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城最热的时候也不过23度左右。
男人打开家里所有的窗户,心想等晚上降温时再关。他伸了个舒服的懒腰,随即又把头探出窗外。
他的好邻居Emma正阔步走来。
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Emma怎么会出现在他周六的早上,直到瞧见Emma夹在胳膊里的牛皮纸,才觉得好眼熟的样子,那分明是一幅画……
邻居还没按响门铃,妻子的背影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下方。
男人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便下楼朝Lilian奔去。
Lilian大方地用中文和这位华裔女士交谈着。
“宝贝Emma,我记得我拿给你的时候你可喜欢了,现在怎么又要把它还给我呢?”
Emma正准备开口,男人一下冲了过去,搂住了Lilian的腰。
“亲爱的,你们在聊什么呢?”他抢过话头,又给邻居打了声招呼。
Emma朝他微笑着,Lilian也笑着说:“还记得答应要给Emma的画么?那天你正好去工作了,我又找不到画室的钥匙,就去楼下的储藏室拿了几幅画让Emma选。”
男人连续点头,神色有些不安。
“要我说Lilian实在太好心了,她给了我几幅你的作品,我当然不能这么贪心,就只选了这个。”说罢,Emma指了指手里的画,一副不忍割舍的模样。
男人一眼认出了外包装,正是许白的那幅画……
“你能喜欢我们真的很高兴,可为什么又要还给我呢?”Lllian很迷惑。
没等Emma回答,男人插话说:“没关系,画室有更好的作品,我带你重新挑一幅吧!”
“噢,好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用钱买。”
“不不,那些等着拍卖的作品我通常不会带回家。这里的画你随便挑,虽然它们也不便宜,可我和Lilian愿意送给一等一的好邻居。”
Emma礼貌地大笑起来,Lilian却还是一头雾水。
就这样,男人带着邻居去画室选画,他确信妻子只是随手把许白的画当成他的作品递给了Emma,并没有打开看。而Emma也在得到一幅心满意足的作品后,把之前那幅画交还到他手上。
男人松了口气,可Emma却说:“其实我不打算换的,那是幅出色的作品,可我觉得带走它并不合适,应该留给你们。”说罢,又笑着看了下身边的Lilian,随即扬长而去。
“Emma说的是什么意思?”
男人呆坐在椅子上,盯着妻子美丽的大眼睛,知道还是瞒不住了。
“其实这幅画不是我的画的。”他缓缓开口道,“是她画的。”
Lilian显然很吃惊,问他:“怎么会呢……这么说的话她还是当画家了……可她的画为什么会在我们家里?”
他叹了口气,把经过说了一遍。
“她现在在雨城?”
男人悲伤地摇了摇头,恼火地说:“不,不论她人在哪里,我都可以拿到这幅画。”
“honey,我不懂,真的,你让我看看吧。”Lilian把双手放在胸前,点点头,“Emma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真的很想知道。”
一阵沉默。
男人想了几秒,便亲自拆了包装纸,小心翼翼地把画举在妻子眼前……
“哇,真漂亮,这确实不是你画的,我能认出来。”
“你看仔细了。”他提醒道。
只见Lilian的眼睛在内容上停留了一会儿,继而转向了落款处,随即瞪大了双眼望着男人,像不认识他一样。
“这不可能啊,honey,你难道想告诉我……”LIlian语无伦次起来,“怪不得Emma没说什么,只说了那样一句话……原来你一直都瞒着我,我肯定也会知道的……你怎么能独自承受这一切?”
男人赶紧把画搁在地上,起身抱着妻子。
他耳语道:“亲爱的,没事了,我在你身边呢。”
Lilian噙着泪在他怀里哽咽,却仍笑着说:“那我更要听完她的故事了,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为她烦恼了,我们确实亏欠她太多太多……”
许白也非常震惊——米咏儿居然回国了!
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咏儿在电话里跟她寒暄了一阵后,才道出了这次回国的原因。
“阿白,我马上要结婚了……”
“结婚?”许白握紧了手机,“和谁呀?”
米咏儿告诉她,新郎是她们谨川的校友:“还是我们的同级生呢,当时我们不认识,都各玩各的,后来我去了西班牙,他也在那里留学,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随后说的那些话,许白没仔细听,无非就是确定关系后,今年回逾市办场婚宴。他的脑子里在想其他的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原来坐在她身边的小女生,居然要出嫁了!
时间一直推着她们在前进。
“好吧,那真是恭喜你了。”许白笑着说,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
她又和咏儿聊了很多,关于谨川,关于她后来发生的事。
“你真的变成T了?”咏儿似乎很惊讶,“你和梁海梅什么时候分开的呀……哎呀,你们的故事太长了,我们找个时间出来好好聊吧,我很想你的,费了好大功夫才问到你的电话,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韩也人也没找着,我已经放弃了,你们两个画家上哪儿去了?”
许白笑了,有些害羞地说:“好啊,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吧。”
“明天下午你有时间吗?”
