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个周末,胡梨的脚差不多消肿。
夏槿怕她脚劳损,还是打电话给老师,请了三天的假。她是保送生,加上是为班级牺牲小我,老王爽快地应了。
周一,胡梨吃完早餐就收到了湖明煦的微信:【你请假三天?】
胡梨:【嗯。】
湖明煦:【脚又肿了?】
胡梨:【没,我妈让我再养三天。】
湖明煦:【期中考成绩出来了,你赢了,语文作文满分,厉害厉害】
胡梨这次语文作文写得顺手,没想到会拿满分,看他这个口吻,她已经知道下文,于是回:【暂时没想到要提什么要求,想到了再说。】
那头回过来:【我是不是要回一句只要不违背侠义之道】
胡梨一哂:【别人是三个要求,你要是想我多加两个,也行。】
湖明煦:【人长得不美,想得倒美】
胡梨没再回。
在家的这三天,她主要的任务就是给之前看的三本书默写框架。
这是她看书的心得,尤其是涉及大量概念的专业书,默写框架,等于把专业知识在脑子里过一遍,助益良多。就像很多人看书不看目录,她看书却把目录放第一位。
周四早上,胡光耀亲自送胡梨去上课。
二十多分钟的车程,胡光耀共接到两个电话。
胡梨暗自分辨。
第一个应该是爸的朋友,他谑称对方为“领导”,说话和和气气。两人商量早上去大周山跑步的事,之后又聊了几句近况,不外乎厂子难办,工人不服管云云,之后挂了电话。
第二个电话,他一开始也和气,之后猛然拔高音调。听起来,似乎与厂里生产的配件有关,大概是质量没达标,他高声抱怨明明是对方的要求太苛刻。
等他挂了电话,原本吵嚷的车厢霎时安静下来。胡光耀见女儿沉默,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态度不佳,开始没话找话。
胡梨望着窗外,轻轻一句:“爸,你以前舍不得和妈吵架的。”
可她现在已经记不得,这个“前”是多前了。
胡光耀没想到女儿猜出了对面是谁,讪讪一笑,“我们这哪是吵架,就是有时候说急了,声音控制不住。”
胡梨微抿唇,没再说什么。
胡光耀把车开到了教学楼前。胡梨要自己去教室,胡光耀没让,一定要背她上楼,她望着面前伟岸的背,沉默地趴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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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梨的脚已经能走,但不宜走太多。为此,她跟湖明煦提的那个迟到的要求是让他带饭,直到她脚恢复为止。如此一来,她只需教学楼-寝室两点一线。
“你这个恢复怎么定义?那你要是一辈子不承认恢复,我帮你带一辈子饭?”湖明煦提出异议。
“最多两周。”
“行。”
胡梨着重强调:“一周两次的糖醋排骨,记得帮我打。”
因为是抢手菜,糖醋排骨遵照三个“一”原则——一窗一人一份。如果给胡梨打了,他当天势必就吃不上排骨。
敢情她还记着上次他挑衅她的仇是吧?
湖明煦咬咬牙,“行。”
于是乎,一连两周,五班人都看到湖明煦一下课就直奔食堂,打来两份饭之后,和胡梨两个人排排坐,在教室吃中晚饭。
尽管两人各吃各的,交流不多,但少男少女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一起吃饭的画面不可谓不美,惹得两人原本已经消停的绯闻再次甚嚣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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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两周周日,都是胡光耀开车送胡梨和湖明煦来学校。这周上完自习后,胡梨通知湖明煦今天不用带饭。她上周周日就是和室友吃的饭,湖明煦不疑有他,和汪洋几个去了篮球场打球。
胡梨却不是和室友吃饭,顾博文刚从冬令营回来,回学校后,第一个约的就是她。
他并不知道她脚受伤的事,却奇巧地选了家猪骨汤店。
“听说你进了集训队。”胡梨率先恭喜。
顾博文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目光专注地盯着她,“我也签了D大。”
“我表示意外。”
顾博文弯了下唇,他是不苟言笑的性格,一笑,整张脸瞬间变得生动:“为什么意外?分子生物学也是D大的王牌专业,而且,我不想失去你这个黄金搭档。”
胡梨也笑,“大二,医学生就会搬出主校区。”
“但周末的时候我们还是可以约实验。和你一起,总会有新的idea。”
他还打算说什么,却见手机振动两下。
顾博文目光一闪,默了下还是点开查看,他视线淡扫,嘴角先是几不可见地翘了翘,随即又展平。他似是觉得自己笑得很不应该,面容重新变得漠然。
胡梨咥一口面,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好笑,多问一句:“怎么?”
