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拼命地控制着自己没有往回看,难受得用牙尖咬着自己口腔内的软肉。
纵然尝到了一丝腥甜,他都感受不到丁点疼痛。
他将脸埋在了豆沙酥的背上,在心中提醒着自己:不要心软,不要相信韩凛。
突然,他的左颊感受到了毛茸茸的触感,是豆沙酥在用尾巴抚摸他。
他不能总是被韩凛影响,他必须要坚强,为了母亲,也为了豆沙酥。
他抬起头来,揉了揉豆沙酥的毛耳朵,笑着道:“我没事了,别担心。”
第七天,他一早起来,打开新闻app,便看到了九曲工贸因经营不善而导致破产的消息。
校招的时候,他曾经面试过九曲工贸,当时九曲工贸负责招聘的人事副经理在面试结束后,留了名片给他,还请他一定要选择九曲工贸,然而,这之后,他并没有接到来自九曲工贸的二面通知。
他打电话给人事副经理,对方仅是含糊其辞地道:“你不太符合我们的招聘要求。”
可当他追问自己哪里不符合时,对方却借口工作忙而挂断了他的电话。
一个多月后,他在报纸上看到九曲工贸与江家双方就开发一块地皮达成了合作意向,才断定确实是因为江罗晔的缘故,九曲工贸才会连二面的机会都不给他。
而现在九曲工贸破产了,会连累江家么?
他其实并不在意江家会不会破产,但他不想看到江家大宅被抵押、出售,毕竟那里是母亲生前住过的地方,即使母亲不在了,即使那里被那些人弄得面目全非了。
总有一天,他要将那里恢复成母亲在世时的样子。
第八天,他又去面试了,回家的时候又看到了韩凛。
韩凛穿着西装,捧着红玫瑰,远远地站着,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
他捂住了心口,努力地将韩凛甩在了身后。
第十二天,他的工作定下来了,是一家贸易公司的行政。
他基本每天/朝九晚六,偶尔加班。
他每天下班都能看到韩凛穿着西装,捧着红玫瑰,远远地站着。
除了在墓园撞见的那一次,韩凛再也没有与他搭过话,他也没有理会过韩凛。
韩凛快要放弃了吧?
韩凛如果真的想结婚,人选这么多,何必非得是他?
他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十七岁的时候,他还曾对父亲发下过豪言壮语,要成为第一个在自己领域胜过Alpha的Beta,可惜,生活渐渐地将他的雄心壮志磨平了,他变成了一个为了生活而奔波的最平凡的Beta。
他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但又能怎么样?他根本找不到突破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倘若不过这样的生活,要去过怎么样的生活?
但韩凛是不同的,韩凛是天之骄子。
第十七天,他看到了九曲工贸被韩氏收购重组的新闻。
韩凛这么做难道是为了他么?
不可能,是他自作多情了。
假使韩凛要帮他,韩凛早就该出手了,不会等到现在。
整整三个月过去了,只要他下楼,他每天都能见到韩凛。
对于他而言,见到韩凛是煎熬,他希望韩凛永远地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但同时,他又希望韩凛是真的喜欢他,是真的想与他结婚,是真的想与他过一生。
说到底,他不接受求婚的根本原因是对于自己的不自信。
他被韩凛抛弃了一次,他不想被抛弃第二次,而且他认定自己必定会被抛弃第二次。
又过了五天,他下班后竟然没有再见到韩凛,韩凛是去出差了么?又或者决定放弃了?
他松了一口气,更多的却是无所适从。
他的心脏好像被韩凛剜走了一块。
韩凛什么时候才会还给他?
