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月下潜逃

雨城目前的天气仍非常完美!男人一边这么想,一边哼着小曲把车倒进自家车库。

他熄了火,来到车头把夹在雨刷后的落叶扯了出来,准备拿来当个书签什么的,便没扔,随即关了车库门。

男人没有开灯,他借着手里iPhone的亮光,转身回到车尾,轻轻打开后备箱。他把iPhone凑近了些,一幅用木框装订好的油画孤零零地躺在那面。

乍看之下,这是一张很奇怪的画,画里所有的景物都没有线条,只有各种色彩,相互融合却又界限分明。但并不抽象,还因为相当精细的布局而让人一眼便知作画的人想表达什么。

男人看得更仔细了,他先瞧了瞧上面的内容,又低头盯着下面的创作时间和作画人名字:2017年,许白。

也就是今年早些时候……

男人忽然有些沮丧,他紧握手机低下头去,两手无助地撑在车上,随着光线消失,车库又暗了下去。

没多久,男人似乎又打定了主意,从车库的工具间里抽出两张牛皮纸把画整个包了起来,夹在腋下,蹑手蹑脚地朝家里走去。一打开地下室的门,便又急冲冲地来到储藏室。

男人平日里不会在这个房间作画,只是用于存放一些自己的黑历史——年轻时的作品、画到一半不想再继续的半成品、发脾气撕了但又被妻子Lilian悄悄捡回来的残次品。

他打量了一下这个很少出入的房间,寻思着把手上这画藏哪儿比较好。他想到了Lilian的身高,忍不住呵呵一笑,掂起脚把包裹好的油画塞进了最高一层架子的后面。再倒退了几步,远观这幅画是不是就像穿着迷彩服的士兵一样,已经隐没在了旁边的纸堆里。

这下好了。男人得意地走出储藏室,顺手锁上门,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honey,你在干嘛呢?”

吓得男人立马回头。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穿着白色丝裙的Lilian或许没想到男人会反问他,便疑狐地扫了他一眼。

男人赶紧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才从画室回来,今天来了几个新学生,折腾死我了。水放好了吗?我想先洗个澡。”说罢,便朝二楼卧室走去。

“放好了,我刚洗过。”Lilian跟着男人上到二楼,又朝正在砸燕麦片的小女儿跑去,“噢,看在上帝的份上,别惹你妹妹生气!”

当男人知道是儿子在欺负女儿时,便挠了挠头,去浴室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等他弄好再折回客厅,见两个小可爱都在乖乖吃饭,便挨个亲了亲,继续朝画室走去,完成今天剩下的工作。

画室的采光很好,他没关门。不久便听见Lilian敲响了门,端着他的晚饭走了进来,往桌上一搁。

“我真搞不懂那小子怎么回事,他明明很喜欢妹妹的,我看得出来。”

男人没说话,拿起差点摔在他油画纸上的鸡肉卷,大口吃了起来。

Lilian没再抱怨,她背靠桌子,绞着双手发问:“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是不是带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回来?”

男人舔了舔手指,冲Lilian笑道:“我带了全华盛顿州的爱回来给你。”又从兜里摸出那片绿色树叶,递给妻子。

Lilian笑了。男人知道肯定不是因为这片落叶,而是全华盛顿州的爱。

随后,Lilian继续讲他不在家时,那个调皮鬼干的好事。

“亲爱的,儿子那么做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男人抬头看着妻子,“小孩子就是这样,会偷偷做一些坏事来找我们的麻烦,其实是想我们多关心他。他怕你会更爱妹妹,从而忽略了他。”

“噢,就跟你那个朋友上高中时一样,是吗?总是口是心非,不直说。”

男人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许白,随口道:“或许吧,我只负责讲故事。”

“你不是很清楚她的事么?”

“嗯。”男人又低头看向画纸,打了个哈欠。

这时,Lilian把男人的椅子慢慢转了过来,一脚踩在他两腿中间,丝质的白裙立马被撩了起来……

男人顺着裙口看了进去,什么也没穿……便抬头对妻子说:“所以……你现在是想引起的我注意么?”

