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石昊,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

提督衙门朱广才报告,押解发配的袁家女囚上路的时候发现袁锦绣不见了。

石昊静静地听完了汇报:“什么时候丢的?”

朱广才颇有些羞愧地答:“据下官现在查明的情况看,当时袁华俊悄悄转移家小的时候,这个袁锦绣就丢了,并未同其他家眷一起去威北郡。再后来从威北郡抓捕后清点了人数,至京城之后,负责押解的官员按照原本清点的人数和天牢的收监官员核对,人数正好对得上,便未曾察觉。”

胡晓光有些奇怪了:“那这样的话,你们现在又怎么发现的呢?”

朱广才朝着石昊拱手:“多亏皇上圣明,要当地官媒为袁家女眷婚配,这才发现名册上之人少了一个。不过请皇上放心,下官已经命画师制作了画像,发了海捕文书下去,通知各地官员搜捕了,很快便可抓捕归案。”

胡晓光同这个小姑娘也算有缘,不过最近这段时期,各种事情繁杂让她心绪难宁,早已经把这个人忘记了,如今听朱广才提起这个名字,她忽然记起同这小姑娘在客栈密室相处的几日时光,心里生出些怜惜。

她看了石昊一眼,嘴唇动了动,她心里很确定,假如这时候她说了什么,石昊一定会听。但她不确定,说和不说之间,到底怎么样才是对的。这让她心里十分煎熬。

石昊合上手边的奏折放在了一边,顺手又拿起一本,漫不经心道:“算了吧,不用追了,一个小姑娘而已,随她去吧。”

“臣遵旨,马上便去安排。”朱广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退出去了。

胡晓光一怔,“你真就这样算了?”

石昊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浅浅一笑。

清平官杨信义在清晨渡过了浑水河,他一下船便看到岸边等候已久的武朝迎接官员,以礼部尚书周彭成为首。

南昭国使团此行是为了正式向武朝递交国书,请求成为藩属国,杨信义没料到武朝皇帝居然会为了一个小小藩国的内附,派遣当朝正一品大员远迎接数百里,心里颇为感动,立刻施礼道:“劳烦天使们久等了。”

周彭成立刻双手搀扶他起身,杨信义祖上曾是中原人,本身又一直醉心于中原文化,他身上那种气定神闲的气质,和专属于风雅之士的清贵定静令人折服,周彭成这样的正统文人与之一见如故,原本意料之中的尴尬寒暄居然没有出现。

太华州的张知府为使团准备了盛大的接风午宴,这两位大才子一路相谈甚欢,到了宴席上把酒话诗书,更是酣畅淋漓的大醉了一场,到了日影西斜的时分依然宿醉未醒。

使团只得在太华州停留一晚。

布鹏作为南昭国使团的护卫官随行进京,南昭国民风开放炽烈,随行的羽仪卫队大多是性格单纯的习武之人也,偏偏杨信义清平官是个仙风道骨的高人,一路上不苟言笑,这群年轻的小伙子也不敢玩闹,都要憋屈坏了。

今晚清平官宿在了知府衙门里,恰好武朝也有高官在此,所以武朝官兵的守卫十分森严,他们总算是得了空,可以一睹武朝盛世的风采。

布鹏同意羽仪卫们出去逛一逛,但是特别嘱咐了手下,不可饮酒,不可闹事,免得耽误了明天启程。

太华州是座千年古城,又是南来北方渡河的必经之路,自古以来便富庶繁华。如今已是暮春时节,正是一年之中最温暖宜人的日子,到了晚上,街边茶馆酒肆商铺的灯笼全亮起来,人潮涌动其中,像是一条欢乐的河流。

这熙熙攘攘情景让布鹏生出一些亲切的感觉,因为像极了家乡南昭国的夜晚。

他武功极高,忍不住施展轻功跳上了一座楼顶,想要再看得远一些,多一些。

当他俯视这座北方城市街道上的建筑时,心脏莫名地多跳了一下,这个角度让他想起了另一座北方城市----武朝京城,就在大约一年前的某个夜里,他曾像今夜这般藉由屋顶的飞檐遮挡身形,用这种视角俯视着那空无一人的街道。

不,有人!