又过了半个月,他还是没有再见到韩凛,一打开电视,新闻却在报道韩氏股票连续五个跌停板的消息。
韩氏的业绩处于稳定增长中,季报也很漂亮。
连续五个跌停板的原因是韩凛已经足足二十天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了,不少投资机构、投资者纷纷猜测韩凛可能出了什么意外,或者生了重病。
他不想与韩凛扯上关系,明白自己不应该主动去联系韩凛,可在看到这一则新闻后,他却坐立不安了。
当天晚上,韩氏辟谣了,但作为韩氏总裁的韩凛依旧没有露面。
又三个跌停板后,江岁晚终于忍不住拨通了记忆深处的那一组数字。
然而,并没有接通。
第二个电话也没有接通,第三个电话,第四个电话……
他出了一身的汗,双手颤抖不住,几乎要被恐惧淹没了。
早知道会这样,他就应该答应韩凛的求婚,那么他现在就不会找不到韩凛了。
他不得不提心吊胆地转而给程秘书打电话。
电话还是没有接通。
他不由想起了韩凛出车祸的那天,那天他也是先打了韩凛的电话,再打了程秘书的电话。
程秘书的电话好不容易接通了,他被告知韩凛出了车祸。
苏醒后的韩凛用陌生的眼神,客气的语调问他:“你是谁?”
这次,韩凛会不会又将他遗忘了?
不会的,这次韩凛不会有事的。
他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手机没电了,他插上了充电器,手机刚开机,便有电话打了进来。
——是韩凛!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那一组号码的的确确属于被他删除了的韩凛。
他赶忙按下了接听键,听到韩凛在那一头道:“岁晚,你找我有事么?”
幸好……幸好,韩凛这一次并没有忘记他。
他抹了抹不争气的眼泪,又急切地问道:“你还好么?没出什么事吧?”
他又听到韩凛道:“我没事,我要准备开新闻发布会了,抱歉,我必须挂电话了,岁晚,再见。“
岁晚,再见……
韩凛是在向他告别么?
“我……”他不想再也见不到韩凛,是犯贱也好,是一厢情愿也好,会被再次抛弃也好,他都不想再也见不到韩凛。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才能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那一头的韩凛却又道:“岁晚,再见。”
紧接着,电话被挂断了。
他再打过去,却没有人接了。
新闻发布会,对了,韩凛说要准备开新闻发布会,会有直播么?就算没有直播,也会有新闻报道吧?
他伸手去抓遥控,没有抓住遥控,反而使得遥控坠落在了地面上,连电池都掉了出来。
他蹲下身去,颤着手将电池塞进了遥控里,又用遥控打开了电视。
他不停地换着台,眼睛刺痛。
一直这么换台换了三十分钟,他终是如愿看到了韩凛的新闻发布会直播。
韩凛一脸病容,声音虚弱,但身姿却是笔挺的,他向在场媒体说明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大约一个月前,我感到身体不适,当时并没有在意。半个月前,我在会议室晕倒了,被送到了医院,经过各项检查,我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过劳而已。我现在正处于休养阶段,而韩氏目前暂时由我最信任的工作伙伴秦副总代管,我将会在十天内恢复工作,请大家不要过多猜测,谢谢大家对于我以及韩氏的关心。”
这场简短的新闻发布会并没有媒体提问环节,仅仅五分钟便结束了。
他怔怔地盯着改播综艺节目的电视屏幕,尽管综艺节目里面的主持人、嘉宾、观众都笑得很开心,却完全感染不了他。
他害怕打扰韩凛,更放心不下望韩凛,便又加了韩凛的微信。
没多久,申请便通过了。
他战战兢兢地问道:我能去看望你么?
韩凛回复道:等我康复了,我会主动去见你的。
他又问道:为什么不让我去看望你?
韩凛的微信过了好一会儿才进来:我不想让你以为我在对你用苦肉计。
他不假思索地回复道:我并不认为你在对我用苦肉计,我想去看望你。
可韩凛却只回了一句:谢谢你的关心。
他被韩凛婉拒了,只得试着打电话给程秘书,在电话自动挂断前,程秘书接起了电话:“岁晚,对不起,我刚才有点忙,没有接到你的电话。“
他开门见山地道:“程秘书,能告诉我韩凛住在哪家医院么?”
