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昊今日回府很迟,他一直在等皇帝召见,等到闭衙时分也没有旨意,只得打道回府,一回来就直奔书房,见胡晓光哪也没去,气定神闲地吃着晚餐,总算一颗心安了下来。
“你今夜不要出去。”
胡晓光只是挑挑眉,拿调羹搅着金边骨瓷汤盅,今天的靓汤是桂圆山参炖母鸡,滋补美容养颜的好东西,她喝了一口道:“你以为把我喂胖了,我就跑不动了吗?你想错了,腰不酸了腿不痛了,我只会跑得更有劲。”
石昊忍俊不禁,坐在对面看她吃东西,“我没这么想,我琢磨着把你养胖点就钻不出那个狗洞了,倒省得我追着你半夜瞎跑。”
不等她开口,又补了一句,“那洞我已经叫人补上了,阖府围墙上再没有别的狗洞,别惦记了。”
胡晓光立刻白了他一眼:“我不会去拿钱的,也没打算让别人去,我不傻,不会让人家瓮中捉鳖的。”
“那袁锦绣呢?”
“那姑娘好着呢,谈人生谈理想谈得不亦乐乎。你放心吧,不管袁家给不给钱,今天夜里袁锦绣都会回家的。”
石昊舒了一口气,“我估摸父皇会派人盯着袁家,我也安排了暗哨,有消息立刻告诉你。你打算让蒙九隆的仆人送袁锦绣回府吗,最好不要送到袁府附近,不安全。”
“我知道。”胡晓光抬头看他,“谢谢你。”
石昊点点头起了身,他早知道她是聪明的女子,只是提醒一句罢了。
“你要回去找你媳妇了吗?”
胡晓光见他欲走,心里一动,想着要不要把上午这位王妃要嫁侍女牡丹给自己的事情告诉他,迟疑了几秒还是决定不说,已经解决了,不要多生口舌是非了。
石昊不知道胡晓光想说什么,有些愧疚道:“我得回去,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一切如常,不能有任何破绽。”
胡晓光没再说话,露出一个与我无关的笑容,落在石昊眼里,只当她是理解了他。
凤烟渡是离京城四五十里地的一个小渡口,总有几百年历史了,因为一条小河隔开了两个市镇,两边的人们平日里往来多有不便,造桥费用又太高,所以建了个渡口,因为河不宽,水流亦平缓,也用不到大船,几条小舢板停泊在岸边。
因着几十年战乱,如今白日里人都不太多,到了夜里更是四处无人。舢板又不值什么钱,自然也没有船夫冒着被土匪砍死的危险守着。
袁佳光带着几个侍卫到了的时候,这小码头上一片漆黑,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他也不敢点火把照路,带人悄悄摸到了码头边上,从最东头数起,找到了第三条舢板,打开火折子就着微弱的光看了看,果然别的都很破烂,唯独这条船很新。
“看来就是这条船了。”袁佳光想,他招了招手,几个手下从马背上抬下来一个麻袋,放在了那条舢板里。
“那是什么。”袁佳光忽然感觉船尾影影绰绰有东西,一个属下过去摸了摸道:“禀大人,是床破被。”
“哦,”袁佳光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那属下道:“把这个放在麻袋上,再把那破被拉开盖住这个麻袋。”
属下做好一切上了岸,袁佳光环顾左右,周围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什么也看不见,还是壮着胆子战战兢兢道:“大侠,你要的东西,在下已经送来了,还望大侠信守诺言,即刻放人。”
无人回答他,只有枝头的乌鸦呱呱叫了几声,似乎被人声惊到了,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袁府今夜守备森严,袁华俊虽然没有派人四处寻找袁锦绣,却也存了些心思,若是匪徒送人回来的时候能活捉几个,便再好不过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袁府方圆五百米的各条道路,都埋伏着暗哨,从袁佳光出门送赎金那刻开始,一路都被人盯得死死的。
更夫敲过了丑时三刻,正是人们困倦睡得最深沉的时候,一个身手利落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落在离金水河不元的地方,确认四处无人后,他从背后放下一个纤弱的小姑娘。
正是布鹏背着袁锦绣,这几日他在密室陪着她,因为胡晓光交待不可慢待了人家,他便努力悉心照料这个花骨朵儿一般柔弱的小姑娘。一个笨手笨脚的男人,为了逗小姑娘开心,使劲浑身解数给她讲自己在各地的见闻打发时间安抚她,两个人倒也算相安无事。
也是胡晓光特意安排将袁锦绣送到皇宫附近,她说灯下黑,这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袁府,反而没人注意皇宫。
布鹏抬腕用剑柄指了指小姑娘身后:“那里是大武朝皇宫,姑娘身份尊贵,自然经常入宫,想必熟悉路途。你自己回家,别回头也别叫喊,我的箭长了眼睛,若是你敢叫一声,就别想活着踏入家门。”
