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莺时,一片桃花嫣然,杨柳青青。
昔日便繁华非凡的长安街头,今日更是添了份热闹喜庆。一排迎亲车队从街头行至街尾,十里红妆,奢华非凡。
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一个个面带桃花,圆扇半掩着脸谈论着什么,不时发出娇笑。
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场盛大华丽的婚礼。
“今日可是当朝太子与骠骑大将军的小女儿苏璎宁大喜的日子啊,这阵仗,百年难得一见啊!”
“阵仗是难得一见,只是,听闻这太子妃为人野蛮暴戾,前几天好像还差点把人给打死了!”
“可怜了太子殿下啊,那么讨厌她,却只能为了权势娶这样一个女子。”
“......”
.
苏璎宁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她正躺在一张宽大的檀木阔床上,身上还覆着一床纹龙绣凤的红色衾被。
!
她怎么会躺于婚房之中?!
正当苏璎宁发怔时,门外一阵喜乐开始接连不断地响起。
她更是糊涂了。
昨夜她还在那祖传老破屋中入睡,一觉醒来,周围怎变成这般光景?
苏璎宁觉得不可思议,掐了自己一把,竟十分生疼,而眼前这一派华贵骄奢的场景也没有消失。
她观察了一下周围,云顶沉香木作梁,珠帘垂下,床边悬着透明的鲛绡帐。
一派富贵人家的气息。
不远处红纱帐缠绵的梳妆台前,放着一枚极是精致的铜镜。
苏璎宁起身过去拿起铜镜。
看到镜中人时,却是不由双眸瞪大。
“这.....这不是......”
眉目如画,一袭火红的嫁衣披身上,美目动人。
明明是一副不可多得的好容颜,苏璎宁却看得手都在颤抖。她颤巍巍地把铜镜扣在桌上,心中恐惧。
镜中的人,不正是前些年被满门抄斩的骠骑大将军的小女儿吗?
苏璎宁怔怔地站在原地。
缓了半天才回过神。
所以,她是穿到两年前苏小姐身上了吗?
而且.....还是临死前夜!
苏璎宁背后寒意凛凛。
自己一介长安小百姓,平日里爱扮作男装在长安闹市中摆摊算命。闲时逗逗隔壁香铺的姑娘,和猪肉铺的老板喝酒吃肉,日子也逍遥自在。如今竟!
.......
当下这情形一时也解释不清,苏璎宁决定先出去查看一下情况。
正欲往外走,就瞥见床角底下有一枚瞧着不太寻常的纸团,捡起来打开:
“酉时三刻,后花园,速来。”
新婚之夜,有人约她?
苏璎宁心中猜想着这人是谁,一边又把说书先生的故事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苏小姐死于两年前,原是手握重兵的骠骑大将军之女。幼时丧母,因此苏父对她宠溺无度,养成了她嚣张跋扈的性子。
皇上为了牵制住苏家的兵权,赐婚于太子和苏小姐,可她却对二皇子芳心暗许。
后来那二皇子成了阶下囚,迫于拷问才说出他是欲推倒太子,才主动勾引的苏小姐,想蛊惑她迫害太子。没想到三言两语她就上钩了。
只不过,在新婚当夜就遭人下毒而亡。死后不久,二皇子就煽动其父兄发起兵变,最终苏家被满门抄斩,对头柳家上位。
当下情形还不知如何,这个约她断是不敢冒然去赴的。
正起身想着法子毁掉这个纸团时,门从外突然被推开。
是一个身着绿色素裙的丫鬟。那丫鬟看见她后,不知为何竟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苏璎宁只听传闻知道苏小姐身边有两个丫鬟,一个叫小环,一个叫盈儿,只是不知眼前这位是哪一个。
“娘娘,盈儿来看一下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哦,是盈儿啊。
苏璎宁正想随便打发几句,突然房里又出现了一道声音:[这蠢女人怎么还没死?那毒是柳二小姐给我的,不可能会出错啊。]
苏璎宁:[???]
她往四处望望,房里这会只有这个盈儿和她,再无他人。
而刚才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也似乎是盈儿站的位置,可盈儿此刻明明低眉顺目,一副听从吩咐的乖巧模样。
没一会,那声音又出现了。
[赶紧的,我还得过去报信呢!可不能给二小姐留下麻烦!]
苏璎宁这下确定了,这声音就是盈儿身上发出来的,只是从始至终盈儿从进了门后只说过一句话,唇瓣再无动过。
她一时震惊不已。
世人都道这苏小姐当日死于东宫是因二皇子毒杀苏璎宁欲嫁祸给太子,挑起苏家兵变。但如今看来,这猜想怕是大错特错。
苏璎宁额上生津,她学着苏小姐的语气对着盈儿喊道,“我好好地能有什么事儿!你是盼着我有事吗?贱婢!滚出去!”
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说话,还如此骂人,她差点把自己给呛着了。
.
盈儿出去后,苏璎宁再次寻找销毁纸团的地方。这时,镂花窗户蓦地闪过一个黑影。苏璎宁又是猛地一惊。
“是我!”背后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
方才还惊魂未定,这会儿又突然来了个声儿,苏璎宁魂都要吓没了,立马回头。
只见,一身着蓝袍的男子站在身后。模样生得风流,只是此刻眼中夹着怒火。
“本王瞒着父皇才离开宴席的,你可知本王在后院久等!”那男子用力地抓住苏璎宁的肩质问道,“为何不去赴约!”
