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无法言明的岁月与距离,那双眼睛深深地望过来。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见惯杀伐,身浸戾海,似自无边杀孽中泅出。
对于没什么人生阅历的昭歌来说,何其可怖。
指尖颤抖地撤掉,软软地垂着。
她感觉自己很虚弱。
【小胸没人爱:大胸不理我,来摸鱼……宝啊,这个道具我见过别的主播用过,肢体肌肤接触越多,越容易,效果越好,尤其是那啥啥的……】
昭歌拿出手绢,擦拭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她好累的,没听清话里的车速,反而沉思地看着棺材。
她感觉到,他很痛苦。
要肢体接触吗,可是棺材板很重。
她搬不动。
容樾愿意自己出来吗?
棺内,最后一波吞骨碎骸的痛潮水般袭来,容樾眸子半阖,目之所及,是棺下的阴暗无光。
倏地,一道道散着碎花的光影从棺材缝里飘了进来,容樾安静望着,不自觉抬起手,它便有灵气地缠着容樾的指尖。
“容樾,我想见你。”
“容樾,你别吓我了,我好害怕……”
……
他静静望着,手指无力地虚握一把,那些光亮于掌心里散成灿烂的星子,很快消弥于指间。
昭歌要是知道自己所有没出息的os一览无遗地展现在容樾的面前,肯定羞愧地无地自容。
昭歌纠结了一会儿。
【管理员666:!!!紧急警告,有一批杀手即将在半小时后刺杀容亦,昭萱受伤的概率为80%!】
【昭歌:收到!】
“容樾,我得先走了,萱萱等着我呢。”小声说完后,她轻声蹑脚地出去,害怕自己吵到容樾。
之前姨妈痛在床上滚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周围越吵,痛感就越强烈。她不知道别人和她一不一样,可她那时候是可以喝奶茶的,但是容樾就……有点可怜。
房间里空空如也,忽然寂静起来。
过了一会儿。
棺盖被人推开,一只修长的手伸出来,搭在棺木边缘镶嵌的黑曜石上,黑白相撞,衬得肤色如雪。
领口微敞,浸了些汗,大片大片的湿色,被未束缚的鸦发半遮掩,容樾眸子不见悲喜,淡淡一扫,被黑金棺盖上违和的绯色吸引。
手绢打了个蝴蝶结,挂在那里,被吹进来的风带起,像一只轻盈摇摆、蹁跹的蝶。
生怕他看不懂自己的意思,地上又拿什么东西歪歪扭扭写了:擦汗,会!着!凉!
他嗤了声。
多管闲事。
这里没有笔,她拿什么写的
余光一瞥,正中台子上两盏长明灯间烘着的腐墨少了半盅,千金难买的算筹沾了墨搁在一旁。
亏他收集了那么久,她倒好,一下子用到半盅最难制的黑色腐墨。
她还晓得算筹不受腐墨的腐蚀。
啧,有眼光啊。
(昭歌小花支棱起来:人家也没有这么优秀啦,人家就是运气好,越努力!越幸运!)
容樾扶额,看了看天,看了看地,气得笑出声来。
这边昭歌打了个喷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感觉耳朵也有点烫,是不是——谁在想她啊!
“谢谢,我真的不渴。”昭歌友好地推拒,面前锦衣蓝袍的小哥儿锲而不舍,又将茶盏推上前去。
感觉到什么流下了,小哥嘿嘿笑了声,抬手拿袖子一揩鼻涕,又冲着昭歌嘿嘿笑了声。
昭歌:emmmmm……
今天不是容樾的生辰宴么,怎么她一进来这些人就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一个个狂蜂浪蝶般,赶也赶不走。
恰这时,丝竹声停了片刻,众人屏息,昭歌好奇探头,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先进眼帘的,是一双玄色滚金暗纹水绣的步履。
不疾不徐,目中无人。
待到他落座时,昭歌才反应过来:
他不是受伤了吗?怎么又过来了!他身体好了吗?
罢罢罢,先解决要紧事!
容樾自一落座,便感觉到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猜疑,审度……其中一道炯炯有神的目光尤为迫切与渴望。
指尖淡定地吊着酒樽,半晃了片刻,他才若无其事地望过去。
昭歌又痛不欲生地与人纠缠了片刻,发觉容樾望过来,见了救星般,旋即两道小细眉哀求地皱起,唇不自觉微微嘟起来,双手合十跟拜财小猫似的拜着,声音低且委屈,快要哭出来似的:
“容樾!”
容樾眉挑起,悠哉悠哉拖了会儿,在另一个小公子的手即将握上昭歌的手时,才慢条斯理道了一声,“过来,丫头。”
小花开心地摇摆,昭歌开心地跑到容樾的旁边,乐呵呵给他倒了杯茶。
“孤喝酒。”
“容樾,你病了!”
“多管闲事。”
“容樾,你不能这样!”
容樾懒得搭理她。
萧太后一早发觉异样,轻咳两声,好声言语,“王君,孩子们想要自己玩耍,让他们玩便是,昭歌在掖兰庭里怕是憋坏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小花拼命摇头,容樾也从昭歌微微转动的眸子里读出来了愤怒。
他看着昭歌,“哦,是吗?”
