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把邻居归还的画放在画板上,随即望向窗外,思绪飘回了逾市。
妻子Lilian端着果汁推门而入,像往常一样搁在他桌前。只是今天的力度大了些,果汁溅了出来。
“真可恶!”Lilian说,“最不能原谅这种夺取别人劳动成果的人了!”
男人知道妻子说的是想请许白当抢手的画家。他很庆幸许白没答应那种人,可这并不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事。
听妻子抱怨完后,男人用手杵着下巴,思考着眼前的画。
“你打算怎么办?”Lilian把手放在他肩上,轻轻捏着,“真是不可思议,我现在居然在看着这幅画,你能想象这种心情么?它就在我眼前……就像Emma说的那样,我们应该珍藏起来。”
男人歪了下头,又眯着眼睛瞧了瞧画上的内容。
“亲爱的,我想画画。”
“事到如今,你跟我说你想画画?”
“不,我的意思是说……”男人扭头朝Lilian笑道,“我想在这幅画上作画。”
“噢,你把我弄糊涂了……你的意思是在这幅已经完成了的画上进行第二次创作?”
男人指了指画中的一个人物:“我要改改这个家伙。”他的表情略带悲伤,继续说,“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也是最后一件事。”
Lilian的表情柔和了下去,仿佛已经明白了男人的意思。
“这件事做了之后,你还想干嘛呢?”
男人吻了下妻子的手背,说:“我想去见她,然后把画还给她。”
“好吧,当我看见这幅画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这是属于你和她的故事。”Lilian十分激动地点点头,“我也猜到你会想去找她,你想做的事我也阻止不了,所以……去吧,我陪你一起。”
“订一个月之后的往返航班,到时候她也会出现在那里。”男人不慌不忙地说,“最近就不去画室了,我要专心修改这幅画。”
Lilian麻利地帮他打点所有事,不让他操心。
男人很感激妻子,晚上睡觉的时候抱着Lilian说:“后面的故事不会太长,这几晚我会全部告诉你。”
“她一定要好好的。”
“她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他笑着冲妻子说,“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别再让我讲床头故事了。”
Lilian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借着雨城的夜色,去捏男人的鼻梁……
许白打了个喷嚏,逾市的夏天又要离去了。
她巴不得时间过得越快越好,最好一晃就到明年,这样她就能再次见到沈伊了,然后把伊伊永远留在身边。
虽然得到沈伊是她去西域的目的,但最主要的任务还是为了拉进沈伊和她的距离——她们不再是网恋了,而是异地恋!
想到这里,她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总之,不努力在一起的异地恋都是耍流氓。许白非常赞同这个观点,但异地恋本身比她想象中更为艰难,特别是到了树叶开始凋落的秋季。
感受过美好后的空虚寂寞,比一个人的空虚寂寞还要冷。
她咬牙坚持,憧憬着将来的画面——她和沈伊手牵手,她们想见面时候就能见到彼此,不用两地相思,她还会把沈伊介绍给所有的朋友。
特别是介绍给喜欢出去聚餐的琴房同学,大家只因为共同的爱好而凑在一起,没有利益关系,不会指手画脚。连男老师也特别可爱,总给人“仿佛早已看穿了一切”的感觉。
许白和张小兴这些拉拉,在琴房的身份基本是公开的。她还好,反正总是一副高冷脸,很少有人敢来挑战她的沉默。张小兴虽然超级高调,但她是乐队的灵魂人物,更是一点都不避嫌。
有时候她们一起吃夜宵的时候,张小兴会假装对她撒娇,这时,就会有些不知好歹的学生问:“嘿嘿,你们是不是喜欢女的呀?”
每当这个时间,老师就会抢在她们之前说:“关你屁事!你管得着么?”
