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昊眼神闪了闪,黯然道,“这么说,还是嫌我不够好。”
胡晓光郁闷了,“我有说嫌你吗,你干嘛忙着对号入座。”
“那既然我比他好,你……”
“唉,别比来比去了行不?”胡晓光挠头了,“我跟你说,太计较的人不适合谈情说爱,适合去卖菜!”
当年跟父皇领兵打仗的间隙,石昊也见过乡村大集。他拿墨黑的眼睛盯着胡晓光看了一眼,想象了一些自己摆摊卖菜,她蹲在摊子前挑挑拣拣的样子,似乎想说什么,却抿着嘴唇没说。
他有些郁闷地想,我只不过想趁机表白一下而已,为什么话题会拐到这里呢?可是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吧,任你当初多么天高海阔,如今也要老老实实任她挑捡。
荣世昌归入石昊麾下后,马冀中与他性情颇为相投,两人一见如故,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荣世昌拿的本就是主角剧本,遇事谋勇俱绝,凭着熟悉敌情、地势、险厄的优势,既出谋献策,又身先士卒,兼之与马冀中配合得当,遂切瓜砍菜一般,将那些土匪们打得落花流水,屡战屡胜,屡建奇功。
每次上奏折报军功的时候,石昊都不许军中文书替自己邀功,“本王已经是世袭亲王了,再要这功劳有何用,该给上阵拼杀的弟兄们多谋些功名才是。”
这也是石昊在军中颇受爱戴的原因,当初军阀混战之时,每每战后记功,他总是照拂手下的将领们,不肯为自己搏名。
文书惯常了解他,当然不敢拂逆,连连称是,然后道:“那下官便为马都统多多着墨美言一些。”
偏偏马冀中也不肯过多提及自己,他那小算盘打得门儿精,眼一瞪道:“本将已经是正二品都统了,外职的武官到顶就是二品,你总写这些夸老子有屁的用!万一皇帝高兴起来把我调京城去了,我还得归兵部袁老儿管着,他巴不得天天给老子小鞋穿,老子可不稀罕去受那个罪。”
两位大佬都不肯邀功,于是文书只好花团锦簇地将京畿大营本次上前线的将军们夸了个遍儿,当然每次都少不了荣世昌的名字。
混进去一个新人的名字倒是没什么,反正上面的官老爷们也不记得下面这些三四品小将的都有谁,但是这是个区区七品把总,每每上折子总把他夸成一朵花,于是皇帝起了兴致,再给石昊密信的时候,便问了一两句此人的事。
石昊想了想,修书一封,将荣世昌此人生平原原本本告知了皇帝,评价道:“此人忠勇刚烈,儿臣以为可堪得用。”
没过多久,一道圣旨兼许多赏赐到了,皇帝为了稳定军心,旨意尽是褒奖溢美之辞,最后赐了荣世昌武举人出身,擢升两级,任五品守备。由于剿匪尚未完全结束,尚未到论功行赏的时候,所以这可算是破格晋升了,满朝文武皆知荣世昌是秦王提拔的人,皇上此举既是给了荣世昌体面,又是给了秦王荣耀。
荣世昌磕头谢恩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到两个月官升两级,这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他自入军中之后,为人踏实勤勉,打仗又敢拼命,这样有勇有谋的好队友,自然人缘十分之好,大家也都为他高兴,起哄让他请酒,荣世昌豪爽地应了。
热热闹闹地一场酒,从中午一直喝到下午才散了,石昊有些多了,天黑了仍然带着几分醉意,不肯睡,非拖着胡晓光出去看星星看月亮。
胡晓光拗不过他,被他拖着在营地走了一段儿,冷风直往脖子里灌,她实在不想走了:“咱们回去吧,行不行?”
“嗯,不不行。”石昊有些口吃道,他喝醉了酒,瞳孔越发的黑漆莹亮,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那我们去找荣世昌吧,他昨天送来那个总结土匪黑话、暗识标记、行为模式的文书你还没看呢,我看了看,感觉很有新意,可以推广到其他的地方,官府剿匪的时候能事半功倍,你既然睡不着,那不如我们一起找他去谈谈。”
北方的冬夜,实在是冷,石昊喝多了浑身发热,但是胡晓光只想找个能挡风的地方。
石昊缓慢地点了点头,胡晓光便带他一起去找荣世昌,因为带了女眷,所以荣世昌和马冀中如今的住处都是靠近营地边缘,安静安全的地方。
两人刚走到荣世昌住的房子门口刚打算敲门,忽然屋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好像是一个女人被掐住了脖子拼命喘息,又像是婴儿在哭泣,伴着女子破碎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
“昌哥……我不行了,你饶了我吧……”
这是……,好吧,夫妻之道也是人之常情啊。
胡晓光先是愣了一下,秒懂了之后腾得脸红了,她扭头就走,石昊却愣愣地站着没走,甚至伸出手来推了一下门,从里面栓住了他推不动。
胡晓光见他没跟来,一回头眼睁睁看着石昊敲了敲门,顿时屋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胡晓光压根没想到他能干出这种事,大惊失色跑回来扯他袖子,石昊趴在门上不肯走,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迟钝和迷惑,对着里面结结巴巴道:“荣,荣世昌,打媳妇儿,是,是不对的。有,有话说话,不能……那个动手。我小时候,我娘教过我,男男……不”
上帝呀,这混球在干什么,胡晓光想死的心都有了,赶紧冲着里面喊了一声:“没事儿,他喝大了,我这就给他弄走,你们别理他,继续。”
说完连拖带拽地把石昊从人家门口拉走了。
“回去!”