那条街道上有一个较小柔嫩的身影,他一直护送着她,直到她消失在高门大宅的院子里。

自那晚之后,她亮晶晶的眼睛便常常出现在他梦里。

布鹏抱着宝剑立在房顶上,他开始惆怅起来,他从少年时代起一直跟着王子做护卫,因王子一直洁身自好,于是他的生活中同样从未涉及男女情爱。

于是这种情绪到底为何而来他也说不清楚,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一个武朝的小姑娘念念不忘,无论如何,她同他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明知多想只是自寻烦恼,又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

因为站得高,布鹏看到远处有一处地方灯火通明,人流在那处越积越密,渐渐地拥堵在那处,像是河流中的一个漩涡,似乎正在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布鹏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并没有想过去的冲动,他默默地沉浸在自己的混乱的思绪里。

偏那处的笑闹声越来越大,练武之人的听力极好,布鹏模模糊糊地听着有男人在叫喊着什么。

“十两!”

“二十两!”

“二十五两!”

……

“爷出五十两!”

周围发出一阵惊呼之声,五十两是武朝一个七品官员一年的俸禄。

吵闹声太大,布鹏从冥思中回神,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个细小的哭声传来,“大侠哥哥,救我。”

布鹏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声音在这份热闹中极其不相称,他茫然地低头看向脚下,这是知府衙门的房顶,并没有异常的人。

“大侠哥哥——救我。”

那哭叫声更大了些,虽然仍像一个幻觉中的泡泡,但是这幻觉里的声音奇异地有了方向感,布鹏凝神在风中确认了一下,那声音仿佛竟是从那漩涡处传来,他立刻飞身而去。

今日十五,正是惜春楼一月一次“求其元”的日子,说直白一点也就是这惜春楼为了揽客,每个月选出一个姿色才艺上佳的姑娘,给她盛装打扮穿上新妇的嫁衣,然后推到二楼绣台上当街展示,有看中这姑娘的便可以直接喊价,竞买这个姑娘的“初夜权”,出价最高者便可同这姑娘一度春风。

这样的事情因为带着些暧昧,本就惹人注目,即使没有心思竞□□权的人也会在这一晚前来围观。

今夜袁锦绣一露脸,她那天潢贵胄之家养育出的绝尘美貌与惊人的气质,像一道流星的炫目亮光,惊得街上众人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是极品啊。

袁锦绣不肯受辱,她拼着全身的力气挣扎着,想要跳下楼去自尽,可她被提前灌了软筋散,根本无法挣脱,一直浑身无力地被龟奴架着,被推在栏杆边将美貌展示给楼下那些猥琐的嫖客们。

袁锦绣羞愤至极,她生在云端里,一生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在这样的淤泥中,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男人,如果不是因为想要追寻他,现在也许她还在父母为她营造的安乐窝里。

“大侠哥哥,救我。”她哭泣着祈求,虽然知道他绝不可能听见,人在绝望中总是忍不住呼唤自己最信任最想念的人。

袁锦绣这伤心欲绝的模样并没有激起楼下那些竞价的嫖客一丝一毫同情心,相反,他们更兴奋激动了。有人说强扭的瓜不甜,自然也就有人喜欢这种不情不愿的调调,觉得这样行起事来更刺激。

“六十两!”

竞价停顿了片刻之后又继续了起来,实在是,这种品质的佳人可遇不可求啊。

“七十两!”

“我出一百两!”一个脑门油亮的中年财主大吼一声,将竞价直接抬高到了三位数。

看热闹的人群中爆发了更大的惊呼声,一百两哇,在太华州里可以买下一座三进的小院子,在城外可以购入一百亩上好的田地,穷人家把女儿送到富户家里卖身为奴也不过只得一两银子而已。

老鸨子一听这个价格,敷了五层香粉的皱巴巴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这可是近十年来卖出的最贵的一次,她立刻上前谄媚道;“任员外真是好眼光,真是大手笔。”

那任员外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哎,过奖过奖,佳人再难得。”