对面似是没料到她会发问,稍顿才斟酌着回:“一个学姐发短信给我。”
胡梨瞬间有所联想,难得八卦地追问:“在追你?”
顾博文扶扶眼镜,“应该是的。”他边说边微微蹙了下眉,神情似是困惑不解,“她……有点奇怪。”
胡梨更加肯定这位学姐是谁,暗自玩味,顾博文怕是没察觉,提起学姐,他的话能多不少。
她顺水推舟:“怎么个奇怪法?”
“她和我们完全不同,她的思维非常跳脱,我完全无法理解她。”一顿,他扬了下手机,“比如她每天会给我发一条笑话。”
不多不少,每天一条。
那位学姐说,他笑起来很好看,可她几乎没见他笑过,所以,她要每天给他发条笑话逗他笑。
可她又不是当面给他讲笑话,先不论他会不会笑,他就算笑了,她又见不到。她发这些笑话的意义何在?
真是个奇怪的女生。
“笑话就是图一乐,她大概就是想你多笑笑。”胡梨给出自己的看法。
顾博文若有所思。
“我看你没有拉黑她,想来她的笑话应该挺好笑?”胡梨又问。
对面怔了怔,没料到她会连笑话质量一并关照,面对这一奇怪的走向,只好实话实说:“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笑点这么低。”
一开始收到笑话,他的选择是直接删除,在同一个号码连发三天后,他意识到对方或许是认识的人,加上那天的笑话格外好笑,便问了一句对方是谁。对面几乎秒回,调侃“学弟,我总算引起了你的注意”。
他这才知道是那位扬言要追求他的学姐。
学姐是学生会的,有一回来班里检查眼保健操,对他……一见钟情。那天她大胆地坐上讲台,宣布要追他时,一只脚还在悠悠地晃,一下一下踢着长裙裙摆,看着半点都不像学生会纪检部的。
相比其他班,竞赛班在管理上要更松散,一半时间上课,一半时间刷题,那堂课老师就没在,这场“爱的宣言”让整个化竞班沸腾。
他不喜欢成为无谓的焦点,在学姐过来问他能不能给个机会时,他先是不理会,但对方实在难缠,他只好直言不喜欢这种高调的追求方式。
他以为自己的拒绝很明显,谁知话题走向会歪成“你不喜欢高调是吗?那我就低调点”。
后来就是她突然跑来说喜欢看他笑,给他发起了笑话。
这些笑话无法被定义为骚扰,性质也近似于他初中订阅的《aDaily》——一天一条,他每天都会浏览;她发笑话从来不定时,以至于偶尔发晚了,他总觉得这一天好像少了点什么。
枯燥的刷题之余,能得空笑一笑,他也实在讨厌不起来。
胡梨已经看出所以然,见状继续为学姐拉分:“那就是了。每天能开心一笑,挺好。你也没损失。”
让人养成一个习惯只需一个月,巩固这个习惯只需三个月,不论时间成本,花十块短信钱,让顾博文习惯薛琼玖发的每日一笑话,还挺值。
顾博文摇摇头,“不说这个,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去D大?”
……
两人聊天的空当,猪骨汤店外,一行四人经过。
汪洋本打算去吃猪骨汤面,可另外三人一致决定去吃牛肉面,他只好随大流。只是经过猪骨汤店时,还是往店里张望了两眼。
这一张望可不得了。
他喝住前头三位,神秘兮兮地问:“诶诶,你们猜,我看到班长和谁一起吃饭?”
