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栖接住云昕,没问他为什么大半夜一声不吭的跑出去,只是在云昕变回人形时发现他没穿鞋时皱起眉头轻斥了一声。
云昕被容栖公主抱着,伸手揽着他的脖子,翘着双腿,嬉笑着在他脸侧蹭来蹭去。
安阳回来时,容栖神色淡淡不见惊讶,只问道:“找到司甄的皮了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容栖只说了句那明天就一起回去吧,便抱着云昕进了卧室。
安阳站在他们卧室外,无奈的耸耸肩,自己有错在先,被甩脸色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第二天他们返回时,云昕和来时一样化做原型,趴在副驾驶座上,他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的问:“不去你姥姥家看看吗?”
容栖揉了一把金色猫咪的脑袋,道:“今后都不会有什么联系了,没必要。”
云昕知道他不想和司慕的那边的人扯上关系,否则也不会选择住民宿了,只是没想到容栖竟打算断的那么干净。
金色猫咪点点头便蜷缩起来,尾巴绕到脑袋上,准备继续睡觉。
安阳坐在后座,嬉笑着趴到前座的空隙间,道:“云昕,我抱你睡吧?我怀里可比车座软多了。”
容栖侧头看了安阳一眼,伸手把副驾驶座的猫咪抱到怀里,猫咪半睡半醒间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丝毫不作反抗,还主动往容栖怀里钻了钻,垂在容栖大腿外侧的尾巴懒洋洋的转了一个圈,当作对安阳的回复。
安阳悻悻然缩回去。
怀里的猫咪腹部的起伏渐渐变得规律平稳,容栖开着车,目视前方,淡淡道:“安阳。”
“嗯?”
“我家要破产了,你能借我点钱吗?”
安阳一愣,随即嬉笑道:“可以啊,叫声爸爸,爸爸就养你~”
容栖勾起一个笑,懒洋洋道:“滚。”
安阳笑倒在后座上,眼角有泪花笑出,他的目光瞥向容栖怀里露出的金色,像是吃了一捧未熟的梅子,酸涩的厉害,他想,容栖对他的了解也许远胜于他对容栖的了解,这样“大度”的、默许和好如初的态度才是彻底断了他对云昕的心思,容栖越是不做追究,不探寻他所隐瞒的事情,他越是无法再对他有所隐瞒。
容栖对周围人性格和心思的把握才是真的细致入微,不动声色间便悄然引导着他人的行为与想法。
安阳忽然就生出几分怀疑,这样的容栖真的是他的皮吗?
这个想法刚冒出头便被他摁下去,他亲眼见证了容栖的诞生,没人比他更清楚容栖的来历。
车子渐渐驶入夕阳,橙色的光透过车窗打在容栖的脸上,本就温软的棕色眼眸染上暖色,映的那张本就温和的面容温柔地不可思议。
容栖抬眼看向天边。
透明的巨大虫子于天边散步,慢慢悠悠的迈着巨大肢体,自云间穿过,一眼望去,还有着三四只这样巨大的虫子,触角晃悠悠的在云间时隐时现,也有宛若萤火虫般娇小透明的虫子,在夕阳中悠游自在的穿梭着,数量众多但又不显得拥挤的虫子与人类共同生活这片天空下,透明狰狞的虫子映着橙色的夕阳,这一幕极为魔幻,又有几分奇异的壮美。
容栖收回目光,他上一辈子虽然能看到这些虫子,但它们并不为他所用,只有以他的血液引诱,它们才会勉强听他指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臂指使,否则他也不会那么轻易的死掉。
而这一次,它们遍布他目光所及的每个角落,乖顺的听他指令,他甚至能与它们共享感官,所以,很多事情,虽然他不在场,但却清清楚楚。
容栖告诉过云昕,但他只是十分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以云昕的性格估计根本没放在心上,容栖不是刻意如此,他只是想更了解云昕一些——他知道云昕在他面前和在别人面前必然是截然不同的表现,并非对此有什么介怀,他只是无比迫切的想了解云昕的每一面,粘人的,爱娇的,任性的,冷酷的,决绝的,淡漠的。