这般傲慢,萧太后已然不满,他不过握的兵权多了些,朝政依然把持于她的手里,他不过是个大越侵占九州的一个武器罢了,如今大越强势,也需不了他多久……
罢了,萧太后握拳,再忍让他些时日。
昭歌乖巧地坐在容樾旁边,正二八经回答,“昭歌大了,不能再贪玩了。”
察觉容樾眸子里的玩味,昭歌愣了愣,有点不好意思,“本殿下是掖兰庭的公主,同别人不一样的,不会狂妄自大,要拿出公主的礼仪,绝对不会给你丢脸的。”
容樾再坏,对她不曾苛刻。
她不能给人丢人的!
瞧着着狂蜂浪蝶似的公子哥,她大概知道萧太后的意思。这萧太后奇了怪了,容樾后宫美人寥寥无几,她不着急给容樾纳妃,怎么天天把主意打在自己身上
不过想起总是孤身一人的容樾,原著里,他在女主成人之前几乎不近女色,这血气方刚的年纪,也……也不该啊。
她有点好奇。
“容樾,为什么不找个姐姐陪着你呢,就像母后陪着父王一样,像今天你好像要…死了也没人知道。”
好可怜的。
像孤寡失独的老人一样。
“比如?”
“啊,比如颜姐姐?”
颜姐姐。
想了半天没想起来那是谁,容樾淡淡道,“烦。”
“怎么会,有个女子陪着你,跟你说话,生病照顾你……”
“那跟你有什么区别。\"他打断她的话,指名道姓,\"你一个已经很烦了,陈昭歌。”
昭歌微怔,心想:那倒也是。
她想起什么,忽然惊喜道,“容樾,今天是你跟我说话最多的一天!”
“你不是不愿意来吗,怎么忽然来了?”
“你病好啦!”
……
容樾额头一跳,道,“肩疼。”
昭歌殷勤地给他摁着肩膀。
【管理员666:杀手已就位,其绑架容亦的目标目的是威胁容樾,如今容樾到场,杀手目标已转移,但不排除主角危险的可能。】
昭歌沉思,要是这种情况,她还是会去保护昭萱的。不过她刚刚已经找了两个护卫跟着萱萱了。
容樾的话,他很强的,但……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他今天好像生病了,会很弱吗?
要是直接跟他说\"附近有杀手\",他会信她吗?
【昭歌:666,有没有护盾,给容樾贴一个。】
【管理员666:抱歉,宝贝,商城所有保护性商品,均只保护宿主一人,50积分,时效三小时。】
【昭歌一咬牙:买!】
【管理员666:容boss十二点钟方向有一群杀手,已瞄准开始射箭。】
容樾察觉危险,眸子微眯,倏地怀中一软,暖香入怀,两只柔软的胳膊环住他的脖子。
与她行针时抱惯她了,此时容樾不自禁收紧胳膊。
昭歌闷哼一声。
【昭歌:md怎么回事,你又背着我扣钱买小黄片了怎么会疼,哎呀,好像还有伤口,不对不对好像还在流血!】
【666喝了瓶玛丽雪莱贵腐酒:哎呀宝贝,你当他们是傻子呀,这玩意伤口都是幻像,而且,是要疼一会儿的,不然怕你装不住,宝贝乖,一会儿就不疼了。】
昭歌动动,好像现在真没有那么疼。
刺客异动,瞬间场合大乱,昭歌刚刚提前让人在昭萱旁安排了两个护卫,应该是安全的,不过此时昭萱不在场,是被安全带出去了吗?
指尖触摸到温热粘稠的血液,怀中小丫头渐渐软下去,容樾眸子杀意涌现,“找死。”
杀手默契对视,齐齐目露凶光,朝容樾奔来,容樾右手揽着昭歌,道,“撑着点,丫头。”
左手指尖祭出血莲薄刃,啸鸣间,一分为二,如是者数次,忽地结为血滴子,势不可挡,不见鲜血,誓不归主。
座上尸体横陈。
容樾平静道,“来啊,继续。”
昭歌:好狂哦。
眼见同僚去了泰半,剩下之人相互对视,恰好这时昭萱瞒着护卫偷跑进来,刚刚她看见阿姐受伤了,现在急得要哭出来,“阿姐,阿姐你怎么啦阿姐,我好害怕呀,你不要死吗?”
杀手眸光一闪,抓住昭萱,“容樾,交出令牌,否则老子杀了这小丫头!”
令牌。
又是为这个。
早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你别说不知道,自然是九州杀手排行榜首席杀手的令牌,你既入庙堂,便将此令牌交出来。”
拥有此令牌,便可号令九州刺客为其所用,谁人不垂涎,听闻今日是容樾一年最脆弱的时刻,可是大好时机。
“若孤不呢?”
那杀手勒紧了些,昭萱呻—吟了声。
怀中动了动,容樾低头,是昭歌拉了拉他的袖子,“容樾,救萱萱……”
杀手也紧紧盯着他,手微微抖。
传闻容樾的今日虚弱好像并不真实,现下若是容樾真的不在乎手里这小丫头,那他今日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孤不是善人,不相关的人孤不救。”
“救!”
她也不是固执,虽然知道容樾虽然不会救昭萱,却也不会留这杀手的命,可是她就是想从他嘴里听到答应她一句。
“陈昭歌,孤说过,不会一直惯着你。”
昭歌头无力地搭在他的肩膀上,指尖轻轻勾他的腰带,声音嗡鸣,细小虚弱,“容樾,救嘛救嘛……”
容樾扶着昭歌,冷淡的目光在两个小丫头逡巡了片刻。
像他根本不爱自己,所以根本就不奢望有人爱他。
爱……么?
所以他永远都不会明白,为什么陈昭萱会愿意为了这丫头,冒死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