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打完了上午的电话,下午搞活动的时候,许白一直觉得不太对劲,老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下班堵车回家,脚刚一落地就接到了白明芝的电话。
“你别慌,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许白把手机捏在耳边,眉头皱得很紧。
妈妈像发疯了一般回吼着,问她乐乐在哪里,家里找遍了都没找到。
“每个房间都喊遍了,乐乐都没回应我!”白明芝哭着说,“我一回家她都会扑上来的,我找不到她啊!我的乐乐你在哪儿啊?”
许白一边朝家赶,一边回忆最后见到乐乐的时候是在家门口。
她记得自己锁好了门,排除了乐乐从家里偷偷溜出去的可能。她也相信妈妈把家翻了个遍,应该连衣柜都检查了一次又一次。
“你再找找,我马上就回来!”许白挂断电话,小跑起来。
她喘着气跑进小区,一直在心里祈祷乐乐没事。她又掏出手机给许文辉打了个电话,说乐乐不见了。
妈妈又来了电话:“呜呜,家里就只有厨房和生活阳台的门是开着的……我找不到乐乐,她肯定不在家里!”
听见生活阳台这个词,许白惊地站住了脚。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小七在宠物医院的最后几天,强撑着陪在她身边,直到咽气,直到她抱着小七冰凉的躯体跌坐在小黑屋的生活阳台开始嚎啕大哭……
这一幕幕浮现在了许白眼前,她扯着头发在公共长椅上坐了下来。
没几秒,她又站了起来,鬼使神差地朝生活阳台下方的花坛走了过去,直接踩进了标注“爱护花草,人人有责”的草丛里,转了个弯,就看见了白明芝凄凉的背影。
妈妈和她当时一样,在捂着脸痛哭流涕。
许白忘了怎么呼吸,她觉得自己没动,可腿却自动走到了白明芝身边,且缓缓蹲下身去,扶住了妈妈的肩膀。
她扭头看向躺在地上僵直着四肢的乐乐,已经没有任何活着的迹象。
妈妈依然在对乐乐哭喊,声音是那么撕心裂肺。许白没管自己掉下的眼泪,把手盖在了乐乐毛绒绒的耳朵上,发现乐乐已经开始变凉,再次确定乐乐已经离开她们了。
她抬头朝上望去,上面就是生活阳台,阳台有栏杆,想必乐乐是不小心从阳台的缝隙中掉了下来。虽然爸妈住得不高,可几层楼的高度足以要了乐乐的命,地上没有血迹,很有可能是当场死亡,没有多余的痛苦。
许白不知道这算不算安慰,她也不知道妈妈是不是非要叫醒乐乐才肯罢休,只是不知所措地看着妈妈跪在地上抱着乐乐使劲摇。
“乐乐啊!你怎么能离开妈妈呀……呜呜呜,妈妈最难熬的时候都是你陪着我的呀……你走了妈妈可怎么活呀!”
白明芝每一句话都敲打着许白的心,她默默地流着泪,时而在想如果死的是她,妈妈会不会也这么痛苦?随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龌龊,一股内疚感无法遏制地冒上心尖……
是她,走的时候忘了关厨房和生活阳台的门,留下了安全隐患,间接造成了乐乐的意外。
太阳渐变的光影提醒着许白时间已晚,小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许多人,虽然从外面看不进这个草丛,可也不能再待下去。
“走,先把乐乐带回家。”
许白起初以为妈妈会阻止,只是出了个声,没有立马就去抱乐乐。
白明芝抽泣着点了点头,她才把乐乐搂进怀里,想用体温把乐乐捂热。
两人满脸绯红地进了电梯,电梯里正好有个小妹妹说:“妈妈,你看这只小狗狗睡着了。”
白明芝不安地碰了许白一下,许白没搭腔,小妹妹的父母也没说话,想必都觉得很奇怪。
回到家后,妈妈克制了几分钟的心碎感又瞬间爆发,一直对着乐乐哭天抢地,直到许文辉赶回家,身后还跟着神色凝重的小姑和林兰。
大人们不停安慰白明芝,林兰则给呆坐在椅子上的许白递了几张面纸。
她麻木地擦了下眼泪,就听见妈妈朝她大喊:“如果门都关好了,乐乐是不会死的,你这个杀人凶手!”
