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白躺在梁海梅怀里。她还真不疼,估计是没摔到要害,但就是赖着不想动。
几滴水滴进她的眼里。许白眨了眨眼,知道那不是突然下起的细雨,而是梁海梅的眼泪。
“你哭什么?”
梁海梅把许白抱得更紧了:“快起来,不要瞎折腾,等下有人来了。”
“那你背我。”许白不乐意地站起身,拍了拍灰,“等了你接近1个小时,人都僵了,我走不动了。”
“好好好,你像个大爷一样。”
梁海梅一抹眼睛,要许白站在两步台阶上。许白照做了,等梅梅背对自己一弯腰,便兴冲冲地爬了上去,然后动了下脚,示意她可以走了。
“别乱动,等下摔着了又要叫唤。”
许白扯了下梁海梅软软的耳根,环着她脖子说:“我刚才有叫唤吗?明明是你在叫唤,怕我摔死了。”
“你突然这样从上面滚下来,是个人都会害怕的好不好!”
“你穿的束胸硌得我好痛,就不能别穿这么紧么。”
许白勾着梁海梅脖子的一只手顺势向下滑,威胁般地放在梅梅胸前。
“从小到大穿习惯了。喂喂,你又想干嘛……不许乱碰。”梁海梅一个趔趄,开始发笑。
“自己要说我,我就放前面了。”
梁海梅把重心往左移,腾出一只手开始挠许白的痒。许白天崩地裂般地狂笑起来,吵着闹着说不要她背了。好不容易脱离了梁海梅那只魔掌,从她背上滑了下来。
“你坏不坏……我最怕别人挠我痒了。”许白一副受伤的神情,乖乖跟在梁海梅身边。
“以后再惹我生气,我就挠你,挠到你求饶为止!”
雨下大了,许白却还是慢吞吞地走着,不愿去想回家后梁海梅即将面对的盘问。她相信梅梅会应对自如,可如果何颖阿姨知道了,那许文辉知道也是迟早的事情。
就算大人们无法证实这件事,但看她们的眼神也绝对跟现在不一样了,会防范于未然。
“我也没说错嘛,等你考上了名牌大学,我们就隔很远了。如果你父母真知道了我们的事,也不会让你留在逾市,肯定是离我越远越好。”
“你会跟我分开吗?”
“不会。”许白脱口而出,“是有点烦人,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梁海梅没作声,许白觉得她恐怕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不料,梁海梅忽然扭头对她说:“我爸妈其实想我到去国外留学。”
这下换许白不作声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球鞋:“哦,也对。”
“小白,你爸妈有考虑过让你去国外留学吗?”
“没有。”
“你怎么知道?他们应该拿得出多余的钱送你出国,大不了我们去一个国家,这样就能在一起了!”
“我爸妈从来没跟我提过他们有多少钱。但我爸的性格,你知道的……肯定不放心让我出国,出城都难。”
“我妈巴不得把我丢出去,她让我在几个特定的国家选。我之前也很想去,还查了许多资料。但我不想丢下你不管,我做不到。”
许白很想说“没事”,可她犹豫了。别说出国留学了,就算她们只分隔两地,这感情多半也吹了。
速度再慢,也踱到家了,两人同时在小区门口停了下来。
“老婆,我从明天开始不住校了,每晚回爷爷奶奶家,就在逾泉中学附近,我奶奶要帮我补习。反正我住校你也不开心,那就跑读吧,来见你的时间也更多一点。”
“你奶奶以前也是学霸么?”