他虽然生得脑满肠肥,偏做书生打扮,穿了一身广袖白衫,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北方的春夜尚有寒意,他在怀中摇着一把折扇努力做出斯文相环顾众人,一群色鬼朝他投来了艳羡的目光。

老鸨子拎着一个小铜锣,冲着底下人群大喊:“任员外出价一百两,按着我们惜春楼的规矩,鸣锣十次,若是没有比一百两出价更高的,那任员外便抱得美人归。”

金石敲击的清脆声音在起哄的人声中依然明显,一声一声戳入袁锦绣的耳膜,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街道上绵延的灯笼在她的眼中,虚化成一串光点,她努力把目光越过眼前那些丑陋的男子,望向虚空中的远方,柔软的舌头触碰到整齐的牙齿,袁锦绣默默地想,即使她反抗不了这些人,但是她可以毁灭自己。

“叮!”一声尖锐的响声后是铜锣落地的声音,老鸨子只觉得虎口一麻松了手,低头一看,那铜锣上竟然生生嵌入一粒石子,不知道是何人竟有如此能耐,正惊骇间,楼下有个清冷的男声道:“我出一百两。”

袁锦绣本已心如死灰,听到这个声音,她蓦然抬头,可人群太密她看不清楚,她不知道哪里来了力气,猛地挣脱龟奴趴在栏杆上挥舞着胳膊,又哭又笑地大叫:“大侠哥哥,大侠哥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布鹏腾身而起,从人群后方跃起跳到绣楼正前方,再次冷冷地重复了一遍:“我出一百两。”

众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这个年轻男子身上,他身形挺拔,面目英俊,虽孤身而来,却丝毫不见怯阵,一望而知武艺超群。

老鸨子从最初的惊慌中镇定下来,她这一生都在跟男人打交道,见布鹏气质不凡,穿着打扮考究,便知道他不是穷苦人家出身,她强笑着道:“这位少侠,老身一看您就是个侠气冲天的人,这英雄爱红颜的事嘛,大家都是明白的。不过呢,咱们武朝是个太平盛世,上头有官府管着呢,凡事都要讲个规矩,若是您看上了我楼里这个姑娘呢,大可跟着一起竞价,何必如此呢?”

老鸨子没有说错,武朝是个强大的中央集权政府,太华州是个治安良好的千年古城,单枪匹马的侠客是无论如何也干不过城里的官兵的,不过她仍然一边说一边给龟奴使眼色,让他们去多叫几个护院准备着,以防万一。

布鹏看也不看她,双臂抱着怀里的宝剑轻笑了一下:“你此言倒是教我奇怪,难道我方才不是在竞价?”

这任员外没料到最后关头杀出个程咬金,气急败坏道:“我出一百两,你也出一百两,你那叫竞价,我看你就是来成心闹事的吧!”

老鸨子也为难道:“不错,正如任员外所言,他方才已经先出到一百两了,所以……”

布鹏淡淡地说了两个字:“黄金。”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已经够了,周围一阵抽气声,围观的人看向布鹏的眼神已经全变了。

老鸨子腿一软就要栽倒,幸亏被旁边的龟奴扶住了,她抖抖索索连舌头都不听使唤了,“一百两,黄黄黄金?”

布鹏再次肯定:“对。”

任员外难以置信地看着旁边这个男子,“你是失心疯了吗?一百两黄金,睡这女人一夜!一百两黄金你能买一千个鲜嫩嫩的小丫头,一天一个能玩三年!”

布鹏不理会这个家伙的龌龊话,他施展轻功纵身直接上了二楼,径直看着老鸨子道:“一百两黄金,不是买她一夜,而是买她一生。你卖不卖?”

