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之口,荒瘠的黑土上大旗飘扬、人声鼎沸。
华子虚站在风口上,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左护使，咱这是要去攻打南天门了吗？”身后魔界各部族人兴奋异常。
“是与不是，一会君上来了便知。”华子虚难得接了话，顺势望向远处离恨宫的方向。
他在等，等着临渊自己过来。
他相信，临渊不会放任少君不管。
不久之后，果真一道黑影自宫殿的方向飞来。众人遥遥看去，待看清了来人，登时齐声高呼着：“魔君圣明！”
那道黑影落在众人面前，身上带着一丝冷冽的气息，看起来比平日更加不易亲近。
“君上,六部已准备妥当,只等君上一声令下，踏平天界。”华子虚缓缓行了一礼,勾唇说道。
临渊冷冷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既是你多年夙愿，今日就如你一次愿。”说罢,他纵身飞起，率先离开了九幽。
南天门前,十万天兵已是严阵以待,众仙聚在后头议论着是何原因让魔界举兵攻打天界。
“上回我也看出来了，长霖上神还是念及旧情的，并非真想开战,只是不知这次是因何……”
“听说是魔界丢了个人，魔君这才追上来讨人。”
“诸位就别再为这叛离天界之人找借口了，哼，什么念旧情、什么找人不过是寻个由头而已……魔界想一统四界那是历来已久。”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天帝来了。”
这话打断了众仙的议论，众仙自觉的让出了一条路，迎着九重天的尊主缓缓走到前头。
天帝目光炯炯地看着不远处黑压压一片的魔族人，沉声道：“魔君今日是什么意思？”
临渊眼底微冷，扬声道：“那日本君警告过三殿下，莫再觊觎我殿中人，不过他似乎并未把本君的话听进去。”
天帝神色微动，转头看向身侧的仙侍。那仙侍微微颔首，退了下去。
过了片刻，仙侍重新回到天帝面前，低声耳语了几句，这才退了下去。
此时，天帝面沉似水，低声道：“司命，将三殿下与那小姑娘带过来。”
“是。”司命有些纠结地看了眼前方，唯唯诺诺应道。
不多时，只听身后传来几道脚步声，众仙看去，果真是那三殿下和一个姑娘迎面走来。同时，他们心头亦是微惊，这小姑娘与昔日长霖上神座下的小仙侍长得一模一样。看着眼前这局势，大伙都猜出了个大概，纷纷缄了口，等着接下去事态的发展。
“父君。”墨枫不卑不亢行了个礼。
天帝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后看向小鱼儿。岂料他这儿子身子微微一偏，站在那小姑娘面前，遮挡住自己的视线，天帝微微一怔，而后皱起了眉头：“墨枫，听说你将魔君殿中之人带回了天界，可有此事？”
众仙：“……”人都带到了，这不明摆着吗，缘何有此一问？
墨枫闻言，作了一礼朗声道：“回禀父君，儿臣确是从魔界带回了一位姑娘。”
他顿了下，看向身后的小鱼儿，又道：“小鱼姑娘是儿臣的好朋友，她身陷魔界无法脱身，因此求助儿臣相帮。身为朋友，儿臣不能不帮。”
“哦，原来是这样。”天帝抚须看向了不远处的临渊，沉声道，“想必魔君也听见我儿的解释了，并非我儿有意掳掠君上殿中之人，而是这位小鱼姑娘求助于我儿相帮。”
“让她出来，本君要亲自听她说。”临渊冷冷看着他。
天帝不置可否，偏头看向墨枫身后：“小鱼姑娘，你可愿上前与魔君说话？”
天帝忽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小鱼儿一惊，不知为何，面对这位九天之上至高无上的君主时，她心头没来由的感到害怕。
她看了眼墨枫，看出了他眼中的劝阻。咬了咬牙，她轻点了下头，说道：“我有话要和他说。”
她走出人群，站在十丈开外，望着前方静静凝视她的人影。
直到看到她走近视线，临渊心头那根弦才骤然松开。他缓下了脸色，朝她伸出了手：“鱼儿，过来我这。”
小鱼儿沉默片刻，摇了摇头，眼梢泛起一丝红，哑声道：“临渊，我等了你三天。”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他皱眉，轻声道。
她眼底露出一丝失望，扯了扯嘴角，满是嘲意道：“不是你回来晚了，而是你不知道怎么面对我，因为你骗了我！”
“不是……”他慌声道，俊容上的冷静自持在此刻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心头钝痛难当。
“那你告诉我，爷爷他怎么了？”她诘声质问道。
临渊知道，此刻的她想必已经知道了枯木的情况。如今只是想从他这儿，亲耳听到答案。
顿了下，回道：“他受伤了。”
“是你下令伤的？”
“不是。”
“那为何爷爷的伤口上留下了魔气？”
临渊闭了闭眼，正想说话，身后的华子虚率先开了口：“小鱼姑娘莫要错怪君上，此事是我所为，与君上无关。”