苏璎宁感觉自己快被甩出脑震荡了,一把挣开了他。
而同时另一阵声音也传入了苏璎宁耳朵。
[这蠢货要不是还有点用处,本王真恨不得一剑给她个了断。]
苏璎宁:…...
听这话,这人应该就是苏小姐的“奸夫”二皇子了,原来约她的人竟是他!
没想到他竟然敢直接到婚房中来,真真是贼胆包天。
想了想,苏璎宁还是学着原主,做出了一副哀痛欲绝的模样:“二郎,皇命不可违,你我,此生无缘了。”
“我们前几日不是还说好了吗!今日你将太子毒死,等本王做了太子,必定娶你为太子妃,我们一起入住东宫,一起等着这天下变成你我的天下!”
二皇子说这话时双眼睁亮,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登基的模样。
苏璎宁早知此人结局,如今看他就像看个疯子,心中暗道要想法子与其撇清关系。
但表面却不能败露,于是捂着胸口掩泣:
“二郎,这几日我仔细想过了,这是天命,天命难违,你我,就此了断吧。”
二皇子看她竟作此回应,惊讶万分,而后欲将毒粉强塞给她。
他眼中暗含锋芒,语气不容拒绝却又透着股假情假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今储君之位就在眼前,宁儿,能帮本王的只有你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似是众人拥簇着新郎到婚房这边来了。
脚步越来越近。二皇子立马慌了,四下看了看,除了床底没有可躲的地方。于是忙将毒粉强塞到苏璎宁手中,慌忙钻进了床底。
苏璎宁没反应过来,看着自己的手懵了一瞬。
眼见喧哗声就在耳边,起哄的人已经推搡到了婚房外。
她立马回过神来,将毒粉往床底一扔,急急忙忙坐到床边去盖上了红盖头。
......
鬼才要帮你!
.
不一会儿,太子将他们都遣散了,门外又恢复了平静。
苏璎宁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她也不知是因为床底下的这个“奸夫”,还是因为门外的那个未曾见过面的男子。
“吱——”门被轻轻推开,夜风将一股淡淡的酒气卷了进来。
苏璎宁听到了脚步声正朝着自己这边来,愈发惴惴不安,手更是不由地紧揪着手边的大红嫁衣。
最终,这个脚步声停在了她的面前。隔着红色盖头,她看到了双男子的黑色绣花婚鞋,和拖地的大红婚袍。
即使混着酒气,她也能感受到一股清冷的压迫感包围着她。
苏璎宁心惊如雷。
没想不到一会儿,那双绣花的黑鞋竟又移出了她的视线之外。
苏璎宁疑惑不已,却也只能等着。谁知他竟然在原木桌边坐下了!
红头巾不厚,她微抬了头,只朦朦胧胧看到远处那身影挺拔,在红烛的映照下影子影影绰绰,耳边适时传来一阵倒茶的声。
等了半晌,他还一动不动。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苏璎宁想了想太子的名讳。
两年后先皇驾崩,太子登基,无人敢直言其名,如今竟想不起了。
倒是床底下的提醒了她。
[顾翊钧这傻缺,又开始装腔作势,本王总有一天会踩在你头顶,让你体会什么叫生不如死!]
苏璎宁想起原主此时应该是记恨着太子,必须要学她的语气,否则实在令人生疑。
于是一把掀开盖头,边冲过去边大声嚷嚷道:“顾翊钧你磨蹭什么呀,等了大半天把我晾在那儿,赶紧给我——”话未说完。
男人抬眸与她对视的一霎那,苏璎宁怔住了。
他一袭苏绣红袍披在身上,深眸如墨,薄唇轻抿,分明的轮廓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是俊美非凡。
纵是在长安城中见多了英俊风流的公子哥儿们,她也不忍为之动容。
见苏璎宁眼神盯着他发怔许久,男人勾起一抹冷笑。
苏璎宁这才反应过来,拿起桌上的酒壶就把酒倒在两个杯子里,嘴里大咧道:“来来来,别磨蹭了,赶紧喝交杯酒!”
顾翊钧垂着深眸,似乎并不打算理会她。
苏璎宁自知此时太子是不待见她的,也不打算强求了,假装不耐烦地“切”了一声,顿下酒杯就回了床。
没想到过了半晌,顾翊钧竟然也过来了。
苏璎宁立刻慌了,不会是......要同房了吧?
想了想又觉得,以他对自己的态度......暂时不太可能。
安心了些。
然而下一刻她的心就再次提到嗓子眼了。
男人忽地起了身,迈着长腿一步一步向她靠了过来。他整个身形高大,天生带着一种恣意尊贵的压迫感。
苏璎宁吓得立刻往后挪了挪。
然而男人却像是看到了什么,眼神忽地定在某处。
苏璎宁顺着他的视线一望,底被之上,竟是一把细窄短刀!明晃晃的,格外刺眼。
应是方才她扯到了衾被,那刀才露了出来。
苏璎宁惊得双眼瞪大,大脑一时空白。
顾翊钧眸光顿暗,一把将短刀扔到地上。而后凑近眼前惊慌的人,慢慢托起她的下巴,眼神意味不明。
“怎么,新婚当夜,就要谋杀亲夫?”声音低沉好听,却是如冰般冷。
与此同时,苏璎宁也听到了一声短促的气音。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