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遇恍然大悟,“她天性憨笨,最近却这样努力,原是为不给你丢脸啊。”
容樾:“……”我没有逼她学习不要用这种目光看着我。
天也微鱼肚白,清冷风雾弥漫在练兵场,昭歌不自觉往容樾怀里缩了缩。容樾拿过大敞给她盖上,冷声道,“哪里接来,滚送回哪里。”
李德祥颇为难,“这……”
明明人都睡了宁怀里,宁倒是松手啊。
容樾看出李德祥眼神里的潜话语,粗鲁扒拉一下昭歌,奈何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若是生拽醒了……会更烦。
掖兰庭偏殿,容樾脱下被昭歌拖住的衣袍,起身欲走,昭歌一个翻身手搭在他的掌心,摸了几把又握住他修长的食指。
容樾:“……”哪个说她憨的,分明一个带脑子的lsp。
走不开。
他无聊,没事做。
指尖似有若无地缠绕昭歌柔软浓密如海藻的长发,不亦乐乎。
在枕下瞧见几张纸,顺手拿来看。字迹歪扭,想来那只毛笔,在她手里也不容易。
“容樾,我有点无聊,想给你写信……”
没写完,信纸被揉了揉。
接着翻开另一张纸,“容樾,最近很忙,国子监考核,没空给你写信……”
几乎都是虎头蛇尾,烦杂琐事太多,他想不出来她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想到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事情都想同他说一说,比如:
今天睡不着看了一场和他很像的日出,头发乱了、试了新衣服、做了新的小粉熊……
一线熹微的天光自苍穹泄下,恰淡青色的窗子帷幕推开些许,容樾微抬眸子,眸中撞上东方日出寂寂妖冶的霞色。
像染缸倾倒,浓墨重彩的猩红与墨蓝色搅在一起,披上金光,印在容樾漆黑的眸子里,碎成了光影。
他淡淡垂下眸子。
余光瞧见昭歌的小粉熊,嫌恶地捏了两把,又仔细看了眼,轻嗤一声,挑出窗外。
幼稚。
***
昭歌醒来,眼皮没睁开,手凭空在床上摸自己的小熊,抓了个空,触感却是骨肉均匀的微凉……不对劲,睁眼一看,是容樾精致的下颌和安静的睡颜。
知道自己睡觉必须抓点什么的尿性,她大概知道容樾为什么在这里,顿时有些愧疚。
她轻声蹑脚地下床,给他掖好被子,从衣柜里拿出一身衣服自己换上。
容樾在她动时便醒了,知道她定然会偷摸溜回昭阳殿,不甚在意。
他对她的事情,一向没有什么兴致。
“容樾。”昭歌小小的声音。
烦死了,为什么还不走。容樾有点暴躁。
“昨天,你一定很累吧……晚安,容樾。”柔软的温度抵上额头。
脚步声渐远,安静片刻,容樾缓慢睁开眼睛。
天还早,这时候魏嬷嬷应该还没发现她不见了,不宜从昭阳殿的正门入,也不宜从掖兰庭的正门出。
昭歌轻巧地从掖兰庭较围墙暗洞钻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一抬头撞上来回踱步的容亦傻眼了。
“你怎么在这里?”两人异口同声。
容亦目光越过她身后的掖兰庭,了然,昭歌轻轻咳嗽一声,“看你面带愁容,你在这里是……”
“有件事情要做。”
像是难言之隐,昭歌点点头,“既如此,你也不必担心,既是答应别人,或是一定要做的事情,只管去做便是。”
妹夫,可以不相信自己,但是男主之力将时刻为您护航!
“昭歌小殿下!”容亦踌躇片刻,还是叫住她,“可否请你帮我一个忙?”
昭歌狐疑地指着自己,“我?”
容亦眼神恳求,颇为坚定地点了几下头。
大越王军得胜归来,王君捉住对方首领为俘虏押入大越天牢,这举天得庆的事情,恰好撞上元灯节。
庆功宴同元灯宴合并,惯例讲,该先由王君亲手为天下兵将百姓燃放一盏祈福,而后才是他,代表国学才子燃放紫薇灯。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而现下,该由凯旋而归的王君燃放的祈福灯,却被萧太后指定由他燃放。
他觉得……
“你觉得德不配位,白抢了别人的功劳?”