被老师开玩笑似的训过之后,就没人敢再发问了。事后许白才知道,老师一直很喜欢哥哥的歌,是个荣迷。
许白喜欢这种氛围,她真的很想带沈伊走进她的世界。
她坚信,这个美梦终会实现。
所以,当她真的牵着沈伊的手进了一家大排档的时候,在夜色下大声划拳的人也没能影响她的心情。
许白身边围坐着琴房的人,沈伊就在她身边害羞地微笑着,是那么美。
“唷,把女朋友都带来了。”老师隔着桌子对她说。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沈伊则捂着脸倒在她肩上,幸福至极的样子。
被众人调侃后,她们和老师一起点了菜,准备开始新一轮填饱肚子再睡觉的计划。
许白一直帮沈伊夹菜,想喂饱这个吃货,她自己也吃了一些,全程一直在笑,这样简单又快活的日子一直都是她想要的,她非常愉悦。
直到一个人走了进来……
张小兴正和沈伊聊着天,许白随意地一转头,就看见了那个令她愤恨不已的人。
手里的杯子一下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没事吧,阿白?”沈伊帮她捡了起来。
许白的眼睛湿润了,却目露凶光。
店里立马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定格在了她和眼前这个人身上。
“好久不见,许白。”
梁海梅的外表和走路的姿势几乎没变,只是头发长了些,整个人看着比以往成熟一点。
许白的手还在发抖,她硬把泪憋了回去,别开脸也不说话,只双目失神地盯着饭桌,眉头皱得很紧。
沈伊抓着她的肩膀,似乎发现了她在害怕,也打量着梁海梅。
“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许白眨了眨眼,冷冷地说:“不认识。”继而又继续吃菜。
这时,店里的气氛变得很微妙,大家都在默默听着,连端酒杯的动作都格外轻巧。
梁海梅似乎觉得很好笑,说:“这就是沈伊吧?”
“关你屁事,滚远点!”许白按耐不住了,把碗重重搁在桌上。
“别冲动,阿白!”
沈伊拽着她的手,用眼神告诉她已经明白这个人是谁了……
琴房的人除了张小兴以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应该也能看出她和梁海梅有仇,都示意她不要激动。
“都过去这么久的事了,怎么还在生气?”梁海梅看上去倒很镇定,“怎么说你也睡了我9年,不用一来就这么凶吧?”
餐桌旁顿时鸦雀无声。
许白听后却笑了,她知道梁海梅就是故意说给沈伊和她的朋友听的——要大家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渣!
她翘起二郎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靠在椅子上说:“我是睡了你9年,你不也睡了我9年么,我不觉得我欠你什么。”
“阿白……”沈伊很担心她,依然拽着她的衣袖。
许白握了握沈伊的手,扭头看见梁海梅还没走,就像个疯子一样站在她旁边。
“呵呵,你还真说得出口。”
“说了又怎样,我认识你么?麻烦你离开我的视线。”
梁海梅的脸终于有些发红:“店也不是你开的,我跟我朋友出来吃饭,没想到看见了你。原本以为都过去了,就来打个招呼,你态度却这么恶劣,太让我失望了。”
许白非常焦虑,她头又开始痛了:“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也只有你做得到了……行了,你可以走了。”
“你态度好一点。”
许白斜眼望着梁海梅,面无表情:“如果你会照镜子的话,先管好自己的脸嘴,如果你现在愿意低下你那不可一世的下巴,你会发现我正在和朋友吃饭。不懂尊重的人是谁?”
“阿白,别生气了……”沈伊忍不住冲梁海梅叫到,“你别惹她行不行,你真的好烦人!”
眼看两人马上就要动手了,餐桌上的人开始躁动,梁海梅扫了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许白坐在椅子上不停喘着粗气,心里憋着一大堆怨气,时而闭眼,时而把手握成个拳头。
“我去下洗手间。”
她没让沈伊跟她一起,一进女厕便撑在洗手台上无声地哭了出来。
水哗啦啦地流,她用双手捧起凉水往脸上抹,把额头的发丝都打湿了,继而又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纯黑的瞳孔,没有一丝温度。
“啊!”她大叫一声,一拳朝旁边的墙壁砸去。
手关节立马红了……
她不管不顾,一下又一下地砸着,似乎要发泄完所有的委屈和愤怒,直到又流下了热泪,她才重新洗了个脸,从洗手间走了出来。
还没走回桌边,她就愣住了,背脊像被雷劈成了两半。
梁海梅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还坐在她的位置跟沈伊说话,只能听见张小兴大声吼着:“滚啊!”
