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出了南侧门,操场的喧声逐渐被两人甩在身后。

湖明煦背起胡梨没多久,就觉得有股熟悉的香味在鼻间晃晃悠悠,他分神去嗅,确认源头是胡梨,不由问:“你喷香水了?”

胡梨微感莫名,“我不喷香水。”

他嘀咕:“那怎么一股味。”稍顿,“熏人。”最重要是闻着心悸,他有点喘不过气。

胡梨把视线往下撇,嗓音淡淡,“这么巧,我也闻到一股味。”

“什么?”

“汗臭味。”

“你说谁臭了!”湖明煦顿时炸毛,他每天洗澡,偶尔一天还洗两次,而且刚才就跑100米,没怎么出汗,再说,他就算出汗,那也是汗味,跟臭字可不搭边。

胡梨的语气依旧冷静:“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回一句‘谁臭说谁’?”

湖明煦哼哼喘着气,不吭声。

胡梨正诧异他竟然没还嘴,就听他慢悠悠来了一句,“是不是奇怪我不说话?哼,礼让病患,人人有责。”

说着,还不忘轻轻掂了掂她,提醒她现在的身份。

胡梨垂下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你刚才跑得挺快。”

接力的难点就在于交接棒。他们不是专业选手,各班或多或少会在交接上浪费一些时间,但五班的一二棒已经属于交接失误,两秒在长跑里不算什么,在短跑里却是十几米的差距,他平时100米的成绩都在12秒6左右,就算他们最后一棒交接没浪费什么时间,以他平时的表现,五班还是不可能拿第一。何况,三班一直领先。

湖明煦没想到她会提这个,撇撇嘴,可不。

他刚才说她逞能,其实,他也探及体能极限,平时他跑完100米都不需要补水,这回连灌了一整瓶矿泉水才作罢——谁让她那么不要命地跑过来,他要是不努力一把,好像,有点良心不安?

当时他只有一个念头——金牌必须是五班的,这才会对她说那句“看我的”。

也不知道她听没听到。

想着,他道:“那还不是老王赛前又给我下通牒,我要是不跑快点,他说不准真把我押去物竞班。”

胡梨听后笑笑。老王把他安排在最后一棒,就是知道他是张有变数的王牌,想借此给他施加点压力。比赛时,她也下意识拿他当正常人,觉得他会有压力;然而以他的个性,八成就是来玩的,倒是多亏老班打这剂预防针。

******

医务室和操场距离远,湖明煦步履如飞,还是花了将近十分钟才到。

运动会行将结束,校医以为可以收拾收拾下班了,没想到有人掐点上门。

一看,长得怪好看,两人一块出现,乍看还以为哪部青春疼痛电影上行知取景来了。

湖明煦把胡梨放在校医室那张床上。

校医走过来,“小姑娘伤哪里了?”

“这还用问?”湖明煦嬉皮笑脸,边说,边用食指点了点太阳穴。

校医一听就不靠谱,“要是伤了脑子,还能往我这送?”

胡梨无视两人的对话,作答:“刚才4*100米跑快了,脚可能崴了,能走路,但是会疼。请老师帮我看看。”

“能走路,那应该没到骨折的份上。”校医沉吟,话落,面向湖明煦,“小伙子怎么这么不上道,赶紧的给女朋友脱鞋啊?”

女朋友?

湖明煦眉一挑,他不就送个伤患么,还能被塞个女朋友?

这些天频繁被配对,他有点怀疑人生,往胡梨身边一站,“我们两个看着像男女朋友?”

校医饶有兴趣地打量起来,“长相配极了,身高嘛……唔,小伙子,你最好再长个5公分,看小姑娘这腿,到170了吧,你嘛,腿是挺长,但看着也就180出头吧,万一姑娘穿个高跟鞋,你们俩可不就成一对筷子了吗?整齐是整齐,但说实话,不和谐。”

湖明煦差点内伤,一口血都飙到嗓子眼了。他最听不得的就是有人嫌他矮,还筷子?你见过170和180一对的筷子?170垫成180也算180?

他臭着脸,郑重强调:“我和她只是同班同学,再有就是邻居,没多的关系了。”

校医一副过来人的表情,“放心,小伙子,我不是领导,不抓什么早恋典型。”

始终安静坐在床上的胡梨这时弯身脱了鞋子,她手一松,鞋子做自由落体运动,清脆的一声“邦”,终于打断两人的交流。

校医想起正事来,赶紧托住她脚踝,她一面检查一面问疼不疼,没多久下了结论,“还好,应该就是韧带轻微拉伤,情况不算严重。要是不放心,可以去医院拍片看一下。”说着,忍不住叨念,“小姑娘家家的,不要逞强,要是落下病根怎么办?还这么年轻,以后还想不想好好走路了?”

胡梨垂着长睫毛,一副乖巧听训的模样。

校医露出笑容,表示满意,起身去拿医用冰袋。

湖明煦听校医说没大碍,不由轻舒一口气,他难得见胡梨挨训,还一声都不带吱的,此时不打劫更待何时?

他抱起臂,嘴角吊着,“就是,小姑娘家家的,就知道争强好胜,半点不懂事。你说,少你一次逞强,是地球转不动了还是明天的太阳不能照样升起了?”

他低垂着眼,没见她反驳,意犹未尽,语气逐渐做作:“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

话音未落,只见胡梨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巾团成团丢了过来,直奔——他的嘴。

亏得湖明煦反应快,险险避过。

他捏着纸巾,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胡梨掀起眼皮,“额头有汗。”

嗯?

背个人走了十多分钟,他身上的确出了点汗。

湖明煦把纸巾往额头上招呼,心中又惊又疑,胡梨能对他这么体贴?