何足道直接打断他的表现欲:“不猜,说。”
汪洋招了:“顾博文!”
湖明煦眉头皱了起来。她不是和室友去吃饭?
见他脸色不豫,汪洋拍拍他肩,“对了,煦儿,说起来,这位可是你的劲敌!”
湖明煦眉头皱得更紧,“说什么呢?”
“校草啊,你高一一进校就荣膺校草,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但你现在就是想在意也不行了,今年校草换人了,顾博文高你三票!”
湖明煦一边想着这些人可真无聊,选完校花选校草,好好的人不当,干嘛去当花当草?一面又想起上回他们说胡梨是校花……
花和草,摆明的一对。
他目光射向汪洋,“他们在哪?”
汪洋拿手往右戳了戳,“就这家,我刚说想去吃,结果你们都想吃牛肉面,我就往里看了一眼,没想到会看到班长和顾博文一桌吃饭。”顿了顿,“这顾博文还挺贴心啊,大概知道班长前段时间扭了脚,带着班长以形补形来了。”
湖明煦视线往里射去,一眼就瞧见了背对店门坐着的胡梨,以及她对面的顾博文。
脚都还没好利索呢,就巴巴地跑这么远和别人吃上饭了?
可真是感天动地战友情。
汪洋没注意他逐渐转青的脸色,摸着下巴,“你还别说,两人怪配的。顾博文也是竞赛大佬,他高一生物竞赛只拿了银牌,那是因为人家主业是化学啊,这不,听说进国训队了,牛叉。”
徐先锋一拍他脑袋,“你少说几句。”
汪洋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听湖明煦问:“我为什么输?”
“什么为什么输?”
“你说他高我三票。”
汪洋愣了愣,才明白他说的是选校草的事,好奇他怎么就突然在意起这个,不过还是答:“现在审美变了呗,流行高岭之花,不流行你这种追风少年。”
“高岭之花?”不是草吗?又来一朵花?
汪洋解释:“字面意思:长在高山上的花,可望不可即。你就这么理解,要是女生冲顾博文告白,他多半理都不理,换作你,你会让她好好学习。就这区别。”
闻言,湖明煦皱着眉,沉着脸。
汪洋凑过去问:“咋地?”
他抬起头,“这人能不能有点礼貌,别人跟他说话,他理都不理?”
“……”你说得,好像挺有道理。
******
周一早上,五班最后一节是生物,生物老师一串接一串的“AaBb”,在讲台上说得是口沫横飞。
末了,毫无疑问,拖堂三分钟。
五班人见怪不怪,一等生物老师说下课,起身飞奔出教室。
湖明煦冲汪洋那头喊:“你们三个快点!”
汪洋一行愣了:“你最近不都和班长一起吃吗?”
胡梨也抬起头。
湖明煦坐在位置上,脸上笑眯眯,“她都能走到校外和别人一起吃饭,吃完一路散步回学校,有说有笑,有商有量,哪里还需要我给她打饭?”
胡梨明白过来,应该是昨天去校外和顾博文吃饭被他看到了。
她脚是能正常走路,但昨天一路下来还是微感发酸,她本想再养养。被湖明煦一说,她觉得是没必要再麻烦人,干脆收拾东西往后门走。
湖明煦乜斜着眼,看她脚速比平时慢不少,就知道她还没好全,他皱着眉,最终还是起身追了过去。
他扯住她手臂,瓮声瓮气:“之前说好两周,还差三天。”
胡梨睇他,“说的是最多两周。我自己去。”
“就你这慢吞吞的劲,到食堂还有什么菜,我去。”说罢,径直跑走。
胡梨站在原地,简直莫名其妙。
同样莫名其妙的还有汪洋,他拿笔帽捅捅徐先锋,“你瞅瞅,这有病没病啊?昨天晚自习一声不吱,回去在书桌前又坐了大半个小时,冲着墙生闷气,一句话都不说,问他生什么气,他又说自己没生气。今天又反复无常的?”
徐先锋示意另一组的何足道可以走了,边起身边回:“孩子青春期,理解一下。”
汪洋:?
青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