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南柯一梦13

殷子时睁开眼,入眼是青色的帘帐,他坐起身,掀开身下垫着的被褥,伸手到床的内侧摸了摸床板,找到暗格的开关,轻轻一按。

一个小木盒在床板上微微凸起。

殷子时摸了摸发热的额头,将小木盒打开,小木盒里放了一颗小小的药丸,玉色,用蓝色棉布包裹着。

这秘药是殷淮安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是一种慢性毒物,无色无味,却可以从皮肤渗入,然后日积月累,毒入心脾,人自然跟着一命呜呼。当时那送药的人担心殷淮安自己会不小心中招,给他留了一粒解药。

殷淮安一直没有机会用,就放在自己宫外别居的暗格里。一同放在暗格里的,还有他为赵琼费了好大功夫才弄来的《江山社稷图》,是他准备在赵琼生辰那天送给他的惊喜。

可惜他还没等到生辰,赵琼就先下手为强把他毒死了。

殷子时占了赵元介的身体后,就抽空出宫去别居将那些能用到的东西都带了回来。

后来他在宫里的住处住进了新人,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永裕。

永裕是他培养的接班人,他对永裕有着救命之恩,永裕因此也很爱敬他。

殷子时了解永裕,所以他轻而易举的获得了永裕的好感,借着问赵琼喜好的由头,做个幌子给秋月看。

永裕说皇上喜欢山水画。

殷子时当然知道,没人能比拥有殷淮安记忆的他更了解赵琼。

至于为什么把这些刻意模糊不给赵元介看,只是不想让赵元介知道他所有底牌而已。

殷子时把药丸含在嘴里,又灌了一口桌上冷掉的茶水一同咽下去。

解药慢慢生效,他有些无聊,就去翻内室的书架,目光略过几本厚厚的诗集,停在赵元介的功课本上。

殷子时好奇的翻开,隽秀的字迹让人赏心悦目,赵元介写的是一篇时策,像高中写的那种辩论文,论述的是国与民的关系。

他写道:

“民者,国之根本也。有民则有天下,有国家;无民则天下空虚矣,国家名号矣。空虚不可居,名号不足守。”

最后是赵琼的批注,只有一个字——善。

最简洁的赞同。

殷子时也觉得赵元介写得这篇不错,他取了只毛笔,在桌上的茶杯里沾了沾,提笔写:自古有无国之民,未有无民之国。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身体的热已经全部褪却,殷子时重新躺回床上,再次入眠。

梦境里还是那条街,赵元介坐在棋桌旁,抱着双臂正发呆。

殷子时放轻步子,悄无声息走到他背后,抬起手就想敲下去——谁让他之前拍他头来着。

手指将要碰到赵元介的时候,赵元介如同有心灵感应一般,忽然回头。

于是他惊喜的瞪大了眼睛,露出灿烂的笑容:“你回来啦!”

殷子时的手指顿了顿,再下手就放轻了力度,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头。

看着殷子时收回手,保持着高冷的表情在他对面坐下,赵元介一脸茫然的摸了摸被他拍过的地方。

摸他头做什么?

赵元介自然而然将这个轻到不行的动作归为摸头,看着他冷淡的表情,赵元介想问原因又问不出口。

只能自己暗戳戳想

——难道是安抚我等他等太久吗?

赵元介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忍不住开心起来,他笑容更加灿烂了:“事情解决的怎么样?”

殷子时看着他走后被赵元介乱下一通的棋局,漫不经心的答:“我吃了解药。”

赵元介的脑海里立刻就出现了问他药苦不苦的念头,他想了想觉得问出来殷子时也不会回答,就按捺住,问他:“解药有几颗?”

“一颗。”殷子时走了一步棋,分心叮嘱他:“要是再中招,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我想中招也没这个机会啊……”赵元介低声嘟囔,“那这药杀死一个人,要多久?”

殷子时平静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说的是赵琼。

“多则月余,少则七曜日。要看他什么时候把那块墨用尽。”

“这样啊。”赵元介脑子里浮现赵琼的面容,他批阅着他的功课,表情严峻,用平淡的语气告诉他——“文化人的手指不能触碰墨水。”

“文化人的手指不能触碰墨水。”赵元介跟着念出来,然后他猛的看向殷子时。

既然父皇说不能碰墨水,那他怎么会中计?

见他这幅神情,殷子时终于不再专注于棋局,语气平静:“他告诉你的?”

“嗯。”赵元介点头。

“假的。”殷子时又落下一子,解释道:“他这人,多疑,惯常爱找些借口掩饰自己。这个事知道的人不多,算是他的比较隐秘的爱好。”

“他最喜欢用手指沾墨画山水。”

赵元介想象那个场景,觉得有点接受不能。

“为何不用笔画?”赵元介沉默了一会儿憋出这一句。

“你这问题,我当年也问过他。”殷子时的炮吃掉了对方的象,他露出胜券在握的眼神。

“他说他喜欢山水在他手下一点一点诞生的过程,那感觉就像帝王攻城略池。”殷子时不带感情的陈述。

因为赵国强大到没有对手,自然也不能对那些小国开战,赵琼是个好战的,所以他画的山水都是些陡峭的山石,湍急的瀑布。

“倘若他死了,赵国怎么办?”赵元介一脸犹豫的发问。

“赵元齐。”殷子时惜字如金。

“七哥?你觉得他适合?”赵元介有点意外的意料之中。

“他是个谦和又有野心的人。”殷子时脑海里闪过赵元齐那张时常带笑的脸,肯定的评价道。

赵元介的话真多,殷子时想好好下棋,他右手一转,棋桌上多了盘绿豆糕。

殷子时拿起一块,算不上温柔的塞进赵元介嘴里。

“下棋。”

言外之意就是让他好好闭嘴。

赵元介受宠若惊,又听到他这句话,才意识到他今天确实是问了很多,看他一脸不悦的样子,莫名的心情愉悦起来。

他嚼了嚼嘴里的绿豆糕,挪动自己的车向敌方的兵攻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