许白明天要上班,却不想耽误咏儿准备婚礼,便说:“可以。”
第二天,她向公司请了半天假,又给沈伊报备了一声,就打了个的去亿象城,快步穿过商场,来到了一个露天咖啡馆。
还没去到咏儿身边,许白便认出了这个老同学——咏儿扶着栏杆,样子依然没变,还和高中的时候一样。
之前,许白反复强调说,或许咏儿已经认不出她了。
可咏儿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却露出了笑容,显然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
“阿白,你头发好短了。”
许白一边笑一边跑到咏儿身边,想抱下老同学,却又觉得不太好,便没有任何动作。她突然觉得,和咏儿格外熟悉,又格外陌生。
两人进了咖啡厅,咏儿帮她点了东西,许白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她一直在观察咏儿,都没发现自己脸红了。
“你真的一点都没变,不像我。”
“他们都说我没变,其实怎么可能没有呢,毕竟过了这么多年,有时候感觉你还坐在我身边织围巾呢。”
许白低头抱着杯身,又一下子抬起头来,“我请了半天假,就是想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我觉得阿白没变。”咏儿笑着打量她。
“不可能吧,梁海梅都说已经不认识我了,我爸妈也都觉得我变了,一天搞事情。”
“不,你还是那么安稳,一点都没变。”
许白愣住了,这种评价她才听见过。
她一时没说话,咏儿又说:“你还是为了感情那么奋不顾身,只要认定了,就会一直坚持下去。”
“并没得到好结果,梁海梅那个人我算看透了。”许白皱了下眉,“她还说我劈腿呢,我想我确实劈了。”
“我和梁海梅也不熟,可我总觉得她……”咏儿停顿了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那个时候也没人能拦着住你,就算跟你说了,你也不会回头的。”
“确实是这样。”许白有些难受,再一次否定了原来的自己。
“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给我讲讲沈伊的事吧,感觉她好可爱,小小的,听着萌萌的。”
许白利用下午茶时间,把整个事情告诉了咏儿,她们聊得很开心,又谈到了以前的同学,直到咏儿的老公来了。
这个跟她们同龄的男人看着还不错,就像个平凡的绅士。
许白出于礼貌递了根烟,男人也礼貌表示说不抽。她只好把烟放了回去,抬头看见咏儿和男人挨坐在一起,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
从昨天开始,她就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
后来也几乎是她在和咏儿聊天,男人就安静地坐着听,偶尔插话对咏儿笑着说:“知道你朋友对你好,还请假来看你,跟我炫耀什么呢?”
许白忽然想起,咏儿之前喜欢过唐实,感觉她老公应该也知道,毕竟都是谨川的老校友。随即又想到自己现在这个模样,生怕男人误会什么,便没再多聊。
走的时候,咏儿还一直叮嘱她要来参加婚礼。
对于许白来说,这次见面过于正式,她原来从没和咏儿说话说得这么小心翼翼过,都是很随意的。
回到家后,她才不得不承认,时间也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了,就算是友情,她也没好好经营。果然如林兰所说的那样,她当时的世界里只有梁海梅。
让许白觉得更苦恼的是,她这才发现自己以前好像喜欢过咏儿……就像她原来不知道自己是T一样。
现在咏儿要嫁人了,她才终于明白了失去的滋味——那不是友情,是藏了很久的爱情。
许白非常沮丧,她知道沈伊会理解她,便告诉了伊伊这件事,没有任何隐瞒。
[阿白,不想了,都过去了,她现在也好好的,你该为她开心。]
[我蛮高兴的,我永远不会告诉她这件事,就是觉得自己傻,没缓过劲来。我真的太傻了,连原来喜欢过她都不知道!]
[阿白还喜欢她么?]
[笨蛋,我喜欢她我还敢跟你说么,我爱的是你,只是有点迷茫以前的事,老婆不会生气了吧?]
[她在以前给过你温暖,你前任又那样,你觉得她好很正常,我可以理解的。]
许白轻轻地笑了:[你咏儿姐还说有机会想见见你呢,你快点来我身边吧,我真的好想你。]
[好,我会乖乖过去的,阿白别不开心了,去好好参加婚礼吧。]
一周后,她准时参加了米咏儿在酒店举办的浪漫婚礼。
许白给了她能力极限的礼金,虽然很少,却已是她的全部。
她的眼睛没离开过咏儿,全程拿手机记录下了这个对她来说有着特殊意义的女孩,在人群中默默看着身穿白色礼服的咏儿,挽着命中注定的人走过红地毯,从而变成一个女人。
在戴钻戒的那一刻,咏儿脸上洋溢出的笑容,都印在了她的心里,久久不能释怀。
随着全场欢呼,许白别过头去,她怕自己会去抢亲,便点了根烟走到无人的露天阳台,一首最近很流行的电影插曲飘进她耳里……
[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我听见远方下课钟声响起……可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认真呼唤我姓名……]
[爱上你的时候还不懂感情,离别了才觉得刻骨铭心……为什么没有发现遇见了你,是生命最好的事情……]
许白红了眼眶,歪着头闭上了眼睛。
[也许当时忙着微笑和哭泣,忙着追逐天空中的流星,人理所当然地忘记,是谁在风雨里,一直默默守护在原地……]
[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原来我们的爱情曾经靠得那么近……与你相遇好幸运,可我已失去为你泪流满面的权利……]
她望着天空,记起了咏儿挽留她的那个雨天和天边的彩虹,猜想了一下咏儿之前有没有喜欢过她。
随即又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只想咏儿能一直幸福下去,一直一直,要比她还幸福……
礼堂里还在欢呼雀跃,许白的眼泪却滑落了下去,随着手上的烟灰一起,缓缓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