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喧闹,气味冗杂,今天是星期六,越往前走人越多,虽算不上摩肩擦踵的地步,但也不能一路通行,走走停停,磕磕绊绊。
吵闹声飘在耳边,路过一个看起来好像挺好吃的小吃铺,顾朝明问他:“吃这个吗?”
林见樊一点头,顾朝明对老板说:“要两份。”
递过来的第一份经过顾朝明的手传给林见樊,传递间顾朝明这才记起忘记和苏炳说他们已经离开汤店了,别到时候苏炳一个人闷着劲往汤店里奔。
等着自己那份小吃,顾朝明掏出手机打字给苏炳发消息。
字打到一半,林见樊口袋里传出一阵铃声。
顾朝明打着字,被铃声吸引,扭头无意瞥到从林见樊口袋里拿出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妈妈”两个字。
“小伙子,你的。”老板将包好的小吃递给顾朝明,顾朝明接过来付了钱,林见樊在一旁“嗯”“马上”地打电话。
打开袋子咬下一口,看林见樊挂断电话,顾朝明问:“你妈给你打电话啊?”
林见樊点点头。
“哦。”顾朝明若有所思地应一声,稍微点点头,咽下嘴里的食物。他在外边逗留到再晚也没人会打电话关心,但林见樊不一样。
“那你早点回去吧。”顾朝明说。
“没事,我陪你等苏炳来。”
顾朝明笑着:“我一个大男人还要人陪?你回去吧。”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小吃街末尾,顾朝明还想问问他想吃什么,要不要买点带回去?
话没出口,一辆出租车停在不远处,有人下车,顾朝明便问林见樊:“你坐车回去?坐车的话我就给你拦一手。”
犹豫之下,林见樊点点头。
顾朝明朝出租车招招手,把林见樊塞进去。出租车启动,顾朝明站在原地看着出租车将林见樊带走。
送走林见樊,顾朝明找一处避风台阶坐下,拿出手机给还没来的苏炳打电话。
苏炳一接电话,顾朝明马上问:“你怎么还没来?林见樊都走了。”
“没有小樊樊,顾帅你寂寞了?”
顾朝明骂他:“滚犊子,你才寂寞了。”
“我有我女朋友,才不寂寞。”
顾朝明本想叫他快点滚过来,一听苏炳这小子又有女朋友了?
“什么时候有的?”顾朝明问。
“就刚刚,有女孩子给我告白,我答应了。”
“看来你渣男的名声还传得不够远啊,还有人给你表白。”顾朝明说。
苏炳对渣男头衔不服:“我一点也不渣好吧。还有我到了,在你发的那个汤店,你在哪?”
顾朝明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的灰:“你站在那别动,爸爸过来找你。”
挂断电话,一阵阴冷的风穿衣而过,带起层层冰凉,晚上如岑西立所说的降温了。
这是真的要入冬了啊,顾朝明想。
肩头林见樊留下的眼泪还未干,湿润润的一片,顾朝明将手机放进口袋,伸手触摸那一片湿润。
林见樊哭泣的场景又浮现在脑海,自己抱着他,霓虹灯闪烁,路人匆匆而过,今夜月光稀薄,冷风猖狂,而他第一次拥抱林见樊。
顾朝明虽没养过小猫小狗,但他也看过新闻、电视剧,有时候也可以看到因为陪伴过很久的宠物过世而伤心抑郁的,顾朝明能理解。穿过小吃街返回去找苏炳的时候,在路上看到有人牵着小狗他都会比平时多看几眼。
顾朝明边走边猜想着林见樊的果果是什么样子,脚下步伐加快,没一会就看到苏炳站在离汤店不远的几个石墩子旁朝这边看。
“你还挺快嘛,我还以为会要多等一会。”苏炳拿出口袋里的钥匙扔给顾朝明,顾朝明接住:“谢了。”
“和我还谢什么谢,要谢就快点带我去吃饭。”苏炳说。