当许白知道梁海梅的奶奶是从北大毕业的时候,瞬间觉得还是把她扔出去留学吧……自己就烂死在这里算了。
“你说你怎么就喜欢上我了?”许白气冲冲地问梁海梅,“我又不好。”
“如果我知道原因,那我一定会求老天让我不要喜欢你的。”
“你再说一句试试……”
“喜都喜欢了,老婆,相信我。”梁海梅靠近许白,吻了下她的嘴,便一溜烟进了新楼。
这人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许白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走进院子,开始爬她的十楼。当她走到被砖头挡住月光的那层楼时,心里突然慎得慌。
靠,夜路走多了始终还是怕撞鬼。
许白加快速度,回了家。又在一堆参考书前坐下后,她突然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梅梅,越来越离不开她了。
随后几天,梁海梅告诉许白,她妈一直在明里暗里质问她,想套她话,说激动了干脆在家里吵翻了天,反正是一口咬定了此事,然后从这件事开始,吵到家务事,又突然上升到人生哲学、工作、世界观。偶尔,梁海梅在和她妈争吵的时候会拨通许白的手机,然后放在兜里,让许白听她们吵,一吵就是两个小时……
许白也不知道,何阿姨有没有私底下给她爸爸说,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只一通电话的事。
时不时,许白会打量许文辉,观察他看自己时的微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但也难怪,因为许文辉和她一样,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是面无表情,讲话也很少带情绪,总是那么淡淡又温柔的一句。
所以,许白觉得除了发现自己和爸爸的性格蛮像以外,也没发现有其他动静。
偶尔父母带她出门和同事一起吃饭,碰见梁海梅一家也正好在的时候,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每个人脸上都笑得极为灿烂。
这种假象,让许白不寒而栗……
许文辉会把她的腿打断么?还是再也不准她跨出家门一步?又或者在她面前伤伤心心哭一场,说自己怎么生了个变态?
许白越想越怕,越怕越自我安慰,越自我安慰越觉得心累,索性每天该干嘛干嘛吧。她倒是想通了一件事:该来的总会来,来了再看看能不能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直到一个周六下午,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感觉里,许白家的座机响了。
许文辉接了起来,客气地说了几句开场白,转而看向许白:“梁海梅的妈妈,说要找你。”一脸迷惑。
许白胆战心惊地接过电话,不敢看爸爸一眼。许文辉回到沙发上,继续看他的电视。
“喂,是许白吗?”
“嗯?”
“我是何阿姨,你现在没在做事吧,过来谈谈……”
突然,许白听见对面电话被人抢了过去,还一阵对吼。
“许白,别过来!你就待在家里!”梁海梅的声音。
许白没来得及说话,又听见何阿姨对梁海梅说了些什么,似乎吵得很厉害。
“听见没,别过来,由她疯个够!”
“……”
电话又被何阿姨夺了回去,她气急败坏地问许白:“你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许白先没吭声,低头寻思了会儿,随即清晰地开口道:“何阿姨,我也想跟你当面谈谈,我马上就过来。”
对面先是一阵寂静,随后何阿姨说好,便挂了电话。许白没看许文辉,但知道他肯定听见自己刚说的那句话了,直到她出门也没多问。
路上,许白都搞不懂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地冒出了这句话。或许她真的想坦白,反正梁海梅的妈都知道了,她想说自己是真的很喜欢梅梅,她们就是她猜的那种关系。
视死如归地坐进电梯,许白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还有点飘飘欲仙。
出了32楼,撞见了已经等在门口的梁海梅。
“你疯啦,谁叫你来的?”梁海梅把许白的刘海拨到一边,“你要跟我妈说什么?”
“说我们在一起了呗。”
“小声点……这个暂时不要说,我怕她会打你!”
“不是有你在么。”
“不过,我妈也没想到你真的敢来。她说她还有点佩服你的勇气。”
“是么,我觉得你们这么吵下去也不是办法。”许白对梁海梅蹙眉,“真的不说么?”
“嗯嗯,别呀。”
随后,梁海梅把许白带进了家。许白来过许多次,也不陌生,一走到客厅就看见何颖阿姨穿着睡衣盘坐在黑色沙发上。
“坐吧,许白。”她客气地对许白说,许白便听话地坐下了。
“我知道你和梅梅关系好,我也想是我自己想多了,你们其实并不是那种关系……”
站在许白身边的梁海梅突然插话道:“你自己都说你想多了,那你还说什么呢!”