“画风不对。”

“不,这个画风我蛮喜欢的。”男人盯着Lilian涂着红色指甲的脚出了神。

“我说她那个男同桌的画风不对!”Lilian使劲儿动了动脚,“你说过他的画风很狂草,可你不是,你作画一向心思缜密,所以他也不会是你,但他真的好像你,honey……”

男人脊梁骨一阵发麻,他一把捏住Lilian的小脚:“别动,亲爱的,孩子们还在外面呢……你再动我就要……那什么来着,画风是可以改变的,这故事我才开了个头而已,你别着急猜。”

“两个小家伙又和好了,正在卧室看电视呢。”Lilian把腿放回地上,“那我们着急干嘛?”

看着Lilian迷人的身姿,男人再也忍不住了。他站起身,三两下除去上衣,解开皮带,一把抱起妻子。

“我们先干正事,然后再给你讲故事……”

又按着自己的步调过了几个月,成年之后的许白隐隐觉得似乎要发生什么大事。逾市这天中午天气原本晴朗,可现在荷苑却下起了不小的雨。

“老婆,你走到窗边去干嘛?快回来。”

许白全身上下只披着一件长款的白衬衫,她扭头看向还在床上睡午觉的梁海梅。

“总有不好的预感,我今天来的时候天还没下雨呢。”

梁海梅穿好裤子走下床,从后面搂住了许白。

“别碰我。”

“又不是没碰过,你说我们都多少次了,你怎么还是不爱叫呢,叫给我听听呗。”

许白眨了眨眼:“我为什么要叫?”

“我又没堵着你的嘴,干嘛像一条死鱼一样躺在床上?”

许白有点生气地看着梁海梅。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床上的感觉并不舒服,梅梅也察觉到了,老是变着花样跟她缠绵,但她仍然不入戏。

但眼前这个人确实夺走了自己的第一次,许白便懒得跟她计较。

“哼,你经验真丰富。”

“没吃过猪肉,看过猪跑啊。”

“我可没看过那些东西,也不想看……好冷,我去穿衣服。”

等许白换好衣服,便瞧见梁海梅坐在书桌上写起作业。

“你能教我数学吗?”

“可以呀。”梁海梅拉过许白,让她坐腿上,“知道你想学的话,我早就教你了。”

听梁海梅讲了几遍,许白发现梅梅这人学东西很快,但教东西就没那么得心应手了。教一个人就要跟着对方的思路走,但梁海梅老是问她“你怎么就不懂呢”、“这题很简单你怎么就不会”……

会我还用得着问你么?许白无语,说不要她教了,便站起身来。

“老婆,我要留在逾市跟你在一起,我已经决定了,反正爸妈也都知道我们的事了。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我不想什么都有了,唯独丢了你。”

“随你吧。咏儿在等我回谨川,我先走了。”许白不想讨论这个。人都给了,她还真不担心梁海梅会舍得分开。

“对了,上次我碰到米咏儿了,在轻轨站。”

“是么,她跟你说什么了?”许白随口一问,却见梁海梅一副迟疑的表情。

“当时我戴着眼镜,她……她说我长得好看,非要把我眼镜摘下来给她瞧瞧。我没摘,她就自己动手了,还说我脸都红了……”

许白先是一愣,她总觉得梅梅这番里有种暧昧的味道。一股火在心里慢慢燃了起来,她不相信咏儿会对梅梅有这种想法!

“你干嘛呢,老婆?”

“发短信给米咏儿。”许白脸都气红了,“她怎么能这样,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梁海梅想扑过来抢许白的手机,许白没让她得逞。把一连串自己都无法直视的质问一股脑发了出去。

“人家没那个意思,你又乱吃醋。”

“你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许白不想跟她吵,离开了荷苑。心想,没想到咏儿是这种人,当一套背一套。正要到谨川,米咏儿的电话来了。

“阿白,你别生气……我是那样做了,可我没那个意思……”

“你明明知道梁海梅对我来说有对重要!”许白冷冷打断她。

米咏儿也没再解释,只轻轻问了句:“她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许白不置可否,想了想说:“是!”

