子说得是痛心疾首,唉声叹气。
何焕崇一本正经地接话,“缘分这事,时候未到。”
“时候未到,那是什么时候啊,难道等到他四十岁吗?瞧瞧你说得什么风凉话。”何老爷子气得把筷子往桌上一甩。
这会儿何焕崇不说话了,生怕惹得老爷子情绪激动。
阮玉瞪了一眼自家老公,瞧瞧他说的什么话,让老爷子如此动怒,这不是让老二有机可乘了嘛。
何焕远见状,推了推眼镜,笑眯眯地说,“爸,惠珍认识不少圈子里的名媛,回头我让她一一把人选挑好给慎言过目,想必以我们何家的名声,定能让那些人趋之若鹜。”
林惠珍连连应着,“是啊爸,这事就交给我吧。”
何老爷子认真思索一番,“这倒也……”
忽的,何慎言站起身子,抿了抿唇,淡淡地说:“不了。”
何老爷子以为自己耳朵不好,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又问了句,“什么?”
何慎言目光如水,环视一圈,放慢语调,一字一句缓缓地说:“算命的说我——天煞孤星,注定孤独一生。”
……
何老爷子脸都气黑了,这混小子嘴里在讲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他重重地拄了下拐杖,发出砰得一声——
众人皆屏气,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何慎言压根不当一回事,眼皮都没抬,双手插-进裤兜,一言不发地离开。
“不肖子孙!不肖子孙!哎哟老大,你们家是要断后了!”
何焕崇和阮玉顿时……
老爷子讲话也太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