每一面他都想了解,那是近乎病态的掌控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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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预期的返回时间要早了几天,安阳先回了家,容栖带着云昕回家时,还未到家,便看到小区门口停着一辆车。
容栖认出了这辆车。
“云寅?”摇下车窗,云昕疑惑的歪头。
车子的主人一眼便看到了云昕,云寅匆匆开门下车,走到云昕面前,似乎是想伸手碰碰他,抬到一半却又放了下去。
几天不见,云寅本就白皙的皮肤近乎苍白,神色看起来十分憔悴,他不曾给容栖一个眼神,只牢牢盯着云昕,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最后却尽数收敛,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道:“小昕,不是说常来看我吗?怎么——”
云寅喉头一哽,他张口欲言,却不知说什么,他知道自己那日的表现过于激烈,云昕必然看出了他的心思,也必然会因此疏远他,云昕虽任性又喜欢捉弄别人,但心思却极为通透,并非对情爱一事一窍不通。
可真的面临这样的情况,他还是忍不住失态了。
云昕看他半晌不说话,便道:“云寅,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的话,我们就先回家了。”容栖接过云昕的话,把云昕往车内拉,摇上车窗,开车绕过云寅,进入小区,云昕只来得及匆匆说个再见。
谢凡君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云寅,在心底叹了口气。
温晨察觉他的情绪,发问:[宿主,你叹什么气呀?]
谢凡君:“替云寅叹气啊。”
温晨:[嗯?他怎么了吗?]
谢凡君道:“怎么说呢,在我遇到的那么多人里,云寅其实是最温柔的,不同于容栖,这是他从小到大的环境所致的,他被爱着长大,所以他不缺乏安全感,懂得如何去接受爱,如何给予爱,这注定他做不出强迫的事,这样其实反而最容易受伤了。”
温晨却一反常态的不认同他的说法:[不对哦宿主,你说错了一点。]
“嗯?为什么这么说?”谢凡君饶有趣味的反问。
[云寅绝不是个温柔的人,或者说他的温柔只针对于宿主,他能忍受病魔活了那么久,一直没放弃寻找活下去的办法,可见他是个十分执着的人。而且——]温晨顿了顿,[宿主不清楚云寅在商场的上的风格吧?生生挤掉其他几个和云家规模相差不大的同行,一家独大,虽说商场如战场,但我觉得他做的一些事未免太绝。]
温晨的口吻十分冷静:[结合他幼时的经历,高智商和早熟的性格,根据系统推算,云寅的本性该是十分冷漠且霸道的,在他的父母死后这点应该更是变本加厉。]
“唔,是吗?按你这样说好像也对。”谢凡君又道,“可我看到的云寅不是这样的。”
温晨不再多言,只道:[就算宿主你说的是对的,可当过于渴望某物时,人往往会选择顺从内心,而非自我束缚。]
谢凡君突然道:“温晨,你这是非要和我杠吗?”
温晨一个激灵,急忙谄媚道:[我哪敢啊?我只是,小小的,提出我的看法,当然,我那都是胡扯,一切以宿主为准!]温晨说着又开始嘤嘤大法,[嘤嘤嘤~毕竟人家只是一个胆小的、弱不禁风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系统。]
谢凡君本就是故意吓他,逗他玩,闻言他笑道:“你胆子明明是大了不少。”不待温晨接话,他便继续问道:“夏静最近情况怎么样?”
温晨装模作样的嘤了几下便停了下来,他回道:“还是老样子,抗拒治疗,不吃药,我施了点法术让那老头子进了医院,但是还不能让他咽气,他嗝屁后夏静母女在夏家恐怕不好过,甚至有可能被赶出去。”
谢凡君微微蹙眉,道:“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要看夏静自己了。倘若她还走上上辈子老路,那我也不会留手。”
谢凡君和温晨交流的时间,容栖已经拉着他和行李进了屋。
容栖抿着唇,他十分不高兴的扔下行李,把云昕压到了沙发,抱着云昕,脸埋在云昕颈窝处,闷声道:“哼,我不开心,快哄哄我!”
