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晓光找了个池塘洗了把脸,对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以手指为梳,随便将头发理了几下,盘了个丸子头在脑后,又从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绑住,她真的尽力了,除了马尾只会这一种,
路过一个村落的时候,顺手从一间民房外面拽走了一件粗布褂子。
不对,是借走的,她回来的时候会还的。
这一打扮起来,胡晓光还真有几分进城赶集的小媳妇的模样。
这处城镇不算大,城中心只有一条商业街,胡晓光找到了玉器店门口,在门口等着,每当有人进去问价购买的时候,她便跟进去听一听,顺便打量一下店内玉器的成色。
都说黄金有价,美玉无价。
但这小地方太偏远了,玉器店里今天早上最贵的那根簪子,也只卖出一两而已。
那些玩意同她怀里揣着的这一根玉簪实在不能比。
胡晓光不知道石昊这根玉簪要值多少钱,但是看起来通体洁白,晶莹剔透,貌似是个好东西。
时间有限,不能再耗下去了,她直奔当铺。
精瘦的当铺掌柜的看清楚胡晓光摆在柜台上的这根簪子之后,眼前一亮,猛地起身拿起来端详半晌。
然后眼珠转了转,懒洋洋地放下了:“哪来的,偷的?”
“你胡说,这是俺婆婆以前在京城给大户人家做工的时候,主人家赏的,后来主人家出事了,婆婆回到老家,藏了几十年,要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俺才不会拿出来当。”
胡晓光对历史一窍不通,只知道武朝是个太平盛世,皇帝姓石,别的一概不知。
来之前指挥部花了半个小时给她恶补了一下,武朝开国皇帝乃是封疆大吏出身,前头天下乱了几十年,各家纷争逐鹿中原,最后石皇帝PK胜出,得了天下。
而后历经三代明君,最终实现国家中兴。
教官一口气报出来十几串儿帝王庙号、谥号、尊号和年号加人名,给胡晓光听得直摇头,我要是记住一个,算我输。
胡晓光来的时候,正是武朝开国第六年,天下刚刚从纷乱中安定下来。
指挥官说,为了便于她执行任务,智囊团选了好久才定下这个时间。
前头几十年的战乱,有人富贵险中求,有人沦为阶下囚,乞丐变成将军,财主变成乞丐,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当铺掌柜的经常遇到有人拿出家底来卖,早已见怪不怪,他并不真的认为是偷来的,只是想趁机压价而已。
“死当?活当?”
“活当!”
听到“活当”两个字,当铺掌柜脸上失望的表情一闪而过,胡晓光看在眼里,知道他是很想要这根簪子的。
“十两,三个月内来赎,画押吧。”当铺掌柜懒洋洋扔来一盒印泥。
“死当,五十两,你收不收。”胡晓光没接印泥。
当铺掌柜一听她愿意死当,立刻来了精神:“二十两,不能再多!”
胡晓光撇撇嘴儿:“刚才我去玉器店拿给他家胖掌柜看过了,胖掌柜说凭良心讲我这簪子值一百两。
但是如今大家都穷着,这样好的东西也没人识货了,若是我肯卖给他,他愿意出四十两,我说去当铺再问问,他说我肯定还要再回去找他。
怎的到了你这儿就只给二十两了,那我还是回去找他吧。”
当铺掌柜一愣,心说这小媳妇挺精明啊,居然知道打听打听行情。
这小媳妇的婆婆八成是前朝宫女,簪子一看就是前朝宫里的东西。
玉器店的老朱也是个黑心的玩意,起码值一千两的东西东西昧着良心说一百两,既然你都替我压过价了,那就别怪我笑纳了。
“好,五十两就五十两,画押!”
胡晓光痛快按手印拿了银子走人,心里知道这波肯定是亏的,但是也没法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买了吃食,买了两身粗布衣裳,想了想,又给石昊买了一根桃木发簪。
那家伙胆小,桃木辟邪。
路过先前那个村落的时候,胡晓光把借来的衣裳又还了回去,正当她往竹竿上搭衣服的时候,那家的农妇端着盆出来喂猪,见状喝道:“你干什么呢?”
