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隆哥是雪后的明月,春日的晚星

仿佛是知道石昊急于回京城找同僚们喝酒(没脸面对马冀中和荣世昌)一般,皇帝来了一封圣旨急召石昊回京,虽然没有言明何事,对石昊来说,仍然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剿匪之事已经在收尾,如今他在不在都不妨事,石昊忍住内心的尴尬,将一众将官召至议事厅交待了余下的诸多事宜,全程不敢同马冀中和荣世昌有任何目光交流。

荣世昌倒也罢了,他心里有数,一直躲在人群里,偏生那马冀中是个不晓事的,日常马屁拍惯了,看石昊冷着他,跟条哈士奇一样不停地撒欢儿打滚博关注,把石昊弄得一脸黑线,布置完事务头也不回地走了,一刻不肯多留,打马离开大营十几里地,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王柏不知道王爷为何看起来十分窘迫的样子,但是身为一个侍卫的自觉,主子不说的事,他是一句也不肯多问的,倒是胡晓光看着石昊那副模样,忍不住咯咯笑个没完。

石昊愤怒,红了面皮看她,又是一阵打马狂奔。

到了京城觐见了皇帝,石昊才知道,原来南昭国生了内乱,王储和国主各自领兵开战,正打得不可开交,兵部尚书袁华俊觉得战机已到,要求趁此机会派石昊出兵坐收渔翁之利。

故而皇帝急召石昊回来商议此事。

说来也巧了,石昊走了没半天,兵部来了一道公文,派兵部侍郎袁佳光来督军,不日便到大营。

马冀中是素来不买兵部的账,首先,京畿大营归提督衙门管辖;其次,大营里的兵士都是石家兵嫡系,与袁家一脉没什么关联。如今收到那公文,他在议事厅里毫不掩饰内心的厌恶道:“咱们跟兵部有什么关系,再说剿匪都已经收尾了,前脚王爷刚走,袁侍郎这就来了,真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呢。”

其他将士们没有马冀中根基厚,虽然不敢说话,心里也很不愉快,如今胜利在望,空降了一个督军,袁佳光既是皇室宗亲,又是朝中红人,这样的大人物到前线来,很明显就是来抢功劳的。

马冀中不屑地抖了抖那公文:“大伙儿说说怎么办,难不成让前线的兄弟们全都停止攻击,等着袁督军来?”

荣世昌虽然刚为官不久,但他是个聪明人,何尝不懂这些,听了马冀中所言却蹙眉道:“战机瞬息万变,如今剩下的这些寨子,不趁机一网打尽的话,让他们逃了以后可就难抓了。”

一个文职刀笔吏道:“话虽这样说,可袁督军还没到呢,战事就了结了,未免太不给袁督军面子了,属下请功的奏折都不好写,听起来就跟没袁督军什么事一样。”

“你倒是说说有他娘的什么事!”马冀中一掌把那纸张拍在桌面上:“出兵!给老子把剩下的一小撮土匪全他娘的给灭了。”

马冀中并不知道,其实袁佳光此来督军,并不是全为了抢功劳,而是他爹袁华俊怕皇帝一时兴起派他跟着石昊去南昭国,故而将他找了个由头遣开的。

袁佳光本也是打算到了大营慢慢磨蹭些时日,结果他到的时候,正赶上马冀中在开庆功宴,喝得醉醺醺地马冀中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袁兄,你来了,兄弟我可想死你了。”

说着话把一只刚啃过肘子的大油手在袁佳光簇新的官服前襟蹭了蹭,亲热地来跟他握手。

袁佳光自诩儒将,看看自己胸前的油渍,再看看话都说不明白的熊黑子马冀中,以及一院子醉得七荤八素的兵痞子们,额头青筋暴跳。

荣世昌也醉得不轻,晕乎乎地看着马冀中拉着一个人进来,亲热地称兄道弟,连忙殷勤地迎了上去,“在,在下荣世昌,马大哥的兄弟,就是在下,的的兄弟,兄弟你好……”

正说着话,荣世昌突然变了脸色捂住嘴,袁佳光一听他就是最近朝中议论颇多的荣世昌,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不料荣世昌却突然伸手试图推开袁佳光。

袁佳光本就被马冀中拽着脱不开身,受了他这一推心头一阵火起,一把薅住荣世昌的衣领不许他离开,质问道:“你推我做什么……”他话还没说完,荣世昌就“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喷了袁佳光一头一脸。

儒将袁佳光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污秽,有一根没有消化完的面条甚至挂在他的额头调皮地荡来荡去,这位千年门阀世家出身的矜贵老公子哥儿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在大营里带了一天一夜,袁督军什么也没干,洗了十八次澡仍然觉得身上一股子酸臭味儿,但是罪魁祸首荣世昌,直到他第二天气哼哼离开大营之时,仍然宿醉未醒。

袁佳光回京以后,连家也没回,径直去了宫里向皇帝告状,他不敢跟马冀中硬刚,只能声泪俱下恳求皇帝将荣世昌革职查办。

皇帝正焦心同南昭国的战事,无暇安抚他,却也不能完全驳了袁家的面子,于是便派人带了一道口谕,让荣世昌上奏折请罪,荣世昌草莽出身,心知自己闯了祸,却也不肯乖乖受气,写了个请罪折子道:“诸公贵人多顾忌,世昌一无赖,受国厚恩至提督衙门麾下,惟以死报,不知其他!”

