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十年尽头

许白原本都打算走了,听见这几句话后,疑惑地抬起了脑袋,眼睛里全是迷茫。

“我还爱你?”她觉得肯定是耳朵出了问题,要不然就是梅梅疯了。

梁海梅盯着她也没吭气,只伸手要搭在她的肩膀上。

许白下意识闪躲,她低头瞧了眼衣服,思索着是不是因为她穿了梁海梅的旧衣服,所以梁海梅才会有这种疯狂的想法。

“躲什么?”梁海梅扔了根烟给她,“又不是没碰过,我知道你还爱我,虽然以你的性格,你宁愿憋死也不会承认。”

许白心想我勒个去,这人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呀?她觉得很搞笑,就真的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她笑后又秒变扑克脸,对梁海梅做了个嫌弃的表情。

“你就笑吧,像沈伊这种小女生,也就是玩玩罢了。”梁海梅吐着烟圈,“她年纪小,你不一样了,小白,你已经玩不起了。”

许白也吐了个烟圈,故意顺着梁海梅说:“谁玩谁还不一定呢,我这么腹黑,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她要走就走呗。”

再吵头都要爆了,她倒想听听梁海梅的“高见”是什么。

“你不是很喜欢她么?”

“矛盾么?”许白用手指玩着烟,斜眼盯着梁海梅,“我喜欢她是我的事,她要走是她的事。”

“小白,你原来不是这样的。”梁海梅正对她说,“你从来不会这么看待感情,可你现在……很无所谓的样子。”

“原来那个许白已经死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她忿恨地说,“已经为你心碎死了……”

许白突然想起了那夜独自跑去江边的事——咏儿那条能保护她的手链掉入江水后的下一秒,她就已经重生了。

梁海梅的话把她拉回现实:“你真该看看你现在的表情,你对我还是有感情的,不然你不会这么激动。”

许白歪了下头,她不想再对牛弹琴,送佛送到西,她索性先朝小区门口走去。

“你开始留头发了?”

梁海梅跟了上来,在她身后说了一堆,许白越听越烦,还要猜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我跟你分手了,你觉得我很好过吗?我现在也只能靠我爸妈,我妈说只要我穿女装,再贵的衣服她都给我买,还说我根本不是同性恋。”梁海梅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去上课的时候,一进门就听见老师在讲关于女同的笑话,我当时就出来了。”

“这些事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许白愣愣地看着梅梅,“所以你要妥协了是吧?”

“我总要顾及我妈的感受,我为了你跟她翻脸,现在你不要我了,我只能妥协她了!”

“我要不起你。”许白没再多说,继续朝前走。

站在梁海梅的角度来看,这事看似都是她的错——为了她放下一切,然后又被无情地抛弃了,搞得现在只能变回直女,或真或假,反正就是一个拉拉的反面教材,大人们最爱说的那种——不会有好下场的!

许白却坚持,是因为两个人的感情本身出了问题,与同性异性无关,而这个黑锅,她死也不会背!

死绝了也不会背!

“我劝你别当T,P还好一点,至少别人不会一看你这身打扮就怀疑你是拉拉。”梁海梅大摇大摆地走着,“这条路上没了你,我真的没有信心再走下去了。虽然你厌恶我们的从前,可我回家后认识的几个朋友,都很羡慕我们曾经的生活,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自己想做的事。”

许白一听这话就炸了,她生气地说:“羡慕?站着说话不腰疼吧,那你让他们去试试!”

“你不懂外面的世界有多现实!”

“所以我才要离开你去懂!”许白的胸口起伏着,“不管有没有你,有没有沈伊,就算所有人都告诉我这条路很难走,我也违背不了我的心,从我出生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路上!”

两人站在树荫下对视着。

梁海梅摇了摇头:“小白,你以前没当过T,你现在只是觉得好玩和新鲜罢了。”

“嗯嗯,我是觉得挺好玩的,从我知道自己是拉拉后就一直在受虐,真他妈新鲜!”

许白转身朝公车站走去,她知道梁海梅今天没开车。

梁海梅在她身后放狠话:“你别做梦了,以沈伊的成绩她考不到逾市,她高考过后你们就会分手!”

许白不动了,梅梅再次刺到了她的要害,顿时血流不止。

“你居然诅咒我?”

梁海梅来到她身边,耸了耸肩,语气很轻描淡写:“最多两年,你坐等呗,搞不好连两年都撑不住,你们的现实问题可不比我们少。”

许白还是没动,她痛不是因为沈伊,而是她之前那么爱梁海梅,梁海梅却把她害得这么惨,惨到爬都爬不起来,一天扭曲事实不说,居然还要在最后关头诅咒她……

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在呐喊,她像看一个陌生人那样望着梁海梅——这枝她曾经无比爱慕的梅。

从“数枝梅”火锅店的相遇开始,梅梅慢慢成了她的信念,她像供神一样供奉着这朵花,却换来了这样的结局。

两个人相互伤害,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下了地狱还要鬼咬鬼!

“你走吧,我觉得你好恶心,真的。”许白抽烟抽得头疼欲裂,靠在了车站旁的花台上。

梁海梅打趣般说:“沈伊还不知道你后来跟我上过床吧?你口口声声说那个时候已经喜欢上她了,却还跟我上床,你觉得她会受得了吗?”

