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昊盼她回答,又怕她回答,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靠着椅背坐下,无声地叹气。
他何尝不懂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但他正在血气方刚的年纪,日日面对自己深爱的女子,如何能不渴望去触碰她。
真与肌肤相亲比起来,他此刻更想要的是确定她的心意、占据她全部的情爱,他想和她两情两悦。
独自一个人熬了这么多年,爹不疼,娘不在,见着谁都要时刻防备着,日子又冷又硬过得一团糟,石昊本来已经绝望了,想着余生就这样胡乱过完拉倒,可是她来了,一切都不一样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大旱濒死的植物渴求甘霖,天边恰好飘来一朵乌云,他日盼夜盼,只求着雨水哪怕落下一两滴也好啊,真得快渴死了啊。
胡晓光直愣愣地站了一会儿,看着石昊高大地身躯陷在椅子里,下巴上胡茬隐隐泛着青涩,卸下了所有的锐气沉稳冷郁,他看起来就像,不对,他就是个无助的大男孩。
他才二十三岁啊,说起来,正该是一个青春小狼狗的年纪,偏生活得像个老翁一样疲惫,他看重一个女子,想同她谈恋爱,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对,这样的年纪不拿来谈恋爱才是浪费。
胡晓光心情复杂地拉了把椅子坐在石昊对面,她沉默了一会儿,沉默到石昊都觉得有些压抑了,抬头看向她,胡晓光才黯然地把眼皮一垂道:“说实话我看上你了,你这么好的人,又忠犬又长情,谁能忍住不心动啊?所以每次你说喜欢我,我心里都很纠结,又酸又甜又苦。”
“但是!”她挥手阻止了想说话的石昊:“因为某些我无法解释的原因,我不能答应和你在一起。”
她心里真得难受,偏偏全是说不出口的难受,眼泪顺着喉头往上涌,她死命给压了回去,在心里冲自己吼:不许哭!
石昊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在哭还是在笑,虽然极力压抑着,他嗓音中依然带了微不可察的哭腔:“是跟你那两件法器有关吗?”
“是的,还有被你爸拿走的金立方。”胡晓光忍着眼泪,她这次一点也不觉得可笑了:“你要是能忘,最好忘了我;你要是能忍着,就继续忍着;你要实在放不下我,我也可以走,不在你眼前晃悠。”
“你别走!”石昊仓皇失措道:“我能忍着,我怎么都行的。你不是说以后再说,那咱们就以后再说。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再说,总能等到你说的时机成熟那一天。”
“那我就不走了。”胡晓光扬起小脸,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石昊看着这张让他魂牵梦萦的小脸,情不自禁伸手抚摸,胡晓光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最终并没有避开他的手,他用指腹划过她的皮肤,凝视了很久,才痴痴地说:“我要是实在成不了事,你可以去找蒙九隆,我不要你死,要你好好活。”
胡晓光垂眸一笑:“蒙九隆说,他不是汉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只要我点个头,就是他的女人了,他保证卖力示爱,让我天亮都下不了床。”
说完自己都有点脸红了,心里暗暗想:对不起了隆哥,我打着你的旗号刺激一下他,不然他这副失魂落魄、生无可恋、失去斗志的样子,真是让我很为难啊。
“他怎么可以对你出言如此轻薄!”石昊蓦地变了脸色,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自己捧在手心里,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女子,蒙九隆那个混账东西,今日敢如此肖想她,该杀!该千刀万剐!
“所以呀,你不能泄气啊!”胡晓光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鼓励石昊:“你想想,如果你失败了,身首异处,魂魄四处游荡的时候,发现我被蒙九隆那家伙抓去南昭,然后绑在床上这样那样整夜整夜的折磨,你受得了吗?要是受不了,你就得好好干,你可是天选之人啊,怎么能整天沉迷谈情说爱呢,你说对吧?”
两个缱绻纠缠的人影,被胡晓光描绘得呼之欲出,似在眼前,石昊额头青筋爆出,隐隐发绿,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逆向冲上颅顶,这会儿要是有个血压计给他测测,那数值肯定直接飙上180!