许白跑了过去,差点滑倒。
“你别以为她是真的喜欢你,许白是个喜新厌旧的人,等她厌了就会把你扔了。”
沈伊则面无表情地说:“我家阿白我自己心里清楚。”
梁海梅似乎还要说什么,许白直接把她扯了起来,咆哮到:“你他妈有病吧,我没找你算账就算好了,你怎么还敢跑到沈伊面前疯言疯语!”
她和梁海梅扭打在一起,梁海梅也死死揪着她的衣领。
“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么,你个叛徒!背叛我们9年的感情,就为了一个小三,抛弃糟糠!”
“糟糠?你的脸呢,梁海梅!你他妈也算糟糠,你没整死我算你运气不好,你个贱货!”
“你骂我贱货?你居然骂我!”梁海梅把她逼到墙角,开始拳打脚踢,“我爱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看我……许白你这个混蛋!我今天不打醒你,你个卑鄙小人!”
其余的人一下跳了过来,合力扯开梁海梅。张小兴在叫骂着,沈伊直接冲进了许白怀里,不停地哀嚎。
“你冷静一点!有什么事好好说,动手什么的别怪我们不客气!”老师拦在了她们中间。
许白已经崩溃了,她借着沈伊的力站了起来,又迎头冲了过去,要去打梁海梅,身后有无数双手拉着她的衣服。
“你才是个骗子,我没有对不起你什么!”
“你敢说你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吗?”梁海梅开始踹她。
她也一脚踹了回去,拽住了梁海梅的头发,使劲朝前面扑了过去,把梁海梅压在了空桌子上。
老板和店员也看不下了,在一旁考虑要不要报警。
“你给老子听好了!”许白恶狠狠地捂着梁海梅的嘴,吼道,“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对你我问心无愧!”
梁海梅用力推开了她,一个拼命喘气,一个站在原地舔嘴边的血。
沈伊跑过来抱着一动不动的许白,哭得撕心裂肺。
许白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我对不起很多人,但绝对不是你……我对不起我爸妈,不听他们的劝非要跟你这种人在一起。我对不起沈伊,和你一起联手欺骗她的感情。我甚至对不起段冉,把无辜的人亲手送到了你的虎口里……可你知道我最对不起谁吗?是我自己……为了你我毁了我的学业,我全部的青春,包括我的健康……却被你——我曾经最信任的人摆了一道。梁海梅,你好自私,你真的没有良心!”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只知道自己在用手指狠狠地指梁海梅的头。
“你拿走了我所有的资本,害得我站都站不起来……我只能舔着我自己的血,一步一步,从地狱爬回来……现在的我已经不是我了,只是一个死过的人,你要怎么伤我,我都不怕,有种你就灭了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就算再拼上这条烂命,我也不会允许你再伤害我身边的人!”
梁海梅抬起头,对她咬牙切齿,仿佛在琢磨什么。
许白一抹眼泪,也瞪了回去,随即握紧了拳头。
忽然,梁海梅起身拿起身后的酒瓶子往桌上一敲,啪地一声,玻璃顿时飞溅开来……
人们开始惊呼,立马扑上去拦她。
梁海梅一个箭步朝许白身边冲去,沈伊就站在那里……
许白想也没想,就挡在了沈伊跟前,下一秒只觉得酒瓶捅进了她的腹部,鲜血喷了出来……
她“啊”地叫了一声,同时也从噩梦中惊醒……
许白躺在床上,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往下淌——卧室静悄悄的,沈伊还没到她身边,她也没去吃饭,这一切都只是个该死的梦。
她睁不开眼,就那么拽着被子哭了很久。
黑暗中,她听见自己在哽咽:“这是你最后一次伤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