等把额头的汗擦干,他猛然意识到不对劲,“这纸巾怎么软趴趴的……你用过?”

胡梨睇向他,他手里拿的是柔湿巾,她偶尔会用柔湿巾洗脸,本来是打算跑完步去洗把脸。

想着能堵住他那张聒噪的嘴,她顺水推舟:“嗯,擦过汗。”

湖明煦差点没了:“擦过汗你不丢垃圾桶?!”

“汗不多,想着待会可以继续用,也算响应可持续发展的号召。”

湖明煦跟丢烫手山芋似的,手一甩,纸团进了校医室的垃圾桶。

校医拿着冰袋走回来,早把两人的互动听了个齐全,睇湖明煦一眼,“没听过么,女孩子流的汗是香的。”

后者轻嗤:“是,女孩子流的汗是香的,那你们别喷香水了,收集好自己的汗,以后直接喷汗得了。”

“……”现在的小男生怎么回事?亏她刚才没说女孩子放的屁是香的,不然这位保不齐会说收集起来当空气清新剂得了?

“你刚才那张该不会真擦过汗吧?”湖明煦犹不死心地追问。

胡梨饶他一命:“你用的是柔湿巾,就那个质地。”

湖明煦觉得自己的命保住了。

校医小心地替胡梨脱了袜子,而后微微皱了下眉,“这么看有点肿,还好不严重。”

“这还叫不严重?”湖明煦原本事不关己地站在一边,见状,差点失声喊出来。

之前医生说没伤筋动骨,他以为真没什么大碍,没想到肿了这么大一块;加上胡梨皮肤白,脚更是白惨了,画面一度十分扎眼。

他不由凑近打量,这回声音不再吊儿郎当,反而噙着严厉与不易觉察的紧张,他也不敢拿手碰,抬眼凉凉地盯着胡梨,“叫你逞强。”

语气里很有几分恶狠狠的劲。

胡梨挑了下眉,脚是她自己的,她都还没表示什么,也不知道这位一脸“义愤填膺”的神情是怎么个意思。

大概是怕背她的差事落到他身上?

她淡淡开口:“放心,不会让你多背。”

湖明煦就想和她对着干,轻哼:“你不让我背,那我还偏要背了。”

校医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暗搓搓地姨母笑。

呵,还没多的关系呢。

她假作不悦,瞪小伙子一眼,“到底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我说不严重那就不严重。”说着,又嘱咐小姑娘:“正好,明后两天是周末,回去卧床休息,你这脚主要多休息,少走动,最好垫高了养着,静养个三五天,能走之后也先别多走。”

说着,又嘱咐她回去要怎么冰敷。

胡梨应下。

等冰袋敷够十五分钟,校医对他们下达逐客令。

时已四点,金粉的霞光斜飞入室,操场传来进行曲昂扬的曲调,应该是运动会闭幕式开始了。

胡梨套好袜子,刚想下床去穿鞋,那头湖明煦已经弯身替她捡起运动鞋,握着她的脚踝帮她套好那只鞋子。

他今天实在乐于助人,胡梨刚想道声谢,就见他“啊”一声,声音惊恐:“刚才忘问,你没脚气吧?”

胡梨眼梢吊起,今天打过数场嘴仗,她懒得再打,她本就不好此道,也就是和湖明煦打习惯了,毕竟这位三天不打,必定上房揭瓦。

她以眼神终结该话题。

湖明煦嘿嘿一笑,“开玩笑的。”他伸手摸摸鼻子,旋即发现自己用的是刚才握脚踝的那只手,赶紧垂下来,往裤子上抹了抹,觉得感觉有点怪,又往裤子上抹了两抹。

他正打算蹲到她身前背她走,一道轻柔的嗓音逼近:“我去找你,徐宓告诉我你脚崴了?怎么样了?”

是章静走了进来,蹙着细细的柳眉,神情凝重。

“养个几天就好了,不严重。”胡梨回她,“正好,你应该不回操场了?我现在叫个车,你扶我去校门口吧。”

章静下意识望向湖明煦,据徐宓说,刚才胡梨是他背来的。

后者沉着一张脸,磨牙如磨刀,片刻后,又是一哂,懒洋洋靠向身后的墙,“现在操场在举行闭幕式,你要跳,我劝你快点。不然等会你估计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跳到校大门……你伤到脚,大概脑子也转不太动,我可以简单给你估算一下。”

胡梨望着他,想看他狗嘴里会吐出什么狗牙。

湖明煦开始估算:“从这到大门口直线距离算他1500米,你单脚跳的速度0.3……不,算你0.5米每秒吧,这就要50分钟。运动会闭幕式撑死半小时,章静到的时候正好开始,你也听到了。从操场到大门口算他1800米,行走速度么,有快有慢,取个中位数,再取个整,算1.5吧,那就要20分钟。现在让我们看看当他们在大门的时候,你在哪?哦——”他极其做作地拖长音,“正好和你在大门口相遇!当然,在此之前,她们已经领略过你金鸡独立的飒爽英姿以及长达数分钟的跳跃运动。”

他眉眼带笑,骨碌碌一长串出来,都不带停的。

校医惊得下巴快掉了,章静习以为常,玩味的眼神在他二人间打着转。

湖明煦耸了下肩,补上最后一句:“忘了说,我也会在后面全程录像,记录你每一个……灵动的瞬间,让它成为永久的、不可磨灭的纪念。”

话落,胡梨脸色微变,湖明煦憋着笑,挑着下颌,而后大摇大摆地走至她面前蹲下,拍拍自己的肩,“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