“好吧,我知道了。”米咏儿挂了电话。

许白不依不饶,想回了教室再跟她算账。一走到教室门口,见咏儿已经等在那里了,还一直张望她。

看见这可怜的小眼神,许白突然就没了脾气……虽然还恶狠狠地瞪着她,但心里的气已经完全消了。

许白后来知道只是个误会,但就傲娇,没跟咏儿说声对不起。

可那种不安心的感觉却没有消失,一直伴随许白到了期末,她都觉得自己快魔怔了。就在这时,梁海梅打电话告诉她,她们那天在荷苑拍的生日录影带,被她爸妈看见了……

“不会吧。”许白捂着手机,“全都看见了?”

“嗯,我又被我妈打了一顿,幸好后面那个的时候我随手关了……可我妈还是看出来了,还问我谁上谁下。我说当然是我在上面了……”

许白胃里一阵不舒服:“你告诉她了?”

“我说了,我还说我要留在逾市上大学,我妈不乐意,她说你爸知道了肯定会打死我!总之吵得很厉害,天天跑到荷苑来跟我吵。”

许白叹了口气,强迫自己别去想象他们看那个视频时的表情。

回到家,许白知道何阿姨肯定联系过许文辉,他这段时间愈来愈焦躁不安,某次还提到要带她去看心理医生。许白没有拒绝,她倒想看看哪个心理医生敢说同性恋是病!可许文辉想想又说,还是算了。

有次许白实在受不了了,待许文辉关门走出卧室后,拿书狠狠砸在门上!

哐当一声!许文辉又怒气冲冲地进到卧室,跟许白吼了起来,顺手就是一巴掌……

从小到大,许白都没挨过打。其实那一下不疼,但眼泪就这样喷了出来,她没哭出声,只麻木地瞪着爸爸。

“我的女儿原来不是这样的,她很乖很听话……”

“你们从来都没在乎过我的感受,小时候就是这样,没问我一声,就把我的狗送走了!它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你们真残忍……”许白想到了她的童年玩伴——阿白。

许文辉解释说他也很喜欢阿白,也不想它被送走。许白口口声声要阿白,许文辉便说再买一只小狗给她,但前提是不要再喜欢梁海梅了。

许白觉得很搞笑,喜欢一个人是说不喜欢就不喜欢的么?但她还是要了狗,她都要,这本来都是属于她的!

看着家里多了个白色的小团团,许白开心多了。但她知道,那再也不是她的阿白了。

不过那又怎样?许白想陪着团团长大,想一直照顾它。

在几次纠纷后,家里终于又静了下来。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只是暴风雨前的黎明而已。

“爸爸,你看见我放在床上的那件衣服了吗?”

“扔了。”

“你干嘛扔了?”

“那衣服又不是你的!你居然抱着梁海梅的衣服睡觉,你恶不恶心!”

“我没抱,我就放床上了。”

“已经扔了。”

许白难过了一上午,梁海梅打了N通电话她才接。她一边哭一边把衣服的事给梅梅说了。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梅梅比她还要愤怒,一直在电话里咆哮:“他怎么能把我的衣服扔了?他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扔我的东西!”

许白劝了她一会儿,说算了,扔都扔了。

“小白,跟我走吧!”

“什么意思?”

“他们这么逼我们,我也学不进去了。一句话,你跟不跟我走?”

许白犹豫了,她不知道梅梅在演哪一出……

今晚家里没人,妈妈还没下班,爸爸又和同事出去了。看着团团在家里打转,许白把它抱在怀里,无声地哭泣。

[老婆,我在美美电器等你,跟不跟我你自己选。]

许白盯着手机屏幕,再看看怀里的团团,又扫了一眼这个冷冰冰的家。

随即穿好衣服,带上自己所有的钱,坚定地推开了家门。

“团团,你要乖,要长大给我看。”

没敢再多看团团一眼,因为她食言了,她才说了要照顾它的……

这时,团团在她身后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似乎想让许白回头。

许白强忍泪水,不敢再多想。她咬牙关上门,一个箭步冲下十楼,消失在了清幽的月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