“不回!”
石昊一梗脖子,忽然看到不远处另外一栋房子,他眼睛一亮,憨憨地笑了几声,大着舌头高兴道:“我,我去找马冀中下,下棋去。”
“不要去,人家老婆在呢,你半夜去下的什么棋,多不方便!”胡晓光制止道。
无奈喝醉了酒的石昊手上没轻没重的,他一把将胡晓光推了个屁股墩儿,自己跌跌撞撞朝着马冀中家里走。
胡晓光爬起来就追,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两间房子离得本就不太远,石昊天生个高腿长,他只几步已经到了窗边。
这次里面溢出来的声音胡晓光觉得更惊魂了,只听见秀秀断断续续地喊着:“好哥哥……好爹爹,不要,啊……”
酒后失智的、天真无邪的石昊顿住了脚,回头一脸茫然地看向胡晓光:“她爹不是,去去京城了吗?怎,怎么又回来了?”
胡晓光头疼道:“对,回来了,八成人家有家事要谈,我们快走吧。”
“不成。”
从小受到良好家教的贵族好青年石昊同学固执地说:“该……该进去跟老人家打个招,招呼再走的。”
“别,你千万别去!”
胡晓光已经快崩溃了,我到底为什么要跟这个二愣子在一起半夜听床!
听了也就听了,反正神不知鬼不觉,偏偏这个二愣子不愿意旁观,他非要参与进去!
我的天呐!你老人家非要在这个时候找什么存在感啊!
石昊仍在执拗:“你,你拉我做什么?”
“闭嘴!”
胡晓光一瞬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咬牙切齿地低吼道:“石昊你再敢多哔哔一个字,就别怪我对你下手!下毒手!”
你不要脸!老娘要脸!
此刻胡晓光心里的小天使和小恶魔正在一起失声尖叫:天啊,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啊啊啊!
她死命地拖着石昊远离那个敏感的窗口,真怕这位神仙硬要上前去敲门,非要去跟那个“好爹爹”打个招呼,到时候可要怎么收场。
翌日天明,宿醉方醒的石昊觉得头疼欲裂,吃早点的时候,他发现胡晓光一直坐在对面黑着脸,思忖了再三,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哪里惹到了她。
两人相对无言,喝完了一碗白粥以后,胡晓光对上来打算给她续杯的仆从道:“不用了,我饱了,再喝就多了。”
“再喝就多了”这句话一出,电光火石一样打通了关节,石昊忽然想明白了,一定是我昨天喝多了,她又怨我又心疼我,所以才不肯理我。
他脑海中回忆起往日同僚聚会,那些同僚们常常埋怨家里妻子管叔父自己,什么“我家那母老虎不许我喝多,喝多了不许我进被窝。”“每每醉酒,贱内便衣不解带照料一夜,甚是愧疚。”“老夫这身体,喝多了回去拙荆便忧心不已。”……
以往每次酒场之中听别人说起这些,石昊都没什么感觉,也并不接话,至今终于咂摸出味道,原来这些老少爷们言辞之间满满都是炫耀与得意啊,我当时怎么就没听出来呢?
石昊摸了摸下巴,心里像猫抓一样痒痒起来,他忽然特别盼望能赶紧回京城去,再找那些人好好喝一场酒,好好聊聊因为喝多了被家里“母老虎”埋怨的话题。
“我以后一定少喝点酒,不让你担心。”
石昊酝酿着情绪,语气平淡,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太骄傲太嘚瑟。
胡晓光抬起眼皮看着他勾起的嘴角,看样子这家伙对自己昨夜的所作所为还挺得意的么?
“呵!”她冷笑一声道:“我不担心,马冀中和荣世昌八成比较担心。”
“……?”
石昊怔住了,这跟他俩有什么关系,思索了片刻明白了,他们作为属下关心上司,自然也是应该,于是他道:“他们的关心和你的关心自然是不同的。”
“不!我和他们的想法是一模一样的,您老人家想喝多少我们都不拦着!”胡晓光站了起来,“但是!麻烦你以后喝多了不要乱跑!”
“尤其!不要去听床!”
“更不要!挨家挨户去听!”
胡晓光这番话简直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石昊终于模模糊糊想起来一点昨晚的事情。
石昊绝望道:“你怎么不拦着我!”
胡晓光心如死灰:“我拦了,我拦不住啊!”
“……”
石昊这一刻觉得生无可恋,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悔不当初,无颜见人!
作者有话要说:涉事男子:当时就是喝多了嘛。
涉事男子: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