胡晓光一手拎着包袱,一手整理着衣服,不慌不忙地朝那妇人一笑:“大嫂子,你这没晾好,被风吹落地了,怕是要再洗。”
那妇人一愣,明白了过来,立刻不好意思了:“哎呦,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谢谢了啊大妹子,进屋喝口水歇歇脚吧。”
这家显然是个富户,门口拴着牛和骡子,角落里还有一头黑驴在拉磨。
胡晓光看中了那匹骡子,这几天她过着骡子一样的日子,天天驮着石昊走,实在太累了,她需要一匹真正的骡子。
她进屋喝了水,又在水囊里灌满了新鲜的井水,接着拿出军民鱼水一家亲的本领,满口嫂子长嫂子短,狠狠地夸奖这位农妇持家有方,家里家外收拾的如此敞亮。
农妇被她夸得笑逐颜开,心花怒放。
眼看感情联络的差不多了,胡晓光趁热打铁提出想买走这匹骡子,说自己回娘家走的太累了,想买个代步。
农妇犯难道:“大妹子,俺家中虽有两匹骡子,卖你一匹也无妨,但是俺男人和儿子去府里卖货还没回来,这么大的事俺没法做主啊。
你要是想买那头驴,俺倒是可以当家,反正村里家家有驴,到谁家都能再牵头小的回来养着。”
胡晓光回忆了一下背着石昊的销魂滋味,立刻点头表示:“驴也行。”
双方愉快地成交了,因为胡晓光嘴太甜,农妇还送了一辆破板车给她。
胡晓光驾着驴车嘚嘚嘚一路回到墓地去接石昊,看见那座大坟包,她扬起了手中的小鞭子高兴地朝他挥舞:“小昊昊,老大回来啦,高兴不,开心不?”
石昊本来因为胡晓光卖他玉佩的的事很生气,一个人在墓地左等右等不见她回来,想起她临走的时候放的狠话,又开始担心起来,这个村姑难道真不管我了。
现在远远地见她回来,听到她叫自己“小昊昊”,竟莫名地有些高兴。
眼瞅她到了跟前,石昊却又板起脸来。
胡晓光无所谓地耸耸肩,谁叫人家兜里有钱了心情好呢。
给石昊换上了新买的粗布衣裳,把他的头发用桃木簪子盘好,然后把他背到板车上坐好,水囊和吃食放在旁边。
胡晓光安顿好石昊,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怎么跟照顾小孩似的。”
她侧身坐下,一抖缰绳,开路,咱现在也是有车的人了,驴车也是车呀。
石昊吃饱喝足,换上干净衣服,感觉就像渴了半年的植物遇上了雨水,生命的活力又回来了。
胡晓光驾着驴车,哼着小曲儿,回头看他脸色好多了,笑着打趣:“怎么样,还是老大疼你吧,跟着老大错不了。”
石昊一见她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想起玉佩的事,气不打一处来。
路上有个土坑,驴车颠仆了一下,震到了石昊的伤口,他痛得“哎呦”了一声。
胡晓光忙停车问怎么了。
石昊看看她,越想越气:“我不能坐这破车,伤口都要裂开了。”
“就快到了,不能再坚持一下吗?你可是个大老爷们啊。”
“大老爷们也是肉长的。”
“那你想怎么样!”
“要么你背我,要么你把我丢下喂狼吧,随你。”
石昊脸上呈现出随便你怎么折磨我,我都不会反抗的表情,仿佛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猫,生无可恋。
胡晓光觉得脑壳很痛,她跳下来,掀开他的上衣一看,肩膀的伤口确实隐隐透着血色,那伤口深至见骨,她虽然包扎但是没有缝合。
其他几道伤口,当时为了止血救命,被她烫了一下,现在有些感染的迹象,而且烫伤本就是很痛的。
胡晓光沉默了一下,把驴车的缰绳绑在了手腕上,然后背起了石昊。
一个小媳妇儿,背着一个大老爷们,屁股后面还跟着一辆驴车,这个组合太吸引人的眼球了,走哪儿都被人盯着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有车不坐背着走,这两人是不是傻啊?”
石昊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本来只想跟她吵两句出出气而已,伤口早已痛到麻木,其实并没有那么难捱。
“你把我放车上吧。”
“没必要,做自己该做的,不用管别人怎么说,那些说闲话的没有一个人会在乎你死活。”
胡晓光毫不在意这些人,稳稳地背着他向前走,说真的,这已经比走山路快活多了。
终于到了医馆,把石昊放下,胡晓光才长出了一口气。
学徒去把郎中请了来,验视伤口要脱掉石昊的上衣,男女有别,怕关系不方便,郎中便问胡晓光:“他是你何人?”
胡晓光正累得发晕,靠在床框子上呼哧呼哧喘粗气,这几天真是给她累死,这哪是找了个跟班,这是捡了个儿子啊。
不是亲生的谁能像我这样。
冷不丁听郎中这么一问,胡晓光冲口而出:“他是我儿子!”
“啊?”
郎中闻言惊呆了:“你如何能生出这么大年岁的儿子!怕不是有什么隐情,这个病人我不能收治。”
胡晓光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嘿嘿一笑补救道:“的爹。”
陪着笑脸又重复了一遍:“他是我儿子的爹,我累得脑壳发昏,说话大喘气,郎中你别误会,求您赶紧救救我家娃他爹。”
石昊怒视她,口口声声说什么想吃了我,想扔了我,想奴役我,我看你明明就是想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