许白的心咯噔一下,忽然又掉下了无数眼泪。
小姑赶紧说:“哎呀,这事不能怪小白,她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别乱怪孩子,她也不想乐乐……不想乐乐出事呀!”
“就是她!就是她没关好门,我的乐乐……呜呜……乐乐啊!”
许白把头扭了过去,手指不住地颤抖,林兰时而帮她擦着眼泪。
“重新再买只狗吧,不要难过了。”小姑又说,“我们现在劝你,你也听不进去,冷静点再说吧。”
许文辉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等妈妈稍微平静了些,他才像许白一样伸手去摸乐乐的耳朵,然后又垂下眼去。
许白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小姑又突然对她说:“小白,别把你妈的话放在心上,她现在说的都是气话,你妈妈不会真的怪你的,听小姑的话。”
白明芝还伏在乐乐身上哭,许白含着泪抬起头来,对小姑点了点头。
那晚,许文辉没有走。
爸爸把乐乐放进了盒子里,带着妈妈和她,找了个地方把乐乐埋了。就像当初许白和梁海梅把小七埋了一样,还往盒子里添了许多吃的和玩具。
埋藏乐乐的地点临近江边,下面有一大片空地是租给某驾校练车的,现在已经是傍晚,四周都没有人。
许白很清楚失去精神支柱的感觉,她一直跟沈伊哭诉,沈伊只有在远方默默安慰她,说的话和小姑差不多。
许白觉得乐乐的意外她逃不了责任,而爸爸能做的就是拿胶布和纸板把家里的缝隙全封了起来。
白明芝每天都会跑去看乐乐,然后对着土念叨。许文辉和她则依然去上班,都不知该给妈妈说些什么才好。
一时间,家里又变安静了。
痛定思痛后,许白又面临了一个抉择——乐乐的死,要不要告诉梁海梅?
她想起了之前和梅梅一起把乐乐接回家的情形,她们一起给家里消毒,怕乐乐像小七一样染上疥螨,除了整天无休止地争吵,这段记忆还是美好的。
许白知道肯定会被梁海梅骂死,却还是给梅梅发了条消息:[乐乐从楼上摔下去死了。]
她还没来得及点燃烟,梁海梅一个电话就过来了:“你说什么?乐乐死了?许白你怎么没有照顾好她……行,我马上就过来,我跟你说……算了,你给我等着许白!”
挂了电话,许白支撑住身体,去衣柜翻了件衣服,穿上后感觉有点大,才发现是梅梅以前的白色T恤,她当时顺手就拿回家了,也没力气再换了。
她下楼在小区找了个亭子坐着抽烟,给林兰打了通电话,把自己找梁海梅的事说了一遍。
“她得理不饶人一直骂你怎么办?乐乐原本就是她想带回去的!”
许白叹了口气:“我知道,但乐乐的死我不可能不告诉她,她买的乐乐,还说以后想她了就会来看她,谁知道呢。”
“那我来找你。”
林兰挂了电话,很快到了小区,天色暗了下来,梁海梅也终于到场。
还是有段时间没见面了,许白有些认不出梅梅。梅梅的头发长了许多,好像还穿了文胸,有点不像个T了。表情却没变,还是一脸怒意,简直要杀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梁海梅开门见山地说,眼睛有些红肿。
许白双目无神地扔掉手里的烟,把事情又详细地说了一遍,直到梁海梅示意不想再听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梁海梅一把揪着领口说:“当时是你和你妈硬要留下乐乐的!你不爱我也罢了,为什么连乐乐都没照顾好!你不是很喜欢狗么,居然也可以让乐乐掉下去!你他妈到底在干嘛啊,许白!”
