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国学堂。
晨起时,从乐环那里得知赵元宏要回国学堂的消息,殷子时特意比平时早了些去国学堂。
赵元宏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可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殷子时前脚刚踏进国学堂的门,赵元宏就异常热情的迎过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殷子时默默叹了口气。
他到要看看赵元宏要怎么演。
赵元宏穿着灰绿色暗云纹锦袍,发冠嵌着祥玉,与赵元介三分相似的脸挂着灿烂的笑,只是并不真心,看起来就别扭又叫人不快。
“呦,这不是十二弟么?”他十分亲热的张开双手想拥住殷子时。
殷子时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眼他攒成拳头的右手,面无表情的后退了一步。
佛堂的《心经》是假的么?怎么没让他沉下心来,反而变得越发癫狂。
赵元宏的小心思被他看穿,笑容仍明晃晃的挂在脸上,眼神一暗。
“十二弟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殷子时见过的阴招数不胜数,却是头一回见这样正面杠的。
三流路数。
殷子时在心里鄙视了一句,正眼也不瞧他,只绕开他自顾自的走进去。
比不回答还要气人。
赵元宏磨了磨牙,然后他冷笑着,举起手拍了拍。
里面的人闻声而动,将殷子时团团围起来,堵住他的去路。
殷子时凭着赵元介的记忆认出来,分别是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和九皇子的伴读,
他们几个正主好整以暇的坐在书案旁,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打群架么?
殷子时莫名想到自己的学生时代,觉得有些好笑。
他还真笑出了声。
赵元宏被他嘲讽的低笑刺激得笑脸都挂不住,他敛了表情,佯装失措的摸了摸衣兜,忽然质问道:“我的南珠不见了,是不是你拿了去?”
殷子时不悦的眯了眯眼,眼神锋利如刀。
“三哥是把大家都当傻子么?”
他可是连赵元宏的衣角都没碰着,赵元宏未免太胡搅蛮缠。
赵元宏见他不悦,眼角眉梢透出一股子得意:“十二弟莫恼,那南珠是我母妃赠我的生辰礼,是我珍爱之物,如今不见了,实在是心急。”
“十二弟还是快些还我才是。”
殷子时皱眉,本不屑与他争辩,想起赵元介的性格,也就耐着性子道:“我没见过什么南珠,三哥回寝殿找找,说不定落那了。”
赵元介靠近殷子时,冷冷一笑:“有没有拿,一搜便知。”
四皇子的伴读低声说了句:“得罪了,殿下。”
其余几个人就包围过来。
卫衣上前一步将殷子时挡在身后,手里抱着一叠书,眼神警惕,作势要砸过去。
“我家殿下与三皇子殿下几日未见,哪有时间去拿什么南珠?”卫衣反驳。
几个伴读并不理会卫衣,强行分开卫衣与殷子时,卫衣掂了掂怀里的书,到底是没敢扔。
殷子时觉得这招数似曾相识,赵元介定然不是真掉了东西,而是单纯的想羞辱他而已。
那伴读的手已经越来越近,若是碰着了,没有凭着赵元宏那张嘴都能说有。
殷子时往后躲避着,并不惊慌。
“三、二、一。”
他在心底默念。
脚步声近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赵元齐的声音猛得从背后响起。
几个伴读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赵元宏,纷纷停下了动作。
卫衣趁机挣脱束缚,抱着书站回殷子时身侧。
赵元宏露出扫兴的神情。
殷子时回过头,平淡的注视着赵元齐一步步走近。
这样的眼神被赵元齐捕捉到,赵元齐又气又心疼,把他揽在身后,低声问他:“你怎么不反抗?”
殷子时嫌弃的看了赵元齐一眼:“他们人多。”
赵元齐还想说什么,又听他低声补充:“反正你会来的。”
赵元齐一怔,无奈的笑了:“若是我不来,你该怎么办?”
殷子时露出赵元介的招牌笑脸,轻快的说:“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赵元齐被他逗得一乐,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然后他就在殷子时控诉的眼神里,笑得更加开怀。
赵元宏觉得这幅兄友弟恭的场景太刺眼了,也太不把他当回事了。
他心下给这两人狠狠记上一笔,然后他冷笑了一声,带着人回到了自己书案旁。
赵元齐与殷子时对视一眼,也各自坐好,将文房四宝整整齐齐的摆在书案上。
须发皆白的夫子慢悠悠的进门,一边思索着一边打开书本,开始授课。
金銮殿。
今日的早朝依旧是讨论的热火朝天。
正值春夏交替之季,南方多发洪涝水患,一连几个大臣的奏本内容都是上报灾患情况。
赵琼脑子昏昏沉沉的,也就没什么兴致细听,只在大臣上报灾事请批赈灾银时点点头。
“皇上,此次江南水患灾情严重,臣等提议从国库拨二十万两……
”御史大夫捧着朝板,低着头道。
“准。”赵琼点了点头。
赵琼心知二十万两是不够的,江南人口众多,此次水患又来势汹汹,二十万赈灾银发下去,到百姓手里不过十之一二。
官商勾结,盘盘剥削,都是历朝历代以来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看严重程度罢了。
若是想连根拔起,势必要伤筋动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
他也只能多派几个钦差大臣带着后拨的赈灾银前往南方各地。
嗓子干痒,赵琼禁不住咳了咳,咳声一停,永裕就端了杯热茶过来给他润嗓子。
永裕是淮安走之后,最贴心的一个,他甚至不必去使眼色、下命令,永裕就已经把他的方方面面都打点好了。
赵琼赞赏的看了永裕一眼,端起茶,小小的啜了一口。
茶的水温也是恰好的,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赵琼嗓子的不适得到疏解。
永裕弯着腰双手去接茶杯,他恭敬的低着头,像他这样身份的人是不能直视皇帝的,身份低微,就连目光都算冒犯。
就算他是皇上身边最得看重的一个,他也没有肆意直视龙颜的权利。
这么多年也只出了殷淮安这么一个例外。
但世上没有第二个殷淮安。
茶杯轻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永裕抑制住自己想抬头看的欲望,低声问:“皇上?”
底下正讨论的大臣们忽然静了静,永裕眼皮一跳,温热的茶水“哗——”的浇到他的手上。
永裕吓了一跳,猛得收回手。
茶杯“啪嗒——”一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皇上!”永裕惊慌失措的抬头,龙椅上的皇帝晃了晃,整个人倒了下来。
“传太医!”殿下不知是谁高喊道。
大臣们争先恐后的挤过来,把他们围在圈里。
永裕扶着皇上,愣愣地盯着地上炸开成水花的茶渍。他的面色惨白如纸,嘴唇也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皇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也得跟着完蛋。
皇帝中毒昏迷的消息传到明粹宫时,已经是申时。
乐环得了消息,立刻疾跑过来,第一时间告诉了殷子时。
殷子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事实上,体内的殷淮安留下的戾气被这个消息安慰,难得的静下来。
殷子时心情舒畅,但他保持着面无表情,只将方才写坏了字的纸揉成一团,丢进脚边的纸筐里,
又重新拿了张宣纸继续练字。
落到乐环眼里就是他被这个消息扰乱了心神,连字都写不好,她便体贴的噤声,默默退了出去。
他将赵元介那篇策论默写下来,工工整整的字体,字如其人的严谨。
倒是落款赵元介时,他换了个洒脱些的字体。
愿君如字,自由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