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桂生了一场大病。
剧烈的奔跑,突下的寒雨,心力交瘁,他晕倒在路边,被发现时已经浑身高热,神志不清,嘴里喃喃着别走……
老孙头治了他半个月才退热,洛小桂鬼门关走一遭,况且他心如死灰,身体虚弱的不像个样子,骨瘦如柴,面无血色,目无神采,妥妥的活死人模样。
老孙头瞧不上他这个死样子,强行将他扣在自己的茅屋里,食补药补,整整一年,洛小桂的身体才堪堪好转,恢复了些许元气,只是人心已死,不复往日的天真活泼。
老孙头指着他脑袋骂道:“为情爱寻死觅活,真不成器。”
洛小桂低着头,手里依旧捧着那块被墨霆遗弃的药玉,本性凉润的青玉都已经被捂热,他苦笑竟捂不热人心。
洛小桂低语,“他走的那样彻底,都不曾回头看我一眼。”
“你欺他再先,下药在后,更何况还囚他于室。”老孙头摇头道,“任是哪个八尺男儿都不会善罢甘休。”
“他说过,只要是我,他就不会嫌弃,一辈子都不会。”洛小桂痴痴地呢喃。
忽然,他抬眼茫然地看着老孙头,疑问道:“你怎会知道我给他下药,还囚禁他?”
老孙头思绪飘远,叹了口气道:“你初次偷药,我是看见了的,当时未做他想,后来,我去你家复诊,墨霆手腕脚腕都有伤痕,我自就猜到了。恐怕若不是因为他心高气傲,不想我知道他被沦为禁脔,自是会向我求救吧。”
“我知道错了……”洛小桂低声啜泣,肩膀抽动好不难过。
“那又如何?”老孙头说,“情爱最怕沾染半点污淤,你和他一步错,则步步错,他人既已走了,你也放下吧,孤独终老亦或是另觅他人,但唯独不可寻死,人活一世,怎能将情爱看做人生全部。”
洛小桂:“可我心里疼的厉害。”
“再疼,也有伤口痊愈的那天。”
秋意渐浓,院中的桂花树鼓出花苞。
洛小桂挥起锄头在树下挖坑,不一会儿就挖出一坛桂花酿。
这坛桂花酿是他和墨霆一起酿的,仅有一坛,他倍加珍惜的与其他坛子相隔开,只为了更好区分。
洛小桂倚靠着桂花树坐下,拆下酒坛上的红封,浓浓的桂花酒香味儿扑鼻。
他用衣袖擦了擦坛口,给自己倒了一碗,仰头喝下。
“阿霆,这桂花酿是我酿的最好喝的一次,可惜没来得及给你尝尝。”
他又喝了一碗,苦笑道:“不过比起你家的琼浆玉液,我的乡野烈酒你怕也是喝不太惯。”
一碗又一碗,每一碗喝下,洛小桂就吐出一句思念。
他本就酒量浅,几碗桂花酿下去,早就醉的个七荤八素,最后抱着空了的酒坛子醉死过去。
满脸泪痕,轻声自语:“阿霆,我想你……”
思念被秋风吹散,无论如何也是抵达不了墨霆的心里。
第二年秋,抽条的洛小桂逐渐有了点好气色。
当桂花树又开第一茬金桂时,他依旧从树下取出那坛桂花酿。
“阿霆,如今的你,身边可有妻儿?”
“怕是有了吧……”
洛小桂自饮自语,“你的妻可否也叫你阿霆?”
“昨夜我梦见了你,我站在桥下,见你轻揽一位美丽的女子,一片红叶落在她发髻,你那样宠溺的替她取走,她用手帕替你擦拭额间细珠,恩爱无比,也是,能做你的妻子,一定很幸福。”
洛小桂哽咽道:“我好嫉妒,哪怕只是一个梦,我也好嫉妒,明明,明明我才是你的妻,我们正经拜过天地喝过合卺酒的……”
“我也知道,这不仅仅是梦,还是事实,你那样的身份,怎么可能会不成亲。”
醉死过去前,洛小桂低喊:“阿霆,我好想你,你怎么还不回来寻我,说好每年陪我一起酿桂花酿,你失约了两年……”
第三年秋,洛小桂依旧坐在桂树下喝酒,这次他没哭也没半句醉语。
只是茫然地喝着酒,茫然地数着枝头的花苞。
第四年秋,洛小桂挖出那坛酒,没开红封,怔怔的看了一会儿。
“阿霆,这坛我们一起酿的桂花酒埋在树下已经四年了,每当第一茬桂花开时我都会挖出来喝几杯,如今桂花又飘香,我却再也不想喝这世上最苦涩的酒了。”
老孙头站在不远处笑道:“洛小子,要不要跟我去游遍四方,做个自由自在的行医?”
“好。”洛小桂手一松,没剩多少酒的酒坛轰然落地。
酒香迸裂,坛身粉碎。
老孙头点了点头,“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孙济时的徒弟了。收拾行囊,我们晌午就走。”
第四年,坐在桂花树下翘首以盼的清秀少年郎不见了,只剩下一滩残酒碎片。
“阿霆,我不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