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灾难过后

忘了是怎么厚颜无耻地从许文辉的车上下来的了。许白逼爸爸给自己买过许多东西,衣服换了一件又一件,手机换了一个又一个,但还没开口找他要过五位数的钱。

许文辉和梁海梅的父母一样,对于她们开网店的事是持反对态度的。

许白觉得爸爸肯定被她气炸了,脸色铁青。可最终还是同意把钱给她,只要她回家考试,只要她进了考场。

两边的家人还站在大楼前无奈地说些什么。许白穿过他们,进了楼道朝屋里走去,在门口还听见梁海梅冲吴奶奶说她绝不回去考试……

所以,当许白鼓起勇气,告诉梅梅她已经答应许文辉回家的时候,梅梅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副无法相信的模样,随即跌坐在床上,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吴奶奶似乎也很惊讶,愣愣地看了许白一会儿,起身离开了房间,想必是去和梅梅的父母商量去了。

“我爸同意把钱借给我了,我们没必要把事情闹这么大,也可以好好开店了。”许白轻声细语地说,“等我们把网店开好了,他们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梁海梅扭过头来瞪着她:“你爸骗你的吧,只是为了哄你回家。”

“我爸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你相信我……”

“相信你?许白,我发现你总是喜欢当叛徒,而我就像个白痴一样,每次都被你牵着鼻子走,然后再被你狠狠抛弃!”梁海梅站了起来,换了副冷漠的语气,“我真是看错你了,你果然很阴险……我们在外面待了这么久,眼看就要成功了。你倒好,说回家就回家,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许白被梅梅弄糊涂了。难道这样不好吗?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为什么打死不回家考试?”

“滚。”梁海梅推了许白一下,“如果我知道我会参加高考的话,我一定不会出来,我肯定会全力冲刺最后几个月。我就是这样,要么索性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

许白捂着自己的肩膀,近乎崩溃地问:“这么做有意义吗?”

“我为你放弃了理想中的大学,还在最后关头被你抛弃。”梁海梅冷哼一声,开始穿外套,“我真他妈脑子有病才会喜欢你!”

“我不也为你放弃了么……没说不跟你在一起,只是……换个更好的方式。”

“你放弃什么了?”梁海梅提起书包,语气里满是不屑。

“大学呀。”

许白以为梁海梅失忆了,没想到她接下来的话直戳许白的胸口。

“你本来就考不上大学,你所谓的放弃算个屁。有没有我,你许白都会是这个样子。”

许白不敢相信地看着梅梅:“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么,所有人都知道许白同学成绩不好,这可怪不得我。”梁海梅抖了抖穿好的外套。

“所以你就可以把我踩在脚下,所以我的付出……就没有任何意义?”

“跟着我吃喝玩乐累了,就要回家了。”梁海梅一手抬起许白的下巴,“行了,我们就这样吧,你真的太让人伤心了。”说罢,便一甩手,红着眼离开了房间。

许白坐在屋子里,屋子却静地像没有活人气息一样。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散落一地的黑色发丝,心里委屈极了。

她一次都没曾想过要背叛她呀……

回到熟悉又陌生的家,许白昏睡了两天。每次惊醒,起身都差点踩到床边的团团,那感觉像做梦一般。

临近高考,父母也没逼她回校复习。许白心想,或许他们也觉得自己目前的状态回不回去都一样,还不如待在家里让人放心,免得又整出什么事。

梁海梅也是,但没她回南区,反倒一直住在吴奶奶家里。

在那之后,许白硬着头皮去找过梁海梅几次。梁海梅没把两人的关系说绝,可也明显表露出“还在生气呢”的样子,让许白哭笑不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逾市又高调进入炎炎夏季。

许白像前几天那样坐在冷气大开的公车里,随着公路左拐右拐,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烦恼着梅梅多久才肯原谅自己。

“你不上来么,外面这么热。”梁海梅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不了,你爷爷奶奶在家呢。”

“又不是没见过你,这几天还问我小许怎么样了……”梁海梅叹了口气,“爷爷奶奶和我爸妈不同,隔代不管隔代事,他们也挺喜欢你的。你直接上来吧,我也不想出去,外面这么热。”

许白将信将疑地进了小区,终于走到吴奶奶门前,却还是犹豫了。

不料,前门忽然打开了。

“愣着干嘛,进来。”

梁海梅一下把许白拉进怀里,略带嫌弃地看了眼,然后冲厨房吼了声“许白来了”,又自顾自地躺在布艺沙发上看电视里播放的连续剧。

吴奶奶家不大,布置得很朴素。她从厨房探出身和蔼地说:“小许来啦,来得正好,刚切了几块西瓜,来一起吃。”

许白问了好,特别不好意思。她不懂如何与老人相处,还是思想先进的老一辈,只好闷头吃西瓜,还不敢剩一丝果肉,怕老人会在心里嫌她浪费……

可吴奶奶从头到尾都很慈祥,一直在她面前替梅梅说好话,说梅梅就是脾气臭了点,其实内心很善良,最后还主动留她下来吃饭。

饭桌上,许白其实很希望梅梅能给她夹菜,而不是吴奶奶一个劲地催着她多吃点。

“小许,吃这么点怎么行,尝尝这个。”说罢,吴奶奶直指盘子里的肉。

“她吃东西一向是这样,跟猫似的。”梁海梅笑了,又扭头去看电视。

“我已经吃很多了……吃饱了。”