她冷冷看向华子虚，厉声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除去枯木，那小鱼姑娘在这世上便只有君上一人可以依靠，臣下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君上。”华子虚轻笑一声，看着浑身散发着杀意的临渊，又道，“这些年，君上为了小鱼姑娘付出了诸多心血，身为臣下，自然不能让他因为枯木而功亏一……噗……”
话未说完，华子虚已被一道凌厉的风刃打出几丈之外，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沉闷地咳了起来。
临渊咬牙看着他：“华子虚，你活腻了！”
“呵呵……哈哈哈，臣下所说所做句句属实啊。”华子虚大笑起来。
临渊看向对面已经泣不成声的小鱼儿，眼底透出一丝慌乱。他强自稳了稳心神，喉间微微滚动，轻声道：“你回来，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枯木。”
“你走！我不想见到你！”她捂住耳朵，泣声喊道。面对华子虚说的话，她依然无法接受。虽不是他亲自下的令，可却是华子虚因他而下的杀手，她此刻一点都不想见到这些人，包括他！
“鱼儿……”他向前踏出一步。
墨枫已经来到小鱼儿身前，护住了她，淡淡看着临渊说道：“魔君还是请回吧，小鱼儿此刻并不想见到你。”
“让开！”临渊厉声道，此时面容冷得似冰，身上的魔气迸发而出，令群魔众仙都隐隐感到压迫之意。
一直冷眼看着事态发展的天帝忽然发了话：“魔君，你这是想要开战吗？”
临渊并没有理会他，看着墨枫正要护着小鱼儿离开。他手中化出那把泛着幽红光晕的凌霄剑，向着二人的位置飞身而来。
彼时，天兵天将之中响起一声高呼：“众将士听令，杀！”
群魔见状，亦是神情激昂，举着法器对着天兵天将冲了过来。
天帝冷笑一声说道：“好啊，既然魔君想战，那天族岂有不战之理由？”说罢，他飞身阻在墨枫面前，挡住了临渊的去路。
“本君倒要看看，这几百年过去了，长霖你的术法是否到了弥迦天尊所说的地步。”天帝话落时，手中化出的清曜剑与临渊的凌霄剑撞在了一起，一股庞然之力，震得周遭所有人飞出数丈，倒地不起。
“天帝既然想看，自当奉陪！”临渊冷笑道，手上剑势不断，颇有一股决然之意。
“临渊……”她回身望去，与接下天帝一招的临渊对视了一眼，喃喃道。
下一刻，就被墨枫拉着往后退去：“快走。”
临渊想追，却始终被天帝挡在了前头。
“鱼儿！”他低吼道。手中凌霄红光昼亮，冲破层层云雾，宛如雷霆惊虬破开天帝清曜的禁锢，随后他身影一晃，已经消失在原地。
天帝受了他一招，躲闪开去，蓦地脸色大变，回身喊道：“枫儿小心！”
凌霄的寒意掠过众人头顶，径直朝着墨枫袭去，他此刻是下了杀心的，墨枫几次三番的做法已经令他再顾忌不得旧情，小鱼儿是他的命，他断不可能让人将她从自己身边带离！
“临渊，不要！”
小鱼儿在临渊飞来之时已经被墨枫推开，此刻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宛如修罗一般带着寒剑刺向墨枫，她失声大喊道。
“三殿下，你在一次次接近鱼儿的时候可有想过今日！”临渊一声厉喝，举剑刺向墨枫。
眼看着墨枫躲闪不及，小鱼儿情急之下，举起左手，催动了银链中仅存的全部灵力，飞身挡在墨枫面前，将那把临渊送给她的炽魄拦在了胸前，闭上了眼睛——
一声刀剑没入体内的身影传入了耳中，她身上没有传来丝毫疼痛的感觉。
只听周遭群魔一阵惊慌失措地呼喊声：“君上！”
小鱼儿睁开眼睛，看着身前峻冷的男子，胸膛上插着一柄短剑，鲜血浸染了他的衣袍。
“我……”她颤声道，“临渊……”
原来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际，临渊猛地收住了剑势，避开了可能伤了她的地方，而自己却生生受了她这一剑。
“呵，伤到你了吗？”他闷咳一声，看着她问道。
小鱼儿红着眼看着他，眼泪如水珠般淌落：“没有……你为何……”
“没有就好。”他又是一声闷咳，嘴角淌下一丝血痕。
她上前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颤声问道：“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你是魔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他将头搁在她肩头，低声闷笑了两声，阖了眼压下喉间一股腥甜，才虚声道：“该我说对不起，是我害了枯木，这一剑算是偿还了他，可好？”
此刻的她心头悲伤弥漫，只是一声又一声地问道：“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临渊苦笑，若说被其他法器所伤，也许并不会有什么事。可这把剑是弥迦天尊当年赠予他的，那是天尊曾叮嘱他：“此剑切莫伤了自己，否则……”
那时候天尊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依照如今自己的情况来看，他大抵也明白了。
自己身上的灵力正在溃散，连同魂魄似乎也开始有了异样。
恍然间想起了师父一直念及的劫数，看来今日是躲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