顾朝明做ok手势,带着苏炳去吃饭,吃完饭又陪苏炳到超市买了一堆小吃零食,一直到十点快十一点才打车回家。
车内顾朝明抱着腿上一大袋零食,对身边玩着手机的苏炳说:“冰箱里还有一大堆呢,你又买这么多,吃得完嘛。”
苏炳眼睛都没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边打字边回一句:“以防万一。”
说完又偏过头很正经地问顾朝明:“你真不打算再搬出来了啊?我觉得我们上次看的那个房子挺好啊,房租又不贵。”
苏炳还是想劝劝顾朝明。顾涛是什么人?只经过几次交道,苏炳都觉得他是个不可理喻的人。
顾朝明在那种家庭就是羊入虎穴,说不定哪天顾涛一发疯,顾朝明第二天又是一身伤来学校。
“我还以为你会反抗到底搬出来呢。”苏炳说。
“我也想啊,可哪有这么容易,现在我还在上学,他想来找我,到学校堵我就行了,我没办法。”
说出没办法三个字,顾朝明内心清楚地明白自己的生活被顾涛这两个字紧紧桎梏着。
他看向窗外,街道上没有行人,只有一盏盏路灯后退。
夜里安静,司机也没那么健谈想和他们说话,电台主播的声音填满车内。顾朝明靠着椅背歪着头,继续说:“我手头这点钱,现在能养活我自己,以后说不准,千千万万个要用钱的地方。”
“你妈呢?你是他亲儿子,他总不会不管你吧。”苏炳问。
顾朝明手指动了动,手上的塑料袋悉悉索索地响,他以前也想过跟着母亲,可母亲已经有了她的新生活,顾朝明并不想去打扰。
顾朝明回答苏炳:“我明天就要去见她,她明天给我生活费。”
“好吧,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行李?我只能在老房子里住一天,钥匙你自己留着,别再弄丢了,最后一把,没备份了。”苏炳说。
顾朝明抱着一堆零食打了个哈欠点点头。
“累了?”苏炳问。
“谁跟你似的,整天生龙活虎,半夜也能折腾。”
苏炳不服气:“我也是跟作业明争暗斗了一上午的人好不好。”
“那你感觉怎么样?有用吗?”顾朝明问。
“那老师还行。”
“这次准备考多少分?”
“和你差不多吧。”
“这么低?”
“顾帅你自谦了啊。我觉得你成绩还可以了,而且你这么努力,我们吉祥三宝中两个这么拼命学习的,我也要跟上啊。”
“你今天新打了一管鸡血啊?想通了要努力学习了?”顾朝明问。
百年不想学习的苏炳竟然还真点了点头。
“顾帅。”苏炳叫他。
顾朝明转过头去:“嗯?”
“你想过考哪所大学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那个新补课老师今天问我的,他看我压根就不想学习,就和我唠嗑,唠了一大堆。”
“然后就给你洗脑了?”
“………反正就这样吧,你想过吗?以后我们仨可以上同一个大学啊。”
苏炳的话语唤起顾朝明的记忆,唤起那些为取悦曲盈逸的新男人而努力学习的夜晚,唤起那个第一次在网上搜索大学的夜晚。
顾朝明摇了摇头:“没有。”
苏炳坐近一点,劝他:“你现在还是个高中生,不能离开学校,有一个固定的地点,你爸能找到你,但你考上大学,那就不一样了,你可以离开这座城市,只要你不告诉你爸你报的学校,等你提着箱子走人,你就自由了,你爸想找你也不知道去哪找。到时候我们仨考同一个大学,选同一个专业,看看能不能分到一班,一个宿舍就更好了,那样我们仨就不用分开了。四年哎,以后的路还长着呢,现在被你爸束缚着,再过一两年,你高考完,笼子一开你就能腾飞了。”
苏炳不再想着怎么劝顾朝明逃离顾涛的魔掌,他们现在都还是未成熟的果实,离不开树干,所以要等,等到自己有能力的一天。