老鸨子看看布鹏,又看看袁锦绣,这丫头当初从人牙子那里买来才花了二两银子,她本来还觉得买的贵了些,哪晓得买来之后发现琴棋书画样样俱全,老鸨子立刻决定就选她做这个月的头牌姑娘了,果然让她押对了宝。

“卖!卖卖卖!”老鸨子已经快被这笔大买卖刺激得晕过去了,一百两黄金啊,她可以不干了,可以直接颐养天年了,后半辈子都将衣食无忧。

袁锦绣直勾勾地看着布鹏,这一个人的身影装满了她全部的大脑,他做了什么,他说了什么,她完全不想去理解,她只要看着他就够了,世界就满了。

老鸨子捡起地上拿破锣,激动地敲了几声,朝着下面喊道:“这位爷中了今晚的头彩,下个月还有更好的姑娘,各位爷赶早儿呦。”

拍卖的事儿结了,楼下立刻有接客的姑娘开始娇滴滴地招揽顾客,有轻浮的男人在她们身上揩了油嘻嘻哈哈地进去了,本来么,一百两黄金的姑娘无福消受,一两银子一晚上的姑娘还是大把的。

老鸨子领着布鹏和袁锦绣到了早已布置好的惜春阁里,这里是整个惜春楼最大最豪华的房间,专门用来接待每个月买到花魁初夜的贵宾,所以它被装饰成洞房的样子,一派喜气洋洋。

老鸨子点头哈腰道:“少侠,这个呢,我们惜春楼的规矩,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

“可以,把她的卖身契拿来给我。”布鹏十分爽快,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银票抖了抖。

老鸨子眼何其尖利,她立刻认出这是武朝最大的银号的通兑票,当下再无疑虑,立刻命人取来了卖身契。

将那一百两黄金的银票收入怀中之后,她暧昧地笑着说:“少侠,您正在喝的这个酒,乃是我们惜春楼秘制的欢喜和合酒,效力不凡,包管让您今夜快活似神仙。这酒是本店赠与少侠的,现下我就不打扰二位了,您尽兴之后,随时可以带着您的小美人离去。”

布鹏这才觉得身体有些异样,一种莫名的潮热从体内的最深处升腾而起,这是情动的迹象,他后悔不该随意喝妓院里的酒。

袁锦绣坐在绣床沿上,因为害羞,她自己把红盖头蒙在了头上。

布鹏口干舌燥地走过去,一把扯落那块红布,“你盖这个东西做什么,不气闷吗?”

袁锦绣抬头望着他,她的眼睛像两粒晨光中的露珠一样晶莹透明无邪,“大侠哥哥,我就知道你能来。”

布鹏随意地坐下来,酒力已经上头,他神情慵懒地笑了一下:“就是巧了而已,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觉得很热,下意识地扯了一下领口的衣裳。

袁锦绣的脸红透了,她跪在床上鼓起勇气道:“我来帮你。”说完探过身子去,想帮他解开衣裳。

布鹏未料到她会这样,身子向后闪开了,袁锦绣落了空,失去平衡往下倒去,布鹏怕她摔着又连忙过来接住她,这样一来,她便伏在他的大腿上了。

袁锦绣转过来,变成了一个躺在他腿上的姿势,看向他,就像看着满天星斗。

布鹏俯视这张美丽的面孔,他终于反应了过来:“你是想跟我同房。”

袁锦绣点了点头,“我想永远跟大侠哥哥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她羞怯地闭上了眼睛,颤抖的睫毛就像是花蕊中一小束细丝般让人疼惜。

布鹏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片刻,然后畅快一笑,打横将她抱起来放在了床上,他手上稍一用力那丝织的腰带便轻飘飘地断了。

这一夜,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老鸨子方才所言,惜春楼秘制的欢喜和合酒,确实效力不凡……

南昭国使团一行人很快便到了京城,杨信义代表国王蒙九隆向武朝皇帝石昊进献了本国地图、四方泥土,一同献上的还有黄金、丹砂。

杨信义持节在金銮殿内向皇帝行了三跪九叩大礼,道:“启禀圣上,五昭国请求归顺于天子,永为武朝的藩属。所献的黄金,是表示归顺之意如黄金般坚定;丹砂,是表示赤心一片可鉴日月。”

武朝皇帝石昊收下了南昭国书,正式册封蒙九隆为天南王,赐名五昭国为南昭国,为嘉赏其父蒙固之大义追认其为南昭王。另派礼部郎中袁滋持节担任册封使,又派了宣慰使,亲赐蒙九隆藩国黄金王印,印文为“武皇册南昭印”。

