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岁晚觉察到韩凛的视线,微微耳热,正要将纸袋提起,指尖竟是发软了。
他如同是处于结合期,被Alpha盯住了的Omega一般。
这个念头掐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根本不是Omega,才不会有结合期。
他为什么会分化成Beta,而不是Omega?
他很想闻韩凛的信息素。
他抿了抿唇瓣,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还没等他成功地冷静下来,韩凛却是问道:”岁晚,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刚提起三只纸袋,即刻瞧见韩凛向他伸过手来,他便将其中一只纸袋分给韩凛提着。
三只纸袋都不小,分量也不轻。
韩凛要求道:“都由我来提吧。”
江岁晚摇了摇头,又听见韩凛道:“小孩子提重物会长不高的。”
他目前身高一七八,还在发育期,但因为他分化成了Beta,恐怕很难再长高了。
一七八的身高在Beta中算是偏高了,不像Alpha基本都在一八零以上。
他明白韩凛不是在嘲笑他的身高,而是在与他开玩笑,可他的心情却登时沉重了起来。
韩凛发觉江岁晚变了脸色,才陡然意识到自己戳中了江岁晚的痛处,赶忙致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并不认为你长得矮。”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没关系。”自己已经是Beta了,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对此耿耿于怀的自己实在是愚蠢得可笑。
江岁晚索性将三只纸袋都给了韩凛,自己双手空空地走在韩凛前面。
江岁晚的背影有些落寞,韩凛改为一只手提着三只纸袋子,又问江岁晚:“不牵手么?”
闻言,江岁晚侧过头来,犹豫不决地瞧着韩凛的右手,终是因为抗拒不了诱惑而牵了韩凛的手。
韩凛的手干燥而温暖,较他的手大上许多。
——是成年Alpha的手。
Alpha的手应该牵Omega的手才对。
他珍惜地将手收紧了一些,接着,指了指不远处一家卖棉花糖的店铺,撒娇道:“我想买棉花糖。”
——韩凛在身边的时候,干脆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吧?小孩子是无忧无虑的,自然不会纠结于性别。
这家店铺生意火爆,门口排着长队,多数是家长带着孩子,少数是年轻的情侣,江岁晚与韩凛显得格格不入,韩凛并不在意,江岁晚却觉得不自在。
一刻钟后,江岁晚拿到了棉花糖,棉花糖是草莓口味的,粉粉嫩嫩的一朵,上面还浇了巧克力,洒了彩色糖珠。
他吃了一口棉花糖,口腔中立即充满了甜味。
甜食能促进多巴胺的分泌,多巴胺让他开心了起来。
又吃了一口棉花糖后,他将棉花糖送到了韩凛唇瓣:“吃么?”
韩凛不太爱吃甜食,咬了一小口,笑道:“好甜。”
“嗯,很甜。”江岁晚继续吃棉花糖,直到整朵棉花糖吃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与韩凛间接接吻了。
心跳被他暧昧的思绪催得失去了正常的规律。
全数是因为韩凛对他做了那种事,他才会多想的,都是韩凛的错。
他与韩凛仅仅是普通的分享食物而已,并不是间接接吻。
他轻哼了一声,将光秃秃的木棒丢进了垃圾桶里。
韩凛不清楚江岁晚究竟在想些什么,但他感到非常欣慰。
江岁晚过世后,他曾问过与江岁晚一个部门的属下,不少人表示江岁晚死气沉沉的,整天不出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前的江岁晚是全然不同的,鲜活而富有生命力。
帮江岁晚将所有东西都提回公寓后,韩凛必须回公司工作了,临走前,他望着江岁晚道:“可以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么?”
“你先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吧。”等韩凛报了手机号码后,江岁晚直接播了过去。
韩凛将江岁晚的手机号码保存好,又问道:“下次可以再见面么?”
韩凛是出于同情,才向自己要手机号码,并提出要与自己再见面的么?如果仅仅是同情,韩凛的同情心未免太泛滥了吧?
江岁晚想问个究竟,可又怕韩凛反悔,赶紧答应了:“好。”
他当然有朋友,可惜不是能坦白家庭变故的朋友,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他几乎是被世界孤立了,能说话的人只余下了韩凛。
韩凛一离开,江岁晚便拆去四件套的包装,将四件套丢进了洗衣机。
他从来没有用过洗衣机,研究了好一会儿,才让洗衣机转运了起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记起来他忘记买洗衣液了。
他当惯了富家少爷,缺少生活常识,完全不记得要买洗衣液。
——高中住校的时候,每天都会有佣人来为他送饭,并将脏衣服收走,第二天再送回来。
他先将洗衣机停下,去超市买洗衣液,却在导购的推荐下买了洗衣凝珠,因为洗衣凝珠容易控制用量。
回到公寓后,他将一颗洗衣凝珠丢进洗衣机,重新开了洗衣机。
他又将买的其他东西都放在了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上,而后便坐在窗边,一边晒太阳,一边吹冷气。
从今往后,他必须一个人生活了,他必须先学会照顾自己。
他忽而想起韩凛曾叮嘱他要好好照顾自己,于是低喃着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一个小时后,洗衣机发出了提醒音,是四件套洗好了,他手忙脚乱地将四件套晾了出去。
晾好后,他才想起来他连被子都没有,虽然现在是夏天,但空调被还是需要的。
他便又去家居店买了空调被,买回来后,他发现自己还需要枕头,不得不在一天内第三次去了家居店。
他从小成绩优异,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却让他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他一向充满自信,直到现在才认识到他被保护得太好了些,其实他除了成绩之外,一无是处。
怪不得韩凛认为他是个小孩子,就他目前所掌握的生活常识与小孩子有什么区别?