云昕苦恼的皱起眉头:“那怎么办呀?唔——”他抱着买在脖子处的脑袋,“亲亲好不好啊?别生气啦。”
猫妖说完忍不住笑起来:“容栖你三岁吗?不开心还要哄?”
容.三岁.栖:“哇~我更不开心了~你居然笑我——”
说着,容栖原本抱着云昕的手开始挠云昕的痒痒肉。
“哈哈哈哈哈哈!你,你……快停下——哈哈哈哈哈哈嗝——停——下——哈哈哈哈哈——”
两人闹了半天,云昕眼泪都笑出来了,他面色潮红,喘着气,因为不停的扭动,容栖给他扎的头发散开了,金发散乱的披散在沙发上。
容栖被他这副模样勾的心猿意马,意图进行一些不和谐运动,云昕却突然变回了原型,从他身下跑出去,灵活的跳到他头上。
容栖转头时,金色猫咪张开四肢抱住他的脑袋,牢牢捂住他的脸,气哼哼的说:“憋死你!让你挠我痒痒!”
猫咪身上带着股淡淡的香味,柔软的腹部贴在脸上,确实有些气闷,但这种近距离吸猫的感觉十分的棒,容栖反而伸手摁住猫咪,吸~
云昕见他这幅模样。气哼哼的从他脸上跳下,绕着他的脑袋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他左耳边,使劲用小肉垫拍了拍他的脸,喵呜一声:“我饿了!快给本喵做饭!以弥补你刚才过分的行为!”
容栖扭头捉住小肉垫亲了亲:“好的,猫主子,您消消气——”
“喵呜~愚蠢的铲屎官还不快去做饭!”
第二天两人便提前返校,李雪也没多问,反而看着容栖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但又不好开口。
容栖反倒十分平静,他道:“老师,你放心,家里的情况影响不到我。”
云昕站在容栖身边,闻言疑惑的歪头。
容栖含笑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了句没事,随后转头对李雪道:“老师,没事的话我就先回教室了。”
李雪看了看他和云昕相握的双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
容栖和云昕走后,办公室有老师出声:“唉,这怎么就突然出这事……容栖这多乖的一个孩子啊。”
李雪摇摇头:“这些事情谁能预料到,我看容栖状态不算太遭,他和云昕的事唉……现在也不好说。”
又有老师说:“我上课时就注意到这两个小孩挺亲密的,但我看两个小孩都不错,说不定能互相促进。容栖家里突然摊上这事,云昕也能安慰安慰他,毕竟都是半大孩子,看上去再怎么冷静,心里肯定不好受。”
李雪叹口气道:“希望如此吧,容栖上次成绩波动挺大的。”
容栖回到教室,正是晨读时间,教室里的读书声在容栖进来时停顿了几秒。
安阳已经到了教室,唯独他一人没停下读书声,他正在读语文,有气无力的声音在这几秒格外清晰。
容栖仿佛没看到同学们偷偷打量的目光,只拉着云昕回到座位上,开始读书。
云昕抬头,看到夏静不断向容栖投来的目光。
小女孩目光中是全然的担忧,眉心微锁,嘴唇情抿,看起来十分忧心。
谢凡君将目光移向她抓着课本的手,修剪得当的指甲圆润,手指白皙,这样一双好看的手死死抓着课本,甚至带着微微的颤抖。
谢凡君抬头,仔细的看着夏静的神情,心里叹口气,那么兴奋吗?小姑娘病的不轻啊。
夏萧吗?
容栖伸手捏了捏云昕的大腿,云昕一下子扭回头,睁着圆圆的猫瞳瞪向他,容栖看了眼台上的老师,然后低头用口型问道:“看什么呢?”
云昕把他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拍掉,用口型回道:“夏萧。”
容栖一怔。
云昕在他手上写:“我知道是谁杀死你了。”
容栖回道:“我也知道了。”
云昕气恼的把他的手拍开,你又知道!你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就不告诉我!
