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说的不错,不过半月有余。
一日清晨,一个脸色红润的老头从灵池中爬了出来,伸了个懒腰说道:“哎呦,老头子我这一觉睡得可真舒坦啊!”
远在钟阙宫的小鱼儿得知了此事便央求锦昭带她前来,当见到了枯木,小鱼儿一头扑进他怀中哭得梨花带雨:“爷爷,你终于醒了呜呜呜……”
“好孩子,哭什么呀,爷爷我这回是因祸得福,不仅恢复如初,如今已是上仙之身啦。”枯木笑呵呵道。
流云在边上附和道:“多亏了师兄,当初他得知了枯木重伤,舍了自己的驻灵金丹给了枯木,前段日子还让二师兄捎来了修灵浆液,你看枯木,如今看着比当初还年轻了不少呢。”
枯木刚醒来也已经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了解了个大概,眼下喜颜悦色道;“改日老头子我得亲自向帝君道声谢才是。”
唯有小鱼儿还愣愣地站在面前,她听不懂什么‘驻灵金丹’、什么‘修灵浆液’,但她也大概知道了临渊做了些什么,这件事原错不在他,可她却将错归于他身上,还用他亲手送她的剑刺了他……
枯木看出了她的失落,收起了笑容,抚了抚她的背心,蔼声道:“好孩子,去见见他吧。”
“爷爷,我做错了,错得很离谱。”她落下泪来,“他一定不会愿意再见我了。”
枯木轻声叹息:“相信爷爷,帝君不会不愿见你。帝君为了你付出的远比你知道的多,去将失去的前尘往事找回来吧,那时候去见帝君,你才是真正的自己……”
如何找回自己的前尘往事?
“幽冥司。”一旁默不作声的风夕说道。
***
红羽金翅的凤凰一头扎入幽冥之地,落在发着微微光亮的冥花边。
等到粉衣少女从他身上下来,他才化了人形,露出那张迷倒众生的俊俏脸庞。
二人刚站定,身后就响起一声苍老的女声:“是何人擅闯幽冥司?”
二人都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发现咫尺间就站在一个佝偻的老妪,此刻正阴恻恻地看着他们。
锦昭定了定心神,俯身施了一礼:“小辈九凤仙山锦昭,今日特来面见地君。”
“小、小辈小鱼儿,面见地君。”小鱼儿学着锦昭行了个礼,磕磕巴巴道。
老妪看着二人,面露古怪之色,喃喃道:“面见地君……怪了,这百来年的,一个一个都要见上地君一面。”
“求阴司大人通报一声。”锦昭说道。
老妪瞥了二人一眼:“等着吧。”说罢,拂袖消失在原地。
不多时,只听虚空中传来一声苍沉中带着一丝不正经的声音:“哪位小友想见本君啊?”
小鱼儿忙不迭道:“是小辈求见地君。”
“哦……”地君若有所思应了声,随后道,“既是你,那你走上前头那桥头吧,本君在那儿等你。”顿了下又说道,“记住哦,你自己过来。”
“小鱼儿。”锦昭拉住她,皱眉道,“我陪你过去。”
小鱼儿看着他,摇了摇头,轻笑道:“放心,没事的。”
“可是……”
她扯唇道,“你们都为我做了很多,可有些事,我也该独自去面对才是。”
说罢,她摆了摆手,示意他留在原地等候。
锦昭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动容,也许不久之后,当年和他插科打诨的池鱼会重新站在他面前,歪着头对他笑,叫着他‘小秃毛’。
……
小鱼儿缓缓上了奈何桥头,刚站定,周遭便拢起一团浓重的雾气,将她团团包裹在其中。
之后,那道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啧,原身是只小金龙啊……说吧,你有什么事见本君啊?”
“当初我在轮回路丢失了前世的记忆,今日特来此求地君相帮,找回前尘往事。”
地君听罢沉吟了片刻:“找前世的记忆?这有何难?当初喝过孟婆汤,如今再去找孟婆煮上一碗汤喝下便是。”
“实不相瞒,当初我、我是从魔界入的轮回路,没经过幽冥司。”她讪讪道,这事还是后来临渊告诉她的。
地君嗤了一声,冷哼道:“从魔界幽魂岭入的轮回?哪个高人想的主意,哼,可真会钻空子。”
她脸色微红,抿唇不说话。
地君咳了一声,故作高深道:“其实想找回记忆也不是不行,不过这千万载,丢失在轮回路里的记忆数不胜数,想找到你的可得费上不少劲。”
“地君有何要求,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竭尽所能。”
地君哈哈大笑起来:“办得到,办得到。一旦你找回记忆后,真身便可从封印中解开,到时本君想要你脖颈处一枚龙鳞可好?”
她微微一怔,咬唇道:“好,只要地君帮我找回记忆,小鱼儿说到做到!”
“好,哈哈哈……”
她在虚无之中不知等了多久,忽听地君传来一阵大笑:“哈哈哈,小友你的记忆找到了,接着吧。”随后,她只觉天灵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往事如潮般涌来,纷纷乱乱的记忆串连一起……
晌午时,盘龙山莲池中摇曳着粉白莲花,池中小锦鲤无忧无虑的畅游着,池边插着一枝枯梨木,还有一只毛未长齐的小雏鸟在梳洗着羽毛……
婆华山的拂雪阁中,白衣上神在桃树下抚琴,红衣少女执着扫帚扫着落叶,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说着话……
九幽离恨宫中,红烛摇曳,嫁衣鲜艳,俊朗无双的男子对着她道:“此情天地为证日月可鉴,今生今世情深无悔。”
她都记起来了,所有的一切!