他正自我反省着,又突然想起了豆沙酥,豆沙酥一直是由母亲照顾的,他应该把豆沙酥要回来才对。
一想到这儿,他立刻出了公寓,关上门,去了江家。
他上午才被赶出江家,站在江家门口,又紧张又害怕。
他是被娇宠着长大的,此前并未经历过什么风雨。
他不允许自己退怯,犹豫了数秒,正要踏入江家,江家门口的保镖竟是不客气地道:“小少爷,大少爷交代过了,除非有他的许可,不然小少爷是不能进去的。”
江罗晔预备鲸吞了江氏,这么做在江岁晚的意料之中,他明白自己现在无法与江罗晔抗衡,连诸如气愤之类的负面情绪都没有资格表达。
纵然这里曾经是他的家,可现在不是了。
他平静地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了,那头的江罗晔依旧是寻常的语气:“岁晚,有事么?”
江罗晔不愧是罗姨亲生的孩子,与罗姨一样手腕过人,不知道是好哥哥的假面具带太久习惯了,还是江罗晔的真面目便是伪君子。
江岁晚不甘示弱,也用寻常的语气道:“我忘记把豆沙酥带走了,麻烦你允许保镖放我进去。”
江罗晔歉然地道:“妈妈很喜欢豆沙酥,我不能让你把豆沙酥带走,妈妈会伤心的。”
江岁晚提议道:“我再买一只布偶猫送给你妈妈,你让我把豆沙酥带走吧。”
“真的不行,对不起。”江罗晔站在窗口,居高临下地望着江岁晚,“不如我再买一只赛级布偶猫给你吧,豆沙酥不过是宠物级布偶猫而已。”
豆沙酥确实不过是宠物级布偶猫而已,论品相没办法与赛级布偶猫相比较,但豆沙酥是江岁晚当年一眼挑中的,是独一无二的。
他坚持道:“我只想要豆沙酥。”
江罗晔责问道:“妈妈之前还因为你动了胎气,你为什么总是针对妈妈?”
江岁晚嗤笑道:“是我在针对你妈妈么?明明是你们一家三口在针对我。”
他清楚自己是不可能从江罗晔手里要回豆沙酥的,当即挂了电话,又抱着最后的希望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他近乎哀求地道:“请你把豆沙酥还给我。”
江父在陪罗姨看电视,罗姨手上正抱着豆沙酥,他不假思索地拒绝道:“你罗姨喜欢豆沙酥。”
自己的哭闹对于江父而言什么都不是,江岁晚不想太过狼狈,尽量平静地问道:“你们怎么样才肯把豆沙酥还给我?”
江父失望地道:“你这孩子真不懂事,你罗姨怀孕了,你应该优先考虑你罗姨,而不是你自己。”
罗姨,父亲心中只有罗姨,而罗姨纵使不是真心喜欢豆沙酥,也不会轻易地将豆沙酥还给他。
江岁晚默默地挂了电话,默默地离开了。
他又想哭了,自从母亲死后,他的一双眼眶便浅了许多,拦不住丁点眼泪。
他讨厌爱哭的自己,可除了哭泣,他并没有其他发泄的渠道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容许自己总是哭泣,哭泣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他努力思考着该怎么做才能要回豆沙酥,裤袋中的手机却倏然响了起来。
难不成父亲还想再教训他一番?
他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给他打电话的人是韩凛,并不是父亲。
他马上点了接听键,旋即听见韩凛在那头道:“岁晚,你饿了么?我带你去吃饭好不好?你想吃什么?”
韩凛的嗓音一钻入耳蜗,他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细微的哭声透过电波传到了韩凛耳中,韩凛顿时慌了神:“出什么事了?”
江岁晚语无伦次地对韩凛倾诉着:“我不想哭,我讨厌自己,我想妈妈了,妈妈为什么要丢下我,我想要回豆沙酥……”
韩凛急声问道:“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江岁晚哽咽着报了地址后,便乖乖地在原地等待韩凛。
十分钟后,韩凛下了车,心疼地抱住了蹲在路灯下缩成了小小一团的江岁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