猫妖气鼓鼓的扭回头,捏了个障眼法,趴下就开始睡觉,把后脑勺对着容栖。
容栖笑着摇摇头。
安阳抬起头,懒洋洋的支着下巴,看着猫妖的侧脸,这两人明明性格脾气完全不搭,一个坦率通透,一个圆滑深沉;一个敢爱敢恨,一个克制内敛,却偏偏凑在了一起。
他将目光转向容栖,容栖正含笑垂眸看着云昕的后脑勺,目光极为专注,藏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安阳忽的想起那天晚上云昕说的话。
——“任何企图伤害容栖的人都等同于企图伤害我,我这是自卫。”
唔,这两人,其实半斤八两吧?
那天晚上,看到那只金色猫咪纵身跃入容栖怀里时,他突然生出一种感觉,云昕仿佛一直朝着容栖所在的方向奔跑,眼中只看着他,无视路途上所有的风景,将所有的人和物都抛在身后,朝着他认定的归处奔去。
他不清楚两人的过往,不明白云昕对容栖这股让他嫉妒的执着源自什么,但他很好奇,是什么让云昕如此坚定也是那一瞬间,他明白了,他只是云昕前往容栖所在之处路途上的一个风景。
假如他一开始遇见的便是像云昕这样的人,假如他不曾抛下自己的皮,假如没有容栖的诞生,那是不是又是另外一个故事?
可最可悲的莫过于,让他再次萌生感情的并非是专注的看着容栖的云昕,嫉妒催生不甘,不甘致使妄念缠身,可最终让他怦然心动的是月夜下,那个压在他身上,咄咄逼人,逼着他正视内心却又骤然温柔的猫妖。
——碧色的眸宛若浸润了千年的月光般明亮温柔,金发垂落于脸侧,他告诉他:忘掉画皮这个名字吧,你早已迎来新生。
那一瞬间催生的感情使过往皆为美好,嬉笑怒骂,皆不可舍。
另一个故事里的他他不知道,但现在的他仍想遇见。
——哪怕皆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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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响后,班里的气氛越发奇怪,都偷偷向容栖的方向投来目光,却又一个开口的都没有。
容栖无奈的叹口气,笑道:“不用这样,大家有话就直说吧。”
他开口的一瞬间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等他说完,一群原本暗中推推嚷嚷的同学终于有人开了口:“那个,容栖,你不要太难过,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就算你爸爸……”
另一个同学忍不住翻起白眼,打断他:“行了!你赶紧闭嘴吧!”他又转向容栖,“容栖!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尽管说!”
年纪不大,说话倒是很有气势,容栖忍不住想笑。
有人带头,一群人纷纷涌上来,七嘴八舌的出言安慰着容栖。
尽管知道也许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嘴上说的这样,部分人也许只是顺着多数人说那么几句,反正不痛不痒,但是容栖的笑容还是真切了些,他笑着道:“谢谢大家的宽慰,我没那么脆弱。”他顿了顿,眉目间流露出些许忧郁,“虽然很难……”
“夏静”的是刚才少数保持沉默的人,“她”忽的开口:“我可以帮你,你爸爸现在这种情况,容生公司现状应该不好过吧?”
周围骤然寂静下来,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云昕在一群人凑上来时就被吵醒了,他听到这话,看向“夏静”,圆溜溜的猫瞳看着“夏静”,他歪歪脑袋。
“夏静”察觉他的目光,也看向他,在两者对视的一瞬间,“夏静”忽的感到一阵眩晕,等他回过神,发现竟然已经是临近放学,夕阳穿过窗户照进教室,教室里早早亮起了灯,阻断了夕阳的光。
教室里空空如也。
“夏静”下意识扭头,看向左后方,和那个女孩正对上,模样漂亮乖巧的女孩对他露出一个笑容,金发被夕阳染红,碧眸眯起,格外的灿烂。
“夏静”又感到了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