袁锦绣不吵不闹十分配合,只用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看着布鹏,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布鹏明白了:“你的哑穴两个时辰之后可自行解开。”
袁锦绣仍是摇头,用力揉揉自己的喉咙,大眼睛里带了些隐约的泪意,她开始作揖恳求布鹏,嘴里发出弱弱的呜呜声,似乎在保证自己不会高声叫嚷。
布鹏挠了挠头,最终还是伸手在她下颚上点了几下。
小姑娘终于能发出声音了,她立刻急切地问道:“大侠哥哥,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布鹏一愣,怎么问我这个,你是肉票我是劫匪,这我要是说了不就是等于自首了吗,他果断地摇摇头拒绝了:“姑娘还是赶紧走吧。”
“大侠哥哥,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袁锦绣恳求道;“我就是想知道你叫什么,这是我的心愿,求求你了。”
布鹏皱着眉头艰难地思索了一会儿道:“你这个心愿太令人为难了,为什么非要知道我叫什么。”
“我,”袁锦绣嗫嚅起来:“我想留个纪念,往后想起来,起码知道你叫什么。”
留个纪念?纪念一下自己被绑架的人生经历。
布鹏是个头脑简单的人,想不明白原因让他有些头痛,“好吧,我叫布鹏。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有这种经历,不是每个绑匪都像我这样忠厚老实,现在赶紧回家吧。”
“嗯,谢谢布鹏哥哥。”袁锦绣红了脸点点头,听话地往前走了几步,回头问道:“布鹏哥哥,我知道你会暗中护送我的,我不害怕。”
却哪里还有黑衣人的影子,袁佳灵呆住了,她上下左右环顾了一遍,到处找不到他,只能深呼吸几次,轻声告诉自己:“不用怕,布鹏哥哥的箭上有眼睛,我看不见他,他一定能看见我。”
布鹏伏在屋顶的瓦片上看着地上那个踉踉跄跄的小小的人影,他觉得脑子有些卡壳了,胸腔中忽然有些说不清楚的感觉袭来。他一路悄悄护送,直到她进入了暗哨的控制范围,他才无声无息地离去了。
……
天色似明非明,地平线在一片苍茫中渐渐显露。保和殿里时不时有捧着礼服冠冕进出的太监,却都静穆无声。
福来正在内殿里侍奉着皇帝梳洗穿戴,他帮助皇帝一层层穿上龙袍,接着捧来了皇冠,待皇帝戴好之后,又将那珠帘稍作整理,他的动作轻柔熟稔,六年来的每一日皆是如此。
“皇上,前头大臣们都到齐了。”福来躬身请皇帝前去上朝。
“嗯。”皇帝点了点头:“那丫头回去了吗?”
“得了信儿,说人昨夜寅时就回去了,自己走回去的,安然无恙。”
“这倒是有趣。”皇帝口中这样说,脸上却无半分笑意。
“更有趣的还有呢,那船上的货,都一夜了也没人去拿。”福来搀扶皇帝起身:“请皇上示下,如何处理?”
“哦?”皇帝挑了挑眉,这胆大包天的绑匪敢要一万两黄金,却不敢去取,莫非是发现了有暗哨埋伏。
“也好,也好。”皇帝轻叹了一口气:“既然他们不取,那朕替他们取,你且拿回来收好罢。”
“诺。”福来轻声应下了,挥手示意了身边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得令去了。
“你觉得秦王如何。”殿内再无旁人,皇帝抬了抬眼皮,似乎是福来,又似乎是问自己。
福来顿了顿,一时没有回答。
“怎么,你不敢说,你知道朕平生最恨人揣摩圣意。”
福来慌忙跪下,“皇上,奴婢不敢揣摩生意,奴婢只想凭心而答,故而想先问问自己。”
皇帝看了看他,“可问出什么来了?”
福来叩首道:“皇上,秦王是不是真像外头说得那般十分有能耐,这样的事情,奴婢都不懂。奴婢一把年纪了,瞧着秦王在您面前日常行事,心里就觉得他是个好孩子。”
“哦?”皇帝没想到福来会这样说石昊,有些意外,毕竟秦王已经成年许久,又战功赫赫、威名在外,已经很久没有人用“孩子”这个词语来描述他。
“那你说说,他怎么就是好孩子了。”
福来想了想,认真答道:“皇上,就袁锦绣这事来说,此事既然被秦王撞破,袁家有心隐瞒,必然会多番恳求他不要说出去,但是秦王用密信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陛下,这说明在秦王心中,陛下才是最着紧的人。”
“再有一事便是,秦王当初不愿娶袁国舅的闺女,婚后也一直同王妃不睦,却始终敬着她,但凡需要秦王同王妃一起出门,一直照拂王妃情面,外人都说是看着袁家的脸面,老奴却知道,他是不忍伤陛下的心。”
皇帝听福来说起石昊的婚事,忽然又想起一事:“说起来,秦王不是有个心仪的小丫头么,朕已经准了他的心愿,怎么也没见他去礼部提立侧妃的事?朕还想早日抱皇孙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我来啦,今天星期一,明天星期二,所以大家都懂的,我走啦我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