几个月后武朝使者到达南昭国,蒙九隆离开王宫,出王城迎了一百里,行臣子礼节接受册印,朝向北方稽首再拜,接受所赐服备物,又请册封使带回亲笔手书一封:“今既沐皇恩册封天南王,此后子子孙孙永为武朝臣。本王将在太平城中立一大碑,曰德化碑,以证此心。”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南昭国使团离京那天,暖风不燥,阳光正好,胡晓光跟随周彭成一起出城欢送。

胡晓光知道这是石昊怕她整日呆在宫里会气闷,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让她出来遛弯,她有些感动,很想把这宫外的大好春光带点回去让他瞧瞧。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趁着武朝和南昭国的两位大才子依依话别的功夫,胡晓光在路边转悠了几圈,想找一些漂亮的野花。

说来也巧了,胡晓光在草地边遇到一个熟人:“这野花虽然没有你家花圃里,那位人精子园丁浇灌出来的花朵娇美,不过也别有一番意趣,对吧,小妹妹。”

袁锦绣蹲在地上,手里一大束野花全部散落在地上,她转头仰视着胡晓光,结结巴巴道:“你,你看错人了。”

胡晓光一把拽住起身想跑的袁锦绣,看到她光洁的额头,梳起来的刘海,胡晓光愣住了,“你这是,嫁人了?”

袁锦绣挣扎着要走:“你别抓着我,我我真的……不是袁锦绣。”

她自从那夜偷偷离家出走之后,想要一路朝南去南昭国寻心上人,可她一个闺阁在室女,独自一人根本生存不下去,刚出门便被骗光了钱财,到了太华州又蛇头盯上了,最终被辗转卖入妓院,并不知道家中后来的巨变。

袁锦绣随着布鹏回到京城后才知道自家谋反之事,袁家父辈已经全部不在人世,女眷们被发配到北疆配婚,自己竟然成了唯一的自由身,袁锦绣感到既难过又害怕,幸好她一直住在使团宾舍里,才没有暴露行踪。

看到袁锦绣吓成这个样子,胡晓光眨着眼睛笑了:“姑娘,我从头到尾都没说你袁锦绣啊,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刚才说的那个人是谁。”

“胡姑娘!请住手!”布鹏从远处疾步而来,他一把将发着抖的袁锦绣护在自己身后。

胡晓光迷惑不解地看看布鹏,又看看躲在他身后缩头缩脑的袁锦绣,她终于大约明白了一些事情,“你们俩什么情况,你们是不是有事儿啊?”

布鹏坦然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如今她是我的女人。”

“哦——”胡晓光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之前跟我打听她的事儿,那我便恭喜二位了。”

布鹏感觉到身后那个瘦弱的小女子一直在颤抖,他对胡晓光拱手道:“胡姑娘,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冤有头债有主,你知道的,那些事情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请你能不能不要将今日见到她的事情说出去。”

万丈春光里,又撞见了一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事,胡晓光心情大好,她笑着对布鹏说:“你尽管放心,皇上已经说过不追究此事,随她去了,我倒想问问,你将这姑娘变成了一个妇人,往后你打算拿她怎么办,有什么想法。”

“当然是娶她。”布鹏不假思索道。

袁锦绣没料到布鹏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说要娶她,她又惊又喜又羞,情不自禁地靠着他坚实的肩膀,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可是你们家在南昭国也算是名门望族,娶她,你家里人反对的话怎么办?”

“那我便请大王赐婚。”

胡晓光听到布鹏这样说,心里放心多了,她点点头:“好吧,希望你说到做到,不然我可不饶你。”

启程的时候到了,车队吆喝着集合了,布鹏牵着他的小娇妻挥手同胡晓光告别了,他们看彼此的眼睛里全是星星。

胡晓光看着这两人远去的背影,觉得自己又相信爱情了,再崎岖的路只要有人愿意同行,人生就是很幸福的。

在上书房处理政务的石昊放下手中的文书,轻轻拈去她头发上一片草:“外面好玩吗?”