许白记起了梁海梅说的是她们最后一次在小黑屋滚床单,然后就把那个什么长长的鬼给扔了。

“那又怎样……”她刚喊出声,又疼得揪了下头发,“你不就是要我给她说么,我会给她说的,把我做的坏事全都告诉她,你满意了吧?”

梁海梅到底给她挖了多少个天坑,她已经不想再去数了,她只想眼前这个人赶快消失。可她还是听出梁海梅说得很不笃定,毕竟沈伊连她是女的都能接受,还有那大段的解释和后来的相处,这些梁海梅都不知道。

“小白,还记得那颗富贵竹么?”梁海梅似乎想起了什么,转移了话题,“这件事我要跟你道歉。”

“不用了。”她连问都不想问。

“我当时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我妈会叫我把富贵竹放在客厅,还不能养死了。”梁海梅继续自言自语,“她说她去寺庙问了老和尚怎么才能让我回家,那个老和尚就出了这么个主意。”

“哦?”

梁海梅忽然又很激动地说:“你别怪我妈,她只是太无奈了。”

许白冷眼瞧着地面,她想起爸爸一怒之下扔了梁海梅衣服那件往事,当时她的心情和梅梅现在一样,可梁海梅还是怪了她爸,不只怪了,还拉着她一起逃跑。

越是这么想,许白越觉得自己可恶到极点!她怎么会爱上一个心机婊?简直蠢得死……

“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们还是朋友,小白,你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找我,我能帮就帮。”

“你永远都没搞清楚状况过……”

“你跟沈伊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你们真的很难在一起,她为什么喜欢你,因为你对她好。”梁海梅拍了拍裤子,从她身边站了起来,“你一直在单方面为她付出,付出久了会累的,我看着你就像看见了原来的自己。”

“我和你不一样!”

许白的眼中闪过一道黑光,她现在确实就像梁海梅一样容易暴怒,她极力克制着这种情绪。

梁海梅似乎也不想再争论,对她露出了酒窝,把手放在了她的头顶。

最后一次,爱抚着丝丝黑发……

许白想哭,哭不出来,她甚至去回想乐乐躺在地上的样子,却仍旧哭不出来。只是失神地感受着头上那道力度,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缓缓注入体内,是她逃也逃不掉的宿命。

梁海梅收回手,转身朝车站迈去。

“不用送我了,你回去吧,以后有什么事再联系。”

许白没起身,就算她清楚这是她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连接着两个人的乐乐死了,相比之下龙猫在梁海梅心里根本不算什么,她也会尽力把龙猫照顾好,没有再联系的必要。

她就盯着梁海梅的背影问了一句:“你把段冉怎么样了?”

“哦,她嘛……”梁海梅停住脚,偏了下头,“她一直以为我是你呀,后来我们都消失了。”

“你没告诉她真相?”

梁海梅挥了挥手,大步朝前走去,“别管她了,让她猜去吧。”

许白像只猫一样弓着背坐在原地,她看着梁海梅的身影渐渐远去,感受着时间在静静流淌。

10年啊……

她仿佛又回到了十楼,变成了小白白的模样,推门走进了自己的卧室,抬眼看见小梅梅趴在写有“SOS”的窗户上求救……

小梅梅发现了她,转身跳下书桌,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她也回搂着小梅梅,哭着说自己尽力了却救不了她……

小梅梅越搂越紧,搂得她快要窒息,她用力推开了一脸惊愕的小梅梅,面无表情地离开卧室,出了房间,顺着楼梯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每过一年,她就往下走一层,10年后,她终于走到了楼下,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再转身望着那扇窗户,小梅梅已经不在窗边了,屋檐后面的天空却依然笼罩着一层又一层黑色浓雾,消散不开……

许白收回视线,迈着轻松的步伐朝家的方向走去,心里却无比沉重。

沈伊一直在等她回家,她原原本本地把这次见面给伊伊说了,连同她的心情一起。

[没事了,阿白,我们以后不见她了,如果不是因为乐乐的事,你也不会找她。]

许白抱着被子,努力想给自己一丝温暖,沈伊却轻而易举就办到了。

[老婆,我只能放手,只有这样才能救她,也救了我自己。]

沈伊回得比平时快:[我知道阿白心软,不想让她受伤,才一次次纵容她伤害你,她真的太不应该了,别想她了,她不值得阿白对她这么好。]

许白红着眼看向黑压压的乌云,就是没有下雨。

她真的好想淋一场暴雨,把梁海梅带给她的所有痕迹都抹去……

“这是我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就是离她而去……”许白开启了企鹅电话,温柔地对沈伊说,“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失败过,唯独在我的事情上栽了跟头。我从认识她那天开始,就知道她是个完美主义,任何事情她都不允许自己失误,或许只有让她破灭一次,她才能想得开一些事,至于能不能想通,就看她自己了。”

沈伊在耳边回应着她:“好吧……可阿白的温柔,她能懂么?”

许白无奈地笑了,疲惫地说:“她当然不会懂,如果她明白的话,她就不会伤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