容亦点头。
众臣看来,镇国公本就功高震主,足够如履薄冰,如今他身为镇国公世子,却替了王君之位,连他自己都觉得犯了僭越之罪。
“这确实是他的功勋,可他未必在意……你来这里,是想说服容樾,燃放祈福灯?”
昭歌脑子转了圈。
容亦苦笑,哪有这么轻松,且不说王君并不愿意出席此类场合,否则这烫手山药也不会落他身上。
而且王君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人鬼难近,这才是最难为人的。
“所以,小殿下可否中间稍稍……转圜一下。”语气很委婉了。
总不能让容亦和萱萱一同放灯时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妹妹妹夫的绝美爱情由她来守护!
“没问题!”
容亦不胜感激,温润颔首,“那便麻烦小殿下了,日后若需帮忙,烦请告知。”
元灯宴。
昭阳殿到了新裙子,唇脂也换了颜色,昭歌打扮时间久了些,到了宴会稍微有些晚,明珠阴阳怪气地嘲讽几句,昭歌瞧都没有瞧她。
“阿姐,你在这里!”
昭萱挥着胳膊,众人不由得看过来,这下正在偷偷从一排花瓶身后溜到容樾身边的昭歌:
僵硬.jpg。
容亦了解她的尴尬,适时打圆场,“昭萱小殿下怕是记错了,那是在下的位子。”
他施施然坐到昭萱身旁,昭萱惊讶地瞪大已经,容亦忍俊不禁,揉揉她的头。
众人八卦的目光又被这一对吸引过去,昭歌松了口气,偷摸溜到容樾身边,惊喜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boss一言不发,牛逼轰轰坐在殿中,她进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
真好,省的她亲自去找了。
明珠看着这一对姐妹一人占着容亦哥哥,一人厚着脸皮去接近暴君,银牙恨得要被咬碎了。
她低声问侍女,“事情可都算办好了”
侍女眉目谦卑,“是。”
明珠哼了一声。
明日燃灯,今日太子太傅大约会宣布成绩名单,甲一者能和容亦代表天下学子燃放紫薇灯。
昭歌没有忘记正事,在桌下勾了容樾的小指,“容樾,明日你去燃灯吗?明日萱萱和容亦燃紫薇灯,你也去嘛。”
“不去,无聊。”顺带理由都说了,不想跟她过多纠缠,她整天没有点正事吗?
这敷衍的语气……
“你敷衍我!”昭歌愤愤喝了一杯果酒。
容樾心想就是敷衍你怎么了又不差这一件。
丝竹声暖响溶溶,昭歌感觉有些热,面颊微微泛上绯红,这果酒好喝,但是后劲儿大些。
她一笔一划在容樾腿上写:去!
有些痒。
容樾握住她的手。
昭歌无辜良善地眨了眨眼睛,又在他的掌心写:去。
轻轻的力道,在掌心带过酥麻的感觉,容樾不适,反射性将她的手制在掌心,指尖学她,在她掌心写:就不。
他的指尖凉凉的,像小虫子爬过掌心,昭歌咯咯笑出银铃声。
“容樾,去嘛去嘛……”昭歌迷离着水涟涟的眼睛,尾音轻轻拉长,甜腻腻的,容樾特别受不了她这样。
眼看她一杯倒,全身劲儿都要卸在自己身上,容樾指尖在她腰上软肉掐了一把,昭歌敏感地躲开,惯性地就要倒向另一边去。
昭歌捏着鼻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容樾,指着容樾,整个人由坐着,缓缓倒下去,憋出低低的鼻音,“容,樾,你,坏!”