“也没什么好玩的,就是吃了满满一嘴狗粮。”

胡晓光语气里有些失落,其实三月春光正美,外面天气极好,到处一派欣欣向荣,她早上出门的时候非常高兴,可一圈儿溜达回来,却发现没有石昊在身边的时候,连春光都黯淡了。

胡晓光蹙眉想,之前没有石昊的日子,我都是怎么过得来着,为什么现在好像没有他,快乐都无从谈起了呢。

“狗粮?是何物?为何要吃那种东西。”

石昊发现胡晓光神情落寞,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他静静看着她,等着她倾诉。

“狗粮就是自己形单影只,却看到别人成双成对那种心情,就是羡慕呗。”

石昊立刻就明白了,他轻声哄她:“你这是在外面看到别人恩恩爱爱,心里酸了是吗?不怕不怕,你有我呢。”

胡晓光托着腮帮子,“对啊,你比别的男人好千万倍,可是命中注定你却不能属于我,天呀,我更郁闷了。”

石昊没料到她会这样想,非常惊讶道:“你在说些什么胡话?”

胡晓光噘嘴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你连跟我一起出城都不能去。”

“原来是怨我没陪你。”石昊宠溺地笑了,他耐心地解释:“我不是不能跟你一起出城,只是今日使团离京,我不便去送而已。这国与国之间的外交和人与人交往一样,讲究个礼尚往来,身份对等,若这次是蒙九隆亲自来,方才勉强配得上我亲自出城一送。”

石昊又郑重道:“日后都不要再说什么我不是你的这种傻话,作为君主我属于这个国家,作为男人,我只属于你,此生都只属于你。”

石昊说话的时候眼神清亮,他凝望着胡晓光,她发着光的面容和身影充满他的瞳孔,也占据了他的心。喜欢一个人就是心甘情愿交出在她面前骄傲的权利。她是最爱的人啊,在她面前,所有的矜持,所有对自我的掌控力都薄弱的像个笑话。

胡晓光觉得心里一阵奇异的悸动,身体里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一股电流窜上来,整个银河的星星在脑海里哗啦啦散开了,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只有他被星光包围着。

她知道有些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她一直以来用理智维持的堤坝被冲垮了,那种感觉无法形容,突然觉得一切都不在掌控之中,不在预料之中,不在宁静之中,一切美好都达到了顶峰,就像云端轻柔的云,跌落到了蔚蓝海洋里。

胡晓光按着胸口,想靠压迫感让自己那颗砰砰直跳地心脏冷静下来,“我一直都想问一件事,石昊,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

她自言自语地解释了一下:“当然我知道,自己长得算是还行吧,但是显然你身边并不缺美人啊,我真的不明白。”

胡晓光看着石昊,说了一半自己就开始摇头,找不到被爱的理由,“我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啊,能被你这样的男人喜欢,我真的觉得我并没有那么好,至少我没有你想象那么好。当然,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挺努力的,但是,可是,该怎么说呢,就是我从来没拔尖过,念书的时候一直也就前十名那样而已,特别普通的一个人,就连参军之后,我考核最好的成绩也就是个第二。”

这一刻她的思维无比混乱,她有好多话想说,瞬间全涌出来,甚至来不及组织语言,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石昊静静地听她说完,很久无话,却情不自禁去抚摸她的面庞,他手势轻柔,像是在触碰一件绝世的珍宝。

良久他才缓缓道:“我每次看到你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置身山间看到一条小溪,那里有一年四季都清澈流动的透明溪水,还有一眼就能看到水底的干净鹅卵石。我生在权贵之家,从小至大,我认识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沉稳事故,他们不是防着我,便是有求于我。所有的人,都无时不刻不在算计着别人,身边全是阴谋诡计,我原以为这人间就是这样的,这就是我的宿命。可是我遇到你,一切都变得不同了,只要你在场,任何事都不会让我惶恐,我觉得很安然,好像心落到了实处。”

胡晓光觉得他的指尖带了闪电,碰到哪里都是麻酥酥的电流感,让她沉醉其中,他嘴里絮絮叨叨说了什么,她完全不甚明朗,只是盯着这男人的脸看不够,好像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石昊双手捧起她的脸,眼里全是期待的神情:“那你呢,你当初为什么会救我,你一剑杀掉那两个刺客的时候,就没想过,我可能会是坏人吗?”

