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许白特别沮丧,不论做什么事都会想到梁海梅。
吃饭想、走路想、画画想,连尿不出来的时候都在想……
她想把这份恨从脑海抽离,便去回忆美好,却可悲地发现她的过去全是梁海梅,悔恨如影随形。
“你说别人谈个恋爱,在一起就在一起,分了就分了,哪有我这样的,还在心里留下了阴影。”
许白坐在吧台边对汤莹诉苦,又疑神疑鬼地朝周四张望。
“你的情况太特殊了,我也无能为力,你别去想她!”汤莹都快被她整疯了,“她还家暴你,是我的话扭头就走了,不过感情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
“后来沈伊出现了。”她低下了头,“我爸妈都以为我过得很好,我又不能不管沈伊,我真的是被逼的。”
“对呀,你还有你家小萝莉,你想想她,她不是快到你身边了么,那些破事都过去了,别再折磨自己了!”
许白愣愣地盯着五光十色的舞台,只有一个小姐姐在唱歌,唱的什么她也没听,只觉得满心伤痕。
“感觉我前些年都白活了。”
“你还好,至少还有爱你的人,其他的事只是时间问题。”
“怎么?”许白熄灭了烟,“说得像你没有爱你的人一样。”
下一秒她才自知说错了。汤莹和谈了三年的男朋友分手了,还是不输于她的奇葩原因。
许白知道汤莹和那个男的已经同居两年,她也见过那人几次,一直觉得他们感情不错,怎么也料不到那人居然爱上了一个从事特殊职业的女人……
“活好又成熟,不像我这么不懂事。”汤莹一口气灌下整瓶酒,“我真的忍了他好久,只是时间没你这么长,但我也消沉了半年。从你离开游戏公司后,我就发现他不对劲了,喜欢谁不好,跑去喜欢那种女人!”
许白闷不做声地听汤莹说着,三观都来不及修复。
“呃,你没去公司上班了?”
汤莹摇了摇头,告诉她原公司已经被起诉了:“你走得挺及时,我现在在做微商。我知道他会后悔的,小白,他一定会后悔的……可我已经不会再原谅他了,他也是我的初恋呀……”
眼看汤莹醉了,许白只好安慰,说些连自己都无法信服的话,帮那男人找借口。
“男人嘛,有几个不沾花惹草的,他要养房养车,压力太大。”
可汤莹的下一句话,立马让她闭嘴了……
“他有你的遭遇惨么?你什么都没有,也不会去做这种事啊!”
仿佛会心一击,她只淡淡地说:“呃,我傻呗……”
回到家后,许白越想越不平衡。她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为什么她要承担这些?为什么好人没好报?连去看个沈伊都要省吃俭用,而别人还有闲钱去找小姐……
她想不通,在床上辗转难眠。
沈伊下晚自习后,给她发了信息:[阿白老公,回家了么?别去想那个梦了,你今天早点休息。]
两人聊了一会儿,许白开玩笑似的说:[早知道我是T的话,上学的时候就该多交几个女朋友,好看的、胸大的、腿长的,不走心,挨个换,等我玩够了,就全部扔了。]
[真的是……还在说风流话呢,那宝宝怎么办?]
许白笑了声:[哪儿还遇得见你,搞不好我私生女都有你这么大了。]
[……]
[当我没说。]
沈伊也不生气,就怼她:[哼,幸好你不是男的,原来也不知道自己是T,不然我可要慎重考虑了。]
[现在考虑还来得及,反正我也给不了你什么……]
[你看你,我们不说丧气的话好不好,我什么给阿白了,不许你推开我,你这么说我会哭的。]
[我错了,我不说了,我最喜欢伊伊了……就是因为太喜欢你了。]
[那就给我好好振作起来,有什么不开心就跟我说,虽然高三很忙,但我会抽空陪阿白的。]
许白勉强露出笑容,鼓励沈伊要好好学。
接下来的几天,她的心情时而雀跃,时而低落,又和爸爸商量了一下,出了一半的钱给妈妈重新买了只泰迪,叫芸芸。
芸芸的性格很像乐乐,白明芝简直把芸芸当孙子了,许白却再也提不起兴趣,她能感觉到自己在变得铁心石肠。
不过,能让白明芝转移一下视线也好,别老在家里对他们抱怨。她知道爸爸也是这么想的,难得俩父女这么合拍……
坏处是,家里多了个芸芸,许白又被打入冷宫,只能独自去医院复查。这么多年来,她都没停止过服药,病情控制得比较好,只是这次,医生突然问她:“你平时心情如何?”
“呃,有时会莫名烦躁。”
医生随后给她开了种调节情绪的药,让她尽量控制脾气。
这下好了,想发火也要看身体同不同意——所有的一切都在劝诫许白,忘记过去,放下仇恨。
可她仍想把梁海梅的头塞进抽水马桶里……
杂七杂八的事都处理好后,许白做了份简历,欲投给各大公司,决定从新开始她的求画之路。何泉却邀请她去电视台工作,她的内心是抗拒的,一再逼问才知道,何泉现在特别需要帮手。
许白投了简历,在等待回应的这几天,她以朋友的身份帮何泉去做了个关于温泉的录制。
她对这行一窍不通,只有在现场打打杂,扛个摄影机都要被何泉嫌弃。
“你身体不好还逞强,这么重的机器我来就行了,自己闪一边玩去。”何泉一边调焦距,一边说,“你应该听你爸的进一个稳定的单位。”
“我会憋死的。”许白玩着摄影机的线。
“别碰,我的天,你缠我脚上了!”何泉不耐烦地说,“我是你爸我就抽你了,这么调皮,你爸只是对你没办法而已。虽然你不接受他的观念,但他真的为你操碎了心。”
“我们能不讨论这个么,我想谈我前任。”
“你这孩子……她是很过分,你是很惨,惨得我要痛哭流涕了,但你别忘了,她也为你荒废了9年!”