许白吓了一跳,虽然她在电话里听过她们吵架,但亲临现场的音效是要震撼得多。她见何阿姨也不生气,不慌不忙地开口道:“我在问许白,你又在那里激动什么?你和许白清清白白的你会怕我提吗?”
“清不清白管你什么事,你这样把许白叫到家里来,像什么话!”
“你看看,许白,这就是梁海梅平时和家长说话的态度。”何阿姨指着梅梅,对许白摇头。
“许白她知道!”
“我就要让许白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打扮得跟个男的一样不说,还一天跟家里人斗嘴,我这个心啊,一天心力交瘁的就为了你。你说你穿女孩子的衣服多好,非要搞得男不男女不女的,又和许白这么亲热,你不被怀疑谁被怀疑……”
之后,许白就坐着看两母女互怼。
何阿姨说她和梁诚叔叔的感情很好,两口子基本没为什么事争吵过,除了梁海梅,因为梁叔叔太将就梅梅。
许白心想,如果梁叔叔平时在家里看她们吵架的话,多数也跟自己一样,靠边坐呈呆滞状。
“许白,你长得这么乖,干嘛非要喜欢她这种社会败类……非要搞同性恋……”
梁海梅也放开了,或者说被气炸了。一边挠头搔耳地听她妈各种讽刺,一边抓起篮球在客厅里玩了起来。
许白知道她运动是在为大脑补养,自己也在想何阿姨为什么会说这么多过分的话去刺激她。
“你听听,你听听,她平时就是这么骂我的,毫无人性,说话就这么难听。”
“我有你说话难听?”何阿姨毫不示弱,“你就会在许白面前装乖,觉得许白什么都不懂,然后就屁颠屁颠地跟着你。”
梁海梅突然笑了,扭头对许白说:“你什么都不懂?她在骂你你没听出来么,骂回去呗!”
许白没开口,就望着梁海梅。
“我给你胆子,你给我骂回去!怕她个毛!”
许白做不到,她不可能去攻击一个长辈。而且她始终想不通,为什么她们非要用相互伤害的语气说话。或许,她们家就是这种相处模式吧,正好与许白家里相反。
等她思考了几轮,两母女也骂了几轮。许白真怕她们随时会打起来。
“许白,你是想跟我说什么?”何阿姨终于有点累了,想起了她。
“她和你这种无知妇女有什么好说的,还不是叫你不要一天乱冤枉人,想一出是一出。”梁海梅把篮球扔向何阿姨身后的墙壁,又弹回来接住。
许白彻底无语了。何阿姨就这么瞪着梁海梅,心里却仿佛更有底了。
直到许文辉打电话问许白多久回家,许白才说自己要走了。何阿姨点点头,没再问她,梁海梅则说要送她。
“不用了,我爸催我。”
出了门,下了电梯,呼吸到新鲜空气,许白才想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当观众听她们吵架?
吃晚饭的时候,爸爸果然开口问她去梁海梅家做什么了。
“呃,何阿姨说想问我点事。”
“什么事?”
许白往嘴里塞了口饭,一边咀一边淡淡地说:“她看我跟梁海梅玩得很近,梁海梅又像个男生,别人以为我们有什么呢,就随口问问……”
“嗯?还有这种事?”
“嗯,我也觉得蛮搞笑的。”说罢,许白觉得自己随时会晕倒,又赶紧塞了一嘴饭。
直到又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周,许白才恍然大悟到,何阿姨其实是在用各种方式试探她和梅梅。不论是跟她说梅梅有多可恶,还是故意找自己的茬,都是为了看她们的反应。
然而,梁海梅的暴脾气早就把她出卖完了。倒是自己,面无表情像个旁观者一样。
难道何阿姨是觉得在这件事里,梁海梅是主动的那一方,为了护着她,才迟迟没把这件事告诉许文辉?
许白不清楚,但她知道,她不得不给爸爸编的那个谎话,其实也是因为输给了何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