容樾嗤了一声。
李德祥眼尖手快,将昭歌扶在桌子上打盹。
宴会高潮处,太子太傅最为国子监名誉国子祭酒,宣布考核成绩。
众人都竖起来耳朵听,熊孩子都成绩关乎着面子与各家利益关系。
太傅卖了个关子,倒着念,留着甲一压轴念,先将其余念毕:明珠排名甲二……昭萱进步了些,排到甲上,太傅特地表扬。
甲上还剩最后一个。
太子太傅神色复杂,“甲一,陈昭歌。”
明珠听了,得意地笑一声,目光望着对面睡的昏天黑地的昭歌,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
萧太后颇震惊,她亦有撮合昭歌与容亦的意思,此番金童玉女同放天灯,算是美谈,正打算赞扬昭歌,“昭歌可真是一鸣惊人,哀家原也没想到……”
“太后娘娘,恕臣无礼,臣有话要说,昭歌小殿下的成绩,怕是有假。”太子太傅面上皱纹如刀刻,表情肃敬。
他是三朝元老,萧太后对他亦是十分敬重,此时不好替昭歌开脱,有些尴尬,“是……吗?”
“是!臣本不在意,可有人举报,臣这才比对了昭歌小殿下的字迹,策对的字迹完全不对,倒像是专门请人所作,至于术数,芳淮夫子所言,昭歌小殿下的解法,他前所未见,也从未教授学生过。”说着,还拿出证据卷子来。
“公开舞弊,这关乎国子监的声誉,不能姑息,臣费一番心力,找到代写之人,确为昭歌殿下找他所写,证人就在殿外!”
席间开始议论起这个陈国来的小殿下,行为诸多怪异,还公开舞弊……
昭歌被谢随风隔着通道扔过来的花生米砸得坐起来,不明所以看着几人走进来,有芳淮夫子,还有……还有她不认得了。
木讷讷地又要往桌子上趴。
“对,草民确定,就是这位小殿下找草民代写策论说不写就要了小人的命!”一人瑟瑟发抖跪在地上,指着昭歌,字字控诉。
昭歌:“?”大哥你谁!
相比起来,芳淮夫子淡定许多,“术数确为小殿下字迹,然解法臣从未见过,也未教授过。”
明珠瞧着昭歌茫然的表情,不由得暗爽,“提前找人写答案,那岂不是偷了题?”
偷。
她强调了这个偷字。
品行之污点,对于已婚女儿家来说,算是七出之罪,要被夫家休弃的。
昭歌甚至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什么什么,席间针对昭歌的指指点点、含沙射影的议论,已然甚嚣尘上。
“考不起就是考不起,虚伪什么呢……”
“是啊,小小年纪如此品行堪忧。”
“这种人,谁敢要啊?”
……
“是以,老臣认为,昭歌小殿下成绩作废,还应取缔国子监学生身份……”
“咚!”
太子太傅话被打断,顺着声音查看,是王君指尖扣着酒樽,一言不发。
“哗啦!”
下一秒,容樾长腿一踢,将面前整个桌子踢翻,随手扣个椅子,起身跨过狼藉,面无表情朝着宴席正中走过去,原始又粗暴地踢了自称草民之人,狠狠又将椅子砸下去,血色横飞,顿时席间惊慌起来。
太子太傅饶是见惯风雨,此时也不由得两股战战,他站的正,但知道自己是心虚的。
萧太后敛眉,虽怒气冲天,却也不敢出声阻止,眼下这个情况,她也不想阻止。
容樾踩着地上的头,碾了碾,目光冷漠地扫视四周,“闭嘴,吵。今日谁也不许走,谁走孤杀谁。”
席间噤若寒蝉。
容樾瞧着地上的血肉模糊,眸子红了起来,大脑不自觉地兴奋,兀自疯狂与妄动起来。
【管理员666:紧急警告!反派黑化值爆表,容易伤及无辜,请宿主及时阻止!!!】
昭歌这回算是酒醒全了,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提着小裙子,灵巧地躲过地上的血污渍,来到容樾身边,拉着他另一只手,唤他,“容樾,别闹了。”
容樾低下眸子,原先漆黑的眸子蒙上一层猩红的釉质,不含感情,静静看着昭歌。
昭歌顺着他的毛,“乖噢。”
捏着兰花指,小心翼翼地,将他手里血淋淋的椅子提溜到一边去。
然后拉着他的手出去,把不情不愿没打尽兴的人拉出殿门去。
李德祥偷偷冒出门偷看了一眼。
席间两股战战的众人紧张地盯着李德祥: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毛顺了没有!
李德祥指了指额头。
众人不解其意。
又过了片刻,容樾面无表情进来,道了一声,“滚!”
众人默默望着叼逼王君额头上的口脂。
……滚就滚,怕你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