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刘彻注意到他眼中的怀疑, “朕还能骗你不成?他的才能朕用不着。”

卫青被他这句话勾的好奇的不行,“他会做什么?”

“逗闷子。”卫莱吐出三个字。

卫青脱口道:“那不是俳优的活吗?”

刘彻颔首。

卫青想挠头,“不怪陛下不想见他。召见他又不想留他在身边, 着实不好安置啊。”

卫莱道:“以后见着他知道该怎么应对?”

“他一次没见着还不死心啊?”卫青诧异。

卫莱笑问:“不信?走着瞧吧。”

卫青看向刘彻,请他示下。

刘彻捏个樱桃示意他吃。

卫青颇为不安地吃下去, 直到第五日也没见着东方朔, 卫青很是松了一口气。

四月十一日下午窦婴有事外出,忙完直接回家休息, 晚上没法给卫青上课,卫青就背着他的小书包下班了。

出了宫门,规规矩矩走路的小孩瞬间变成出笼的小鸟, 朝自家马车飞奔而去。然而,衣袖被拽住。

卫青往后踉跄两下, 待他站稳,便看到一男子, 二十郎当岁, 衣冠不整, 很是放荡不羁。

卫青出身低微, 十二岁到刘彻身边, 卫莱有什么都惦记着他,他依然自卑。自卑的人很在乎别人的看法,以至于卫青只要在家以外的地方都很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刚刚那么快乐, 也没敢乱蹦跶。

面对这么一位不拘小节的人,卫青眉头微蹙, 第一反应他谁呀。第二反应他怎么不好好穿衣服, 这可是宫门外欸。

“卫侍中, 久仰!”男人放开他, 拱手道。

卫青习惯性回礼,抬起小手又想到不认识他,“请问您是?”

“鄙人东方朔。日前去府上拜会卫侍中,卫侍中不在,实在不巧,不巧啊。”东方朔笑吟吟说完,卫青的眼皮动了一下,闪过些许讶异,东方朔捕捉个正着,心想他果然知道我,看来找他找对了,“卫侍中准备回家?”

卫青想说,不,我要去找阿姐。明明猜到东方朔一定会堵他,干嘛不告诉他啊。

“东方先生不回家吗?”卫青还没经历过这种事,一时半会没想好怎么应对,只能试探性询问。

东方朔笑道:“卫侍中有所不知,我家也在北阙,离你家很近,咱们在一个方向,卫侍中不介意捎我一程吧。”

卫青想说介意,会累着我的马儿。更想拆穿他,连酒都喝不起,还住长安北阙,骗小孩呢。

“东方先生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卫青不想跟他周旋,只想回去吃白米饭,阿姐命春陀送的米,蒸出来晶莹剔透可香了,不就菜他都能吃三大碗。

东方朔拱手,“佩服!卫侍中不愧是卫夫人的弟弟,果然聪慧过人!”

卫青心说,我若不知道你所图不小,还真信了你的鬼话。

“东方先生不妨直言。”卫青脸色不变的说。

东方朔心底微惊,夸他聪明都不露一丝笑意,这孩子不简单啊。

“那鄙人就直说了?”东方朔试探性问。

卫青已感觉到他的肚子要抗议了,“说啊。”

“来这边。”东方朔把他拉到马车边,“你真得捎我一程。”

东方朔这么一耽搁,停在宫门外等着接人的马车已走的差不多了。为数不多几辆,除了他家的都不像东方朔租的起的。

卫青点一下头。

东方朔爬上去就迫不及待地问:“陛下和卫夫人有没有提过我?”

卫青点头,“提过。”

“怎么说的?是不是说我东方朔身高九尺,仪表堂堂,熟读诗书,精通剑法,能文能武,上马能提剑上阵平天下,下马可执笔拜相安天下,乃世间少有的奇才?”

卫青看着他,深深地觉得陛下错了,这哪是俳优,分明就是个莫名自信堪称自大的话唠。

卫青一言难尽地问:“你想知道?”

东方朔已有不好的预感,说那么一通不过是给自己鼓劲,“卫侍中但说无妨,我东方朔也是个直言不讳的大丈夫。”

卫青想了想,“你曾吓唬为陛下养马的侏儒,他们不会种田,不会治国,不懂打仗,陛下要杀了他们。你会做什么啊?”