这两个臣子,一个满肚子怨气,一个耿直得要命,皇帝拿到荣世昌的请罪折子的时候,正在同诸位大臣商议两国交战之事,他无奈地在龙案上拍了拍,看向石昊道:“此人是秦王的手下,你说说怎么办?”

石昊道:“儿臣自当避讳,任由父皇处置,不敢妄言此人颇有将才,作战身先士卒、智勇双全,在军中声望甚好。”

袁华俊被石昊噎得差点一口气儿没上来,说什么不敢妄言,老夫瞧你一个字也没少说!

“此人目无军纪,蔑视上峰,应当严惩。”

他毕竟是袁佳光的亲爹,这种时候,哪有爹不想着儿子的。

户部尚书陆崇理轻咳了一声道:“荣世昌有错自当严惩,此事如若处置失当,岂不是让各路有功之人寒心。”

开国皇帝何等聪明,他立刻就明白了陆崇理的意思,石家问鼎中原坐了江山,一路摧枯拉朽收拢了不少其他势力的队伍,军中投诚的军官不知凡几,荣世昌是土匪被招安,跟他们从别人军中投降也差不了多少。

近来几年天下无大事,大家自然都关注秦王的剿匪之战,这几个月的朝廷邸报里,荣世昌可算是出尽了风头,此人经历离奇,上了战场有像个疯子一样敢拼命,单枪匹马闯敌寨的事儿不知干了多少回,次次都还能全身而退,简直堪比赵子龙,故虽然他官不大,却是个大大的红人。

他吐了袁佳光一身这事儿,往大了说是顶撞了上峰,往小了说不就是酒场上喝大了闹了笑话么?

如今天下甫定,各路人马皆已认定石怀玉是真龙天子,也算是安于本分,如果因为这么一件可大可小的事儿,硬生生折了一个全心全意为皇家卖命之人的前程,那些出身不太正的官员,他们会怎么想,如果所有异性归顺的人都寒了心,这可是要动摇国本的啊。

皇帝冷了神色,用手按了按那封请罪的奏折道:“是该严惩。”他环顾了一下殿内,众人神色各异。

“传朕的旨意荣世昌三年之内考绩不得评为优等,不得晋升,命他留在京畿大营任职,原地反省!”

石昊立刻躬身道:“儿臣领旨,一定严令他好好反思言行。”

陆崇理赞赏道:“皇上圣明,秦王守礼,袁侍郎大度,荣世昌罪有应得。”

袁华俊面色僵了一僵,这算什么惩罚,听起来似乎听严厉,但是细品之下简直无关痛痒啊。不许他晋升,可他上个月已经连升两级了。让他留在京畿大营任职,就不归兵部管束,想收拾他都插不进去手。

袁华俊十分不快,可是皇帝已经发话了,他只好低了头跟着道:“皇上圣明。”

“看到诸位爱卿如此友恭,朕心甚慰啊。”皇帝微笑着道。

袁华俊气得脑子嗡嗡直响,他听到石昊道:“照目前递上来的情报看,蒙九隆乃是南昭前国主蒙固唯一的儿子,蒙固在他襁褓之时因病早逝,本该此子继位,他的叔父蒙稳却以等他成年之后将国主之位还于他的理由暂代国主之位,如今此子成年已久,蒙稳却迟迟不肯还位。”

“没错,”袁华俊立刻顾不得生气了,毕竟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将石昊送到南昭国去当炮灰:“这个蒙九隆王子,召集了死忠先王的部旧起兵政变,要求代位王蒙稳禅让王位,双方如今打得不可开交,此时出兵的正是坐收渔利的好时机啊。”

石昊摇头道:“儿臣以为不妥,这些先王部旧多是忠义之人,圣人有云:兄弟阋墙,外御其侮。如今他们打得虽然热闹,若是我们贸然出兵,联手一致对外也并非全无可能。”

石昊说到这里不禁想到了与蒙九隆私下里那短短的几次接触,深深知道金鳞并非池中之物,和他交手想攻破南昭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再想起那男子容颜如雪后的明月,眉眼若春日的晚星,天生一副好皮囊,偏他还喜欢自己喜欢的女子,心里不由得更加气闷。

作者有话要说:就怕情敌长得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