林兰脱口而出:“你干嘛怪我姐姐,她也很伤心呀,又不是故意的,你又好得到哪里去!”
许白甩开了梁海梅的手,梁海梅转而瞪着林兰说:“我在跟你姐说话,关你什么事!”
“行了,你闭嘴!”许白冷冷地拦在梁海梅跟前,小声叫林兰先回家。
“没问题么?”林兰撅着嘴,很不服气的样子。
许白轻轻点了下头,眼里没剩下多少光芒。林兰这才瞪了梁海梅一眼,转身走了。
“你想去看乐乐么?”
梁海梅似乎被这句话呛到了,立马回绝:“我不去,我不看!”
“哦。”
许白闷闷地与梁海梅擦身而过,有些难堪,梁海梅却还没有发泄完。
“我就该把乐乐带走,现在她还活蹦乱跳来着,也不会死在这里了。”梅梅抽泣了两声,“还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我真的无法想象那会有多痛,你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你好冷血!”
许白缓缓张开嘴,又闭上了。她不想让梅梅跟她一起回忆那晚她跪在阳台劝一个疯子下来的画面。
“差不多就这几天,快10年了,我眼泪都流干了,还能有什么表情?”
“是啊,10年的感情比不上你和沈伊的几个月!”
“我不想听你说这个。”许白冷冷地瞪着梁海梅,随即又把头缓缓转了回来,“看你过得挺舒坦。”
“小白,我知道你也很难过,但你确实没保护好乐乐,我忍不住就想骂你几句,我也知道乐乐回不来了。沈伊的事,我也想通了,我家里人都来安慰我、鼓励我。之前我们跑出去,在网吧要拽你的那个小姨,我回家后她抱着我哭,说我可惜了,还叫我离开逾市,免得触景伤情。”
许白不知道梁海梅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只是淡淡回了句:“走呗。”
“我之前很担心你过不好,现在有沈伊陪着你我就放心了。”
“哦?”许白连眼珠都没动一下,她只觉得梁海梅好假,“随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梁海梅站到了她跟前,说她:“你别把我想这么坏,我觉得我现在在你心里就像个坏蛋一样。我也尽力了,许白,我都接受你们在一起了,你还要我怎样?后来我们回了家,我也尽力挽回过这段感情,你还是选择了沈伊,我也没再阻止你。”
许白哼地笑了,所以事情都被梁海梅说变了样儿,她可能住火星吧,所以才听不懂梅梅说的人话。
“你还是觉得是我的错吧?”
“你背叛了我,这是事实!”
许白毫无声调地说:“我承认这几年发生的事,我有一半的责任。另外的一半,你敢认么?”说罢,她像在审讯室盯犯人一样,恶狠狠地盯着梁海梅。
梁海梅也回瞪着她,却说了句:“我不觉得你有什么理由可以背叛我,劈腿就是劈腿。沈伊在这么远的地方就可以把我们将近10年的感情拆散,她也暗自得意吧,所以她才跟着你……”
“你够了!”许白低吼道。
梁海梅却不以为然地说:“她很摸得清你的脾气,后来我想了很多,说句不好听的,她就是扮猪吃老虎。”
许白无奈地笑出了声,她发现梅梅真的一点都没变:“你就是个活在阴谋论里的人……也罢,随你怎么说吧,我不在乎,或许她也是那种人,但她让我开心就好,总比跟了某个人10年,连起码的开心都做不到。”
“你跟我在一起没有开心过吗?”
“那我用错词了,应该是安心。”许白嘲讽地说,“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永远都活在恐惧和谎言中。”
“难道我不是吗?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跟你分手!”梁海梅大声说道:“从一而终的感情,你忘了吗,许白,我到目前为止也只喜欢过你!”
“你是在折磨我,不是在爱我!”
两人又吵了起来,不论谈任何话题最终都会扯回感情上。
许白已经不想开口了,她只想回家,回到沈伊和父母身边……
梁海梅淡淡地说:“我还知道一件事——小白,其实你还是爱着我的,你没有完全放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