“我都会,文韬武略,无所不精。”东方朔脱口而出。

卫青无语,不怪陛下不想见你,你这个样子连我一个小小的侍中都不想理你。

卫青:“种田比百姓如何?治国比丞相如何?”

东方朔张口想说比他们厉害。可他想到丞相是窦婴,过于违心的话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卫青暗暗松了口气,再接再厉,“陛下说朝中的将军没有一个能打匈奴的,你呢?”

“我……”我都不知道匈奴长什么样啊。东方朔的嘴巴动了动,“……我可以学。”

卫青脱口道:“你去学啊。”

“我,我——”“我”了半晌,东方朔“我”不出来,改问:“卫侍中改日见到陛下帮我问问,我可不可以跟你一道学。”

刘彻命窦婴教卫青文字,起初没人知道。卫青三天两头往丞相府跑,刘彻又没下禁令,如今已传的人尽皆知。

所有人都以为刘彻培养卫青乃爱屋及乌,唯有卫青知道刘彻是想培养几个忠君之人。

卫青起初很不明白刘彻怎知他一定能学有所成。但他不敢问刘彻,而是问的卫莱。卫莱告诉他,他不能像窦婴一样有才,也可以当禁卫首领,让陛下可以安心的休息。

卫青认真想想是这个道理,有人调侃他有个好姐姐,卫青也没辩解。桑弘羊没个好姐姐,陛下不一样等他长大吗。

卫青看向东方朔。

东方朔不禁问:“不好问?”

“我跟丞相学文识字,东方先生不需要吧?东方先生整日琢磨见陛下,依我看不如认真想想能为陛下做什么?”卫青太小,还没学会拒绝,见不得人为难,“东方先生考虑之前把朝中众人的名字写下来,比如司马相如、汲黯、窦丞相,田太尉,赵御史等等,不如他们的就划掉,比他们强就留下,然后再找陛下,你看如何?”

“这个主意好啊。”东方朔抚掌大笑,命车夫停下,迫不及待地回家划拉人。

四月十三日中午,卫青来到昭阳殿就把他遇到东方朔的事告诉他姐,末了就问,“阿姐,你觉得东方朔能找到适合他的位子吗?”

“找得到,但已经有人了。”刘彻从内室出来。

卫青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行礼,“陛下也在?”

“朕昨日不在,今日难得有空在你姐这里安心的睡一会儿。”

刘彻昨日又忙一天,今日上午强打起精神送走群臣就撑不住了。在宣室又怕窦婴、田蚡等人求见,便躲到卫莱这里睡了半个时辰。闻到香料烧羊肉的香味,饥肠辘辘的受不了了出来,岂料正好把卫青说的话听个大概。

卫青好奇:“陛下怎知东方朔能找到啊?”

“你为何这样问?”刘彻不答反问。

卫青:“东方朔会觉得除了三公九卿比他厉害,其他人都不如他。”

卫莱:“那是以前的东方朔。经你提醒,他会发现你都比他聪慧,毕竟挨个筛选这种方法是你提出来的。”

卫青:“他岂不是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

“虚心才能好好学,他才有可能改。”卫莱道。

卫青担忧,“不会一蹶不振?”

“东方朔不是那种人。”刘彻接道,“他这么容易被打倒,也不敢吓唬那些小人。”

卫青放心下来,“好怕我害了他。”

卫莱:“他让你说的,你说了他承受不住也是怪他自己,怪不得旁人。”

这话刘彻赞同,“你姐姐说的对。子夫,用饭吧。”

主菜是红烧羊肉,卫青很喜欢,忍不住问:“阿姐,这个羊肉做起来麻烦吗?”

卫莱:“不麻烦。加入香料、姜和酱把肉炖的软烂便可。回头我给你包几包香料,母亲炖肉时直接扔进去就行了。”

卫青第一反应是看刘彻。

“朕很吝啬吗?”刘彻问。

卫青笑笑:“谢陛下。”

刘彻收回视线,看到眼前的蒸饼,“这东西换成扁食更好。”

饭厅内没有宫人伺候,卫莱不用担心他们听来去,直言:“陛下上次吃到的韭菜鸡蛋扁食并不是最好的。有一种蒸出来格外的香。先用油炸出一种叫馓子的面食,然后切碎放入切好的韭菜里,加入炒熟的鸡蛋和调料搅拌均匀,再包好上屉子蒸,那才叫一个美味。”

刘彻想说什么,余光看到卫青,“听厨子说的?”