许白怕吴奶奶觉得自己不识好意,又勉强多吃了几口才放下碗筷。她伸了个懒腰,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胃口越来越小,也更喜欢吃素,火锅都不爱了。

梁海梅最终还是陪许白下了楼,在附近散了会儿步。过了这么多天,许白想,两人的气也应该消了。

回到家,她已经很累了,只想钻进被窝好好睡个觉。

第二天起晚了,就没去找梁海梅,一直坐在床上看这个月新出的画刊。许文辉昨天就到周边地区出差了,白明芝中午才下班回家,招呼她吃过午饭,也进卧室睡觉去了。

许白洗澡后换了件绿色睡衣,爬上床继续看画刊。她下意识瞟了眼手机,下午两点二十。

这时,团团摇着尾巴跑了进来,钻她床底下自娱自乐去了。

许白打了个哈欠,没管它,渐渐沉进了自己最爱的象牙塔。

忽然,她感到床铺轻微地晃了一下……

许白朝四周看了看,又打了个哈欠,随手翻了几页画刊。

床又大幅度地晃了下,像在挑衅她似的……

许白皱起眉头,大声说道:“团团,不要在床下面乱咬东西!”

可床依旧晃个不停……她翻过身,正要继续说团团来着,却发现团团一脸无辜地坐在地板上跟个孙子似的盯着她,动都没动……

许白愣了半秒,这下不只是床,连书柜都开始左摇右晃,参考书眼看就要掉出来了!

啊……是地震!

没时间细想逾市怎么会发生地震了。许白拿起手机跳下床,抱起已经被吓尿了的团团,快速冲出卧室!

“妈妈!”许白大喊一声。

整个房子都晃起来了,她每走一步都努力保持平衡,差点跌倒。

白明芝也穿着睡裙跑出了卧室,脸色苍白地看着许白,一脸恐惧。

两人同时一阵惊呼:“快跑!”

许白甩开房门,率先冲了出去,然后才惊恐地想起他们家住十楼……简直是个冷笑话,许白也不管,抱着团团在楼梯上狂奔,白明芝则跟在她身后。

狂奔的不只她们,在楼道上嘶声裸奔的人们也不比她们少。许白这才发现,原来一向阴森森的楼里,还住了不少人。

终于跑出楼房,放眼望去,小区空地里挤满了穿得很凉快的人,少说也有100个。尖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不是在相互询问是哪儿发生了地震,就是讲述刚才感受到的一切……

许白侧身挤过一个穿红内裤的胖男人,朝小区外面走去。

来到大街上更不得了,仿佛整个逾市的人都出来了。烈阳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吃惊和惶恐的神情。

许白没敢放下团团,怕它乱跑。团团应该也感觉到出了大事,没了平日里的调皮,只安安静静让她抱着。

她腾出一只手开始打电话。她脑子里没别的,只有一个人——她的梁海梅。

可电话死活打不通,白明芝也走过来跟她说打不出去。许白知道妈妈是打给爸爸的,便又给梅梅和爸爸发了N条短信。

“电视新闻说了,果然是地震呀……震中在汶川……”

“震级有多大呀,逾市都感觉这么强烈,不知道有没有房子倒塌……好吓人啊……”

“刚说6.4级,现在又说7级……不清楚呀,我活这岁数还没在逾市经历过地震……”

许白心不在焉地听路人谈论地震,再次拨通了梁海梅的电话。可因为强震的关系,信号持续瘫痪。

该死!许白越发着急,吴奶奶家所在的楼层很高,想必摇晃幅度更大,可她又在心里安慰自己她们应该没事。到目前为止,逾市还没传出有受难者的消息,虽然地震才发生了短短半个小时。

这时,许文辉来了短信说他在的地方没事,只是有震感。

这下许白更不担心了,梅梅也应该……没事吧?

不料,抬头碰巧看见何阿姨下班回家。何阿姨从她身边走过,和白明芝客套了一下,又瞥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小区。

“家都不敢回,万一又来个更大的地震怎么办……”

“嗯嗯,还是先在外面待着吧……”

路人又开始热议,大多数人选择先不回家,少部分人回家换衣服或是拿东西,何阿姨就是这样。

地震就那两分钟,现在也停了。许白在想回不回去……终于,她手机响了!

“老婆,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呢?”

梁海梅在电话那头笑了,许白甚至能看见她的酒窝。

之后,梁海梅像往常一样和她大谈特谈地震时发生的事,讲吴奶奶每天擦得亮晶晶的盘子是怎么一个接着一个摔成碎片的,还有她们从安全通道走下楼花了多长时间,她又如何肩负起背一个老婆婆下楼的责任……

“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你,拼命给你打电话,生怕你出事。”

“我也是,我好担心你。”许白疲惫地笑了。

“我们果然……根本分不开么?小白,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别再伤我的心了。”

许白望向了灾难过后的蓝天,她也不清楚如果她们安心分手能不能成功。她只知道一件事,她不想跟梅梅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