别说是做那件事,只要在脑子里稍微设想一下蒙九隆将她拥在怀中轻吻的样子,石昊就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那家伙。他盛怒之下,一掌拍在楠木桌面上,竟硬生生将那桌面儿的榫卯拍散了,然后瞪着胡晓光,双目赤红,脸色难看到极点,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往外蹦:“他做梦!老子死不了!下辈子他也别想!”说罢起身,扶剑而出。
这模样吓了胡晓光一大跳,要不是知道蒙九隆不在这里,她真觉得石昊现在就要去一剑劈了他。
看着被石昊大力甩开,还在晃动不停的门板,胡晓光拍着自己什么都没有的胸脯,惊惶未定得顺了顺气。
王柏一头雾水地进来问她:“王爷这是怎么了,气冲冲去演武场了,还不让人跟着。”
“没什么。他大约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总之一句话,谈恋爱真的降智啊。”
胡晓光晃了晃混乱的脑袋,神叨叨地叮嘱着王柏:“老王啊,你千万别随便喜欢别人,一定要问清楚人家方不方便喜欢你。”
王柏:“……”
他神色复杂地出去了,谈恋爱确实的降智啊,上到王爷下到老马,没一个精神正常的。
胡晓光还是缓不过神来,石昊这是傻了吗,这也太好骗了吧,哪怕稍微用脑子想一想,也该知道蒙九隆那样的品行端庄的正人君子、白面书生,你哪怕给他吃一桶春|药,他也干不出这样猥琐的事儿啊?!
王柏出了中军帐,抬头看看天色还早,他想起过几日刘立和刘录要去均州了吧,不如去看看他也好。
王柏轻轻敲了几下门,无人应声,他沉吟了一下,刘立那家伙一向惫懒,这个时辰该不会是在午睡吧,他转身欲走,搭在门上的手略一用力,门竟开了。
鬼迷心窍一般,他推门而入,到了卧间却发现刘立正在泡药浴,满室氤氲的水汽,和淡淡的草药香中,露出一个瘦削白净的肩膀和一张闭目眼神清秀的面孔。
王柏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同是男人,看到这一幕竟然本能地想要避嫌,他顿住脚步就想转身离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刘立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他,张开眼睛道:“你来了。”
王柏有些不自然,却装得很从容道:“你不太方便,那我晚上再过来看你。”
“我方便啊,哪里不方便了。你既来了,帮我擦擦背吧,胳膊那日扭伤了,使不上力气,几天没洗了。”刘立指了指架子上搭着的布巾。
王柏无法,拿了汗巾蘸了热水给他擦背,虽然很小心,仍然难免手指接触到他后背的皮肤,于是莫名地紧张,喉咙发干,没话找话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出过牛痘,一身红印子,如今怎么都没了。”
“都没了吗?你再细看看。”
大约是被温水泡得舒适,刘立的声音听起来鼻音很重,有些慵懒。
王柏下意识地仔细看他,目光一路向下,顺着薄薄的肩背一路看到水中模糊的腰线和臀,慌忙别开了眼睛道:“没了。”
他心里一阵烦闷,手上动作也僵硬起来,刘立扭头看他,因为皮肤白皙,越发显得发色和瞳孔漆黑,“你这人,怎么擦个背也擦不好。”
“你还说我,”王柏烦躁地把巾帕丢进了澡盆里,“你这人洗澡怎么连门也不晓得栓!”
刘立笑了:“怕什么,营地里都是男人。再说我若关门,你怎么进的来。”
“如今可不一样。”
起码有三个女的在营地里呢!王柏顿了一下:“刘录已经成家了,老马也要安顿下来了,你怎么想的?”
刘录没说话,靠着木桶把湿漉漉的黑发搭在了外沿,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珠子,那声音在两人的沉默中愈发的清晰响亮,仿佛在倒计时一般考验人的耐心。
“你别泡了,”王柏靠在窗边,怀里抱着刀,“太医说热水泡多了影响男人生子。”
“你没事琢磨这个干什么。”刘立抬眸看向那个淡漠的男子,浅浅一笑:“莫非你有心仪的女子了?”
“没有,袁家当初请太医给王爷诊治的时候,我听了一句罢了。”王柏心虚地解释完了之后想,似乎并没什么好心虚的。
刘立便随意地摆了摆桶里的热水,“那我也没有。”
“什么?”王柏没反应过来。
刘立看向他静默了片刻,垂了眸子,幽幽道:“我说我没有中意的女子,刘录如今成家了,左右我们刘家香火有后了,我便无所谓了。你呢?”
“我,”王柏似乎没想到刘立会突然问自己这样的话,他思忖了一下道:“我一个孤儿,没你那些传宗接代的执念。”
说完了这一句,王柏脑海中鬼使神差的,竟然想起方才胡晓光那句:“千万别随便喜欢别人,一定要问清楚人家方不方便喜欢你。”
刚才刘立说什么来着,他说得好像是“我方便啊……”
作者有话要说:就在今夜!钱包杀手要对我的钱包下手了!剁手剁手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