卫莱愣了愣,回过神道,“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毛病?”刘彻不待她开口,“别有所图时朕不问你也能说一通。”

卫青好奇地看向他姐。

卫莱的表情顿时极为不自然,嘀咕道:“一个扁食,妾身能干什么啊。”

刘彻淡淡的瞥一眼她,“现在不说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卫莱的呼吸停顿一下,不甘心地说:“厨子说炸馓子和炒鸡蛋最好用铁锅,形似釜,铁制而成。”

“这是没什么?”刘彻看一下她就大口吃肉。

卫青不禁看看他姐,又看了看皇帝,所以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刘彻当然是答应。卫莱敢提出来,显然她那个玉佩里有锅,不需要他命人打造,还能吃到美味佳肴,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下午,宫人都去歇息,卫莱捣鼓出两口铁锅。傍晚,冯贵等人去庖厨准备晚饭,放釜的地方被铁锅替代,一众厨子潜意识认为皇帝陛下命人送来的。卫莱就在此时出现在庖厨,指点他们开锅。

翌日清晨,刘彻吃到由铁锅做出的第一道美食——小葱炒鸡蛋。

鸡蛋嫩黄,小葱碧绿,黄绿相间煞是惹眼。刘彻试着夹一点,跟嫩滑的蒸蛋完全不同,满口香。

刘彻又吃一大口,解了馋才说:“你们那儿的人真会吃。”

“因为太会吃,人又多,好些现在满地跑的,比如老虎、麋鹿,都快吃绝种了。”

刘彻顺嘴问,“多少人?”

“都城的常住人口快赶上秦末时期全国人口了。”

啪嗒!

刘彻手中的筷子无情的掉在了鸡蛋盘中,室内静下来。

卫莱一脸的无辜。

刘彻咬牙切齿的瞪着眼睛看着她。“这么多人你居然好意思怪我们把地下占了。我们海葬,你们也得把房子往上盖。”

“你们不占,我们可以把二三十丈缩短至十几丈啊。”

刘彻:“差别大吗?”

“挺大的。”

“你闭嘴!”

卫莱没闭嘴,改吃炒鸡蛋。

刘彻把菜拉他那边。

卫莱气的想骂人:“明天起,分餐!”

“你以为朕想跟你一起?还不是你死皮懒脸舍不得朕。”刘彻嗤一声,又把盘子推过去,卫莱端起来全倒在她碗里。

刘彻顿时气的想把她推出去斩了。怎奈不舍得这个巨大的宝库,又怕卫莱一死,他也受其影响跟着消失。

刘彻的拳头攥紧松开,松开又攥紧,反复几次,心中怒气消散,开口道,“朕中午要吃你说的扁食。”

“没有!”

“晚上?”

卫莱也想吃,没有为了给他找不痛快而故意为难自个:“可以。”

饭毕,卫莱命厨子和面。

申时左右,昭阳殿外的禁卫以及从昭阳殿经过的宫人,皆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还是令人口齿生津的香,这对身体好消化快容易饿的禁卫而言简直是煎熬。煎熬竟然还持续了半个时辰。以至于刘彻从宣室过来,就发现昭阳殿外的禁卫蔫头塌腰,很是没精神。

善于察言观色的春陀前去打听,险些笑喷。

刘彻奇怪:“怎么回事?”

“陛下见着卫夫人一问便知。”

刘彻三步作两步走,快速到殿内,饭厅的方几上有一盘金黄的东西,但不见东西的主人。

估摸着她还在厨房,刘彻捏一根细长的面食,轻轻咬一点,整根全碎了,浓郁的面香也在口中铺展开来。

刘彻咂舌,这些未来人可真会想办法吃。这么爱吃怎么还有空建高楼搞兵器啊。刘彻想了想,又见不着想那么多做甚。拿一把馓子边吃边去庖厨找卫莱。

昭阳殿的厨子多,三个厨子炸馓子时,卫莱就令其他人洗韭菜切韭菜炒鸡蛋。第一茬馓子出锅冷却,卫莱就命他们把馓子切碎放入韭菜中包扁食。

馓子炸完,扁食也包好了。刘彻慢悠悠晃到厨房,扁食刚好出锅。

卫莱冷不丁想到他调侃卫青那次,举到他面前:“陛下,这又是什么味?”

刘彻愣了一下,想到他曾调侃卫青循着味来,笑着说:“卫夫人的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