她叫池鱼,她阿爹是厉尘,她是一条小锦鲤也是一条小金龙。
“啊……”
临渊当初封在她元灵的封印随着记忆的找回而解开,此刻她蹲下身子抱住头痛苦地喊着,身子在迷雾中逐渐发出一道金光。
锦昭在不远处焦急的等着,忽见远处那团浓雾破除一道金光,随即一声洪亮的龙吟自其中传出,驱散了浓稠的迷雾。
“小鱼儿!”他欣喜道,她找回记忆了!
地君笑呵呵地对着盘桓在空中的金龙说道:“小友,如今记忆找回,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啊。”
直到记忆找回,池鱼才想起刚刚答应帝君要做的事有多蠢。
龙的身上有逆鳞,而那枚逆鳞就长在脖颈之上,地君要的也正是那枚!
池鱼愤愤向着虚空低吼了一声,无奈自己答应的,只能是说到做到。
她咬牙闭了眼,低声道:“你动手吧,我忍着。”
正当她闭着眼,忍受着脖颈上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时,忽地幽冥司一阵地动山摇,那些排队在轮回路前的孤魂野鬼们发出凄厉的嚎叫声来。
“诶,怎么回事?”地君传来有些惊慌的声音。
话音刚落,一袭紫衣之人凭空落在了桥头之上,彼时空中的小金龙因为承受不住剧痛径直落了下来。
桥上紫袍拂袖一挥,将金龙幻化为人形,堪堪接住了往下坠的粉衣少女。
这时候,紫衣之人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对着虚无中的地君说道:“好久不见啊昊羲。”
“紫、紫宸?你回来了!”地君讶然道。
“怎么,听着你的语气似乎不太想见到本君?”
地君嘿嘿一笑,忙不迭道:“没有没有,我这不是有些惊讶嘛,瞧你这说的。”
紫宸看了眼怀中紧蹙双眉,正轻轻呻|吟的女子,抬手轻轻按在她细致的脖颈上,不消片刻,脖颈上微微撕裂的伤口缓缓愈合了起来。他这才舒了口气,挑眉对着虚空道:“你这是做什么?倚老卖老欺负个小女孩?”
地君重重咳了几声:“言重了,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我帮小友做事,小友回报我一些酬劳而已,被你这么一说,倒像我欺负她似的。”
“哦是吗。”紫宸停顿了下,意味深长道,“欺负小姑娘失了忆不知道脖颈上的鳞片是逆鳞,这也算你情我愿?”
“好了好了。”地君自知理亏,便转移了话题,“你回来了能过来看一看本君,本君甚是欢喜,只是……呃,你这动静闹得大了点吧,你瞧瞧,这幽冥司的魂魄都被你吓得鬼哭狼嚎的。”
紫宸低笑了下:“谁说我是来看你的?”
“不是看我的?”地君疑惑道,“那你这是……”
紫宸搂了搂怀中的女子,似笑非笑道,“你动的可是我的女人,只是晃了你地府几下,算不上什么大动静吧。”
“你的女人!”地君失声道,随后他就想起了几百年前……
白衣上神站在三生石前,低眉对他道:“晚辈想求地君割爱,还望地君成全。”
当时他曾问白衣上神是否心甘情愿。
白衣上神如是答道:“心甘情愿。”
想不到,能让这位紫袍帝君心甘情愿之人,竟然就是眼前这条小金龙?!
地君咂了下舌,这回可捅马蜂窝了。好在那枚逆鳞还没拔下来,于是地君讪笑道:“哈哈哈,原来小友是紫宸你的人,既是这样,那你将人带走吧,那找回记忆的酬劳本君就卖了你这个人情,不要了。”
紫宸眉梢微挑,勾唇道:“那可不行,本君可是知道昊羲你最是不能吃亏的,别等本君走后你再偷偷暗骂本君不厚道。”
他想了下,说道:“这样吧,先前是本君做的不对,害得你地府秩序大乱,这样吧,本君就替你将这些游魂送去轮回好了。”说着他抬起袖子就要施法。
地君失声喊道:“等等!紫宸,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紫宸手抬在半空,故作意兴阑珊道:“昊羲这是什么话,本君不过是好意帮你一把。”
“我、我错了行不行……”地君哭丧道,“你就仗着我现在没有肉身肆无忌惮……”见紫宸手又有动作,他忙不迭道,“好好好,我错了,不该欺负你女人,你且说罢,想要什么补偿?”
紫宸要的便是这句话,他抬眼扫了下岸上的幽冥花,笑了下:“我瞧你这花不错,便匀我一半挪到紫云台去吧。”
“这、这天上地下就剩这么些幽冥花了呀。”地君为难道。
“不愿意?那还是算了吧。”紫宸说道。
无奈之下,地君只得心痛道:“罢了罢了,你挪去吧,小心一点,这花娇贵得很。”
临走前,紫宸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当年我还是长霖时来这儿找你借了燧生石,似乎将半身灵力留在了这里,今日就一并带走了。”
闻言,地君气急败坏:“你当年可是说了心甘情愿将半身灵力归我所有的!”
“当年允你的是长霖可不是紫宸。”他笑了下,抬手对着三生石施展术法,收回了当年留在这的半身灵力后,带着池鱼离开了幽冥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