胡晓光被石昊抬起了下巴,这个令人害羞的动作让她大脑短路了一瞬间,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她认真地思索了半晌,然后才小声道:“当时在树林里看到你们打架,你坦坦荡荡而来,他们不仅事先埋伏布置陷阱,还把自己包裹得像个粽子一样,脸都不敢露,所以我本能地觉得你是好人。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幼稚,我也说不清楚,大约就是战士的直觉,在我心里有一条善恶分界线,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的本能就把你放在了善良的这一边。”

石昊笑了:“战士的本能,这一点也不幼稚,我理解你,在直面生死的时候,有这种瞬间做出正确判断的本能是件幸运的事,有人靠这个可以救命,而你的本能帮你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他拥过她,低头凑近了她的脸,石昊英俊的面容在胡晓光的瞳孔里骤然占满了,胡晓光以为他要吻自己,身体战栗了一下,竟然本能地不想躲开,甚至还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扬起了脸。

几秒钟过去了,那想象中霸道缠绵的吻却并未落在她唇上,胡晓光睁开眼睛,发现石昊同自己面贴面,两人嘴唇的距离不到一寸,甚至呼吸的热气都可以感受到,他却悬而不吻,嘴唇并没有如约而至。

让胡晓光觉得最要命地是,他正拿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他在看戏。

“敢问胡姑娘这是何意?主动跟朕索吻吗?”

“石昊,你敢耍我。”胡晓光脸红到了脖子,气得推了他一把,越想越没脸见人,她只好捂着脸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回自己房间,趴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才总算有功夫安慰自己扑通扑通狂跳不停的小心脏。

石昊想起胡晓光方才扬起脸朝他求吻的样子,禁不住心中笑意荡漾,脸上的笑容更是藏也藏不住。

他心猿意马地批复了几本奏折,想到刚才那个唾手可得却没到手的吻,心里痒痒得不行,决定今日务必要找她讨来,不仅要讨,连带这一个时辰的利息也要教她还回来不可。

王慕枝打了个喷嚏,走在没有阳光的廊下让她觉得很冷,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今日衣衫有些单薄,为了能展示出自己傲人的身材曲线,她穿了一身初夏时节才会穿到的锦缎薄纱衫,走路的时候,外层的轻纱飘逸流转,看起来宛如仙女下凡。

最近她常常到宫里探望韩太妃娘娘,每次进宫都会如此精心打扮自己一番。

她向正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思忖着,这时辰皇上大约在上书房批复奏折吧,若是韩娘娘能留我在宫中用膳便好了,如今春已归,御花园正是百花争奇斗艳,听闻皇上用膳毕常常会去那里散步消食,今日日头不错,到时候我撺掇着娘娘也去御花园赏景,没准儿能遇见,让皇上看看我的花容月貌。

王慕枝抬起头,一段修长漂亮的粉颈上起了些细密的鸡皮疙瘩,冷啊,是真冷。不过,若是在宫里能遇到皇上,能被他远远瞧见一眼,那受这点寒气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她一边迤逦而行,一边在心中构想自己同那位年轻的九五之尊一见倾心,再见钟情的才子佳人戏,冷不防听到太监高声叫到:“皇上驾到,闲杂人等回避!”

王慕枝吃了一惊,远处疾步而来的青年男子,不是皇帝还是谁,她一时间看呆了。

走在前头一路小跑开路的太监见这女子傻呆呆站着,不耐烦道:“速速回避!莫要冲撞了皇帝!”

王慕枝似乎是被吓傻了,只是站着不动,一直到她能看清石昊英俊的面庞,石昊也能看清她美丽容颜的距离,她才恍然大悟般飘然跪下。

石昊脚步近了,余光已经可以看见他皂色的官靴和明黄色的龙袍。

王慕枝伏在地上微微抬头,满脸娇憨,她用软软甜甜的语气道:“皇上请恕臣女年幼无知,一时迷路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