——当年,他也问了程秘书同样的问题。
程秘书为难地道:“韩总不久前嘱咐过我,让我不要告诉你他住在哪家医院。”
软磨硬泡了很久,程秘书都没有松口,他不得不无奈地挂断了电话。
他坐在沙发上,一边揉着豆沙酥的皮毛,一边想着韩凛会住在哪家医院。
为了能安心静养,韩凛不可能住在公立医院,那么只能是私立医院了。
私人医院的话,很有可能是韩家人固定看病的医院,韩家的家庭医生应该就是私人医院的医生,韩氏很有可能赞助过,或许还入股了。
他正打算上网搜索相关的消息,又陡然想起来有一天韩凛载他去海边,他左脚脚底不小心嵌进了一块玻璃,韩凛带他去看了医生,去的便是一家私人医院。
难道就是那家医院?
他将豆沙酥放在了沙发上,拿起手机,冲了出去。
他打了出租车,抵达医院后,问了服务台,服务台的护士拒绝告诉他韩凛是不是住在这家医院。
他径直去了住院部,从住院部一楼开始找。
一直找到五楼,他都没有找到韩凛。
这家医院的住院部一共有五幢楼,韩凛兴许不住在这一幢。
但他还是继续上楼找,八层楼都被他找遍了,都没有找到韩凛。
他又换了一幢楼,一楼、二楼、三楼……
他走楼梯从七楼到了八楼,一走出楼梯间,即刻看到了一个保镖,之前新闻发布会的时候镜头扫到过这个保镖,显然韩凛的确住在这层楼。
保镖不认识江岁晚,一看到陌生人,便道:“请回,这层楼没有你要探望的病患。”
江岁晚灵机一动:“我是秦副总新聘请的助理,秦副总有话要我转告给韩总。”
他又道:“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向秦副总核实。我还有程秘书的电话号码,我可以现在打电话给程秘书证明自己的身份。”
而后,他给保镖看了储存在手机上的程秘书的电话号码。
保镖将信将疑:“你打电话给程秘书吧。”
江岁晚拨通了程秘书的电话,开了免提,程秘书的嗓音旋即传了出来:“你好,岁晚。“
他关闭免提,与程秘书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又客气地对保镖道:“请你不要耽误我的工作。”
保镖想了想,便放江岁晚进去了。
江岁晚径直向着有两个保镖守着的病房走去,还没有走到病房门口,居然依稀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韩总,为了避免再次发生心脏骤停的情况,你恐怕不可能在十天内恢复工作。”
心脏骤停?不是单纯的晕倒么?而是差点猝死?
他顾不得保镖的阻拦,打开了病房门。
韩凛正躺在病床上挂点滴,看到江岁晚吃了一惊,又摆了摆手向保镖示意。
保镖出去了,江岁晚走到病床前,瞪着韩凛道:“你差点猝死?”
韩凛等医生也出去了,才笑着道:“我没事,倒是你怎么穿着家居服就出来了?连件外套都不穿?天气还没有真正热起来,昼夜温差大,外面应该很冷吧?“
江岁晚不禁想起了韩凛出车祸那天,他也是穿着家居服就赶来了医院,是程秘书给了他一件韩凛的大衣,他才没有冻着,那件大衣后来被他带回了家,至今没有还给韩凛。
那时的韩凛将他当作了陌生人,并没有关心他会不会冷。
他又后怕起来,幸好韩凛刚刚没有问他:“你是谁?”
韩凛打了电话给程秘书:“岁晚来看我了,麻烦你送岁晚回家。”
程秘书正在医院附近的快餐店吃晚饭,咽下最后一口饭,才回道:“我马上去医院。”
韩凛挂了电话,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江岁晚竟然哭了。
他慌忙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江岁晚,又急声问道:“出什么事了?谁让你受委屈了?”
“你。”江岁晚指着韩凛道,“你不是向我求了三个月零五天的婚么?你现在又为什么要赶我走?”
“我没有赶你走,你不是讨厌我么?讨厌到不想看到我,也不想和我说话。你亲眼确认了我还活着之后,就该回家了,不是么?”韩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张地问道,“难道你不讨厌我了?难道你改变主意了?难道你准备答应我的求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