许白冷冷地说:“她活该,现在不照样顺风顺水么?”
“你怎么知道她的良心没有痛过?你就是放不下对她的怨念,你再把脸涂白点,我就可以给你拍鬼片了。”
许白做了个V的手势,说:“来吧,我准备好上镜了,这么帅的鬼,肯定是被自己帅死的。”
何泉就差把她踹到温泉里去了。
她很纳闷的是,她的朋友仿佛跟约定好了似的,不是给她当妈,就是给她当爸,连沈伊都快把她当儿子了……
[阿白,吃饭了吗?吃药了没?今天有没有不舒服?早点休息别熬夜。]
每当这个时候,许白就会觉得很失败,这么大个人了,反倒事事还要老婆照顾。直到那些简历都石沉大海,她才真的退化成了细胞,只想躺在沈伊怀里。
[一两个公司拒绝我倒想得通,十几家都拒绝了,这肯定有问题!]
[我也觉得有问题,阿白知道原因么?]
最后一天拍摄现场,何泉给她提了个醒:“搞不好是你之前得罪了大红包,他故意诈你的吧!这段时间你就别再投了,等他把你忘了再说。”
许白气急败坏,她的计划又破灭了,直接拿上何泉给她的工资,冲进一家纹身店,要求老板在她背上纹身。
花臂老板说:“你要纹什么图?”
许白把她画的一条足以咬死小人的毒蛇给老板过目。
“这是你画的?”
“嗯。”没再多说,她撩起衣服,趴在了纹身台上。
“以前纹过身吗?”老板拿出一次性钻头,“没纹过的话,可能会有点痛。”
“没,我不怕痛。”
她就想尝试一下,还有什么痛能比她的心痛。她已经麻木了,长达三个小时的纹身,她吭都没吭一声,还有些小失望。
老板交代了一下,就问她:“愿意接单子么?请你当店里的原画,不用来上班,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许白反应过来是找外快,便随口答应了,但她的日常工作始终没着落。
她也没傻到费时去找大红包算账,大红包永远伤不到她的心,她更恨梁海梅,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何泉知道她现在落得只能在纹身店卖艺的事后,很一本正经地问过她:“你真的想当画家吗?”
“那是我从小的心愿。”
“能不能变通一下?”何泉继续说,“自己真正热爱的事业,不一定非要亲自去完成。”
“什么意思?”
“只要能待在这个圈子里就行,不一定非要到一个高度。因为你前任,你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间,你现在既快乐又能养活自己就行了。想想你爸和你媳妇,他们都需要你,你要懂得适当地退一步。”
何泉的话虽然很扎心,但想想也没错。
沈伊以后来逾市,她怎么都要为老婆破费,她不能只考虑她自己。
许白在家里看着已经老去的许文辉,突然想到这么多年来,她确实从来都没有让过爸爸。不论是爱情和事业,她都坚持做自己,却像个混球一样。
家里的两个混球,一个混球是时候该让另外一个混球混一次了……
想到这里,许白告诉许文辉,她会听话去工作,如果真的没办法做下去,她再考虑画画的事。
爸爸高兴极了,很快就把她安排进了一家工厂,做起了和白明芝退休前一样的三班倒工作。
许白很认真地跟在师傅屁股后面熟悉那些操作,一开始蛮有新鲜感,但仅一周后,她就觉得自己快变成机器了,除了按那些千篇一律的按钮,就只能发呆。
虽然工资和福利都有保障,但文凭受限,她只能从最基层做起。同事的年龄跨度很大,除了师傅以外,她也知道背后有许多人在讲她坏话,说她是凭熟人进来的,甚至怀疑她的性取向。
看着这些人把她当成傻瓜,许白并不生气,只是觉得可悲——看来这份工作真的很无趣,人却不自知。
她唯一受不了的是颠倒黑白。
几个月干下来,她终于不用担心自己会饿死了,只是随时可能进医院。
[小白,你最近好么?]
是段冉,许白赶紧回复到:[我昨天下夜班,今天可以休息一整天,想画画却没力气,你在干嘛呢?]
[目前就先好好做着这份工作吧,我只想你把身体养好。]
许白却觉得她好不起来了:[我妈原来是也三班倒,我现在好崇拜她,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虽然我真的很烦她,但她在工作上也是尽力了。]
[嗯,其实每个人都会有她的无奈,感觉你真的长大了好多。]
许白如梦初醒般,对段冉说:[抱歉,你这么小就跟你说这些,我没事,你好好复习吧。]
过了一阵,她的手机又响了。
[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工作了,还是个语文老师,你会怎么样呢?]
瞧见这话,许白的睡意都消失了。
她起身坐在床边,紧握手机,又翻了翻段冉之前发给她的照片,惊讶得合不拢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