顾朝明没有回答苏炳,又将视线投向窗外,他忽然很想看雪,虽然冬天还未正式到来。
一下雪,白茫茫一片,所有的事物都干净了。
离开这座城市,离开顾涛,和能让自己快乐的岑西立、苏炳呆在一起,拥有自由的生活,不必为了挨打而担惊受怕,不用再每天因为顾涛而忧愁,一切的条件都那么诱人,吸引着他。
那仿佛是隔着云端的美好生活,他触碰不到。苏炳说的美妙,几乎是他生活中的柏拉图,但顾朝明在期待那个美妙的世界的时候也想过很多例外。
如果他没考上,如果顾涛从别人口中知道他的学校,那是极其简单的,大学放假他过年回家该去哪……
种种问题一个小小的差错都可能重蹈覆辙。
苏炳描绘的世界太美,美到尽管顾朝明能罗列出各种意外,他还是忍不住去期待,去盼望真的有那么一天。
别人盼望高中早点结束是因为学习劳累,而顾朝明是希望早日离开这座城,离开顾涛。
他在秋冬交接的晚上埋下一颗希望的种子,希望在高三的夏天收获到累累果实。
车停下来,顾朝明抱着一塑料袋零食打开车门下车,寒风毫不吝啬地搜刮着人体的热量,抢夺他们的温度。
苏炳关上车门就被寒风亲密拥抱:“真冷啊,冬天要来了。”
车辆发动,缓缓开走,苏炳扯了扯外衣抵抗寒冷,他想早点进屋,身后的顾朝明却叫住他。
“苏小妈。”
苏炳转过身,见顾朝明还站在刚刚下车的位置没有动,他们俩之间正好隔着一辆出租车的距离。
冷夜狂风中顾朝明前额的头发疯狂拂动,额头上的疤只留下很浅很浅看不到的一层。
顾朝明穿着肩头带着林见樊眼泪的黑色外套,提着超市装满零食的袋子,在黑夜狂风中对苏炳说:“小妈,我们和西立考同一个学校吧。”
风冷得冰冻,刺人皮骨,少年的话语炽热滚烫,是风吹不冷的坚定。
苏炳看着他,明白地笑笑。
少年人志气相投,无需多言。
苏炳手插在口袋里御寒,笑着点头说:“好。”
苏炳迈着大步走到顾朝明身边,抬手搭上顾朝明的肩:“兄弟儿,西立人家好歹也是年级前三十的人,要和他考一个学校可难了。”
顾朝明也笑:“你终于认识到了差距大这点?”
苏炳拉着他往家里走:“所以说我们学渣不能给西立拖后腿啊。快进屋,外边冷死了。”
进屋后顾朝明把买回来的东西处理好,分门别类放进冰箱,这才发现苏炳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奇奇怪怪的小女生的东西,粉红粉红的摆在桌子上,一看就是没啥实际用处,专门用来送礼物的。
苏炳正在浴室里洗澡,不用想这么小女生的东西肯定是送给他新女朋友的。
整理好东西,顾朝明打开电视机,只看一会,苏炳从水汽蒸腾的浴室中走出来,头上搭着一块浴巾擦着头发,对顾朝明说:“我洗好了,你去洗吧。”
顾朝明从沙发上探出头用眼神指着桌上粉红色的礼物问苏炳:“你买给你新女友的啊?”
苏炳走到桌边,将头上的浴巾挂在脖子上,发梢还滴着水,拿起桌上顾朝明指的东西晃晃:“你说这个?”
顾朝明点点头。
“这个是给方妮雅的,她这次不外出比赛得奖了嘛,她告诉我了,我就想着送些东西祝贺祝贺。”
苏炳拿着礼物盒子左看右看,边看说明书边给顾朝明解释:“方妮雅就喜欢这种粉红色的东西。”
“你新女朋友叫方妮雅?”顾朝明问。
苏炳扭头奇怪地看向顾朝明:“你咋总提我新女朋友?谁说方妮雅是我女朋友?”
“你不说你今天新交了个女朋友嘛,不送她?”
“她最讨厌的就是粉红色,还特别喜欢户外运动,爬山、攀岩都在行。”苏炳说。
顾朝明听完,忍不住问一句:“你确定以后你能干得过她?”
苏炳思考一会:“应该能行吧………”
苏炳说得越来越没有底气,那妹子虽个子矮矮小小,但听她喜欢的运动,好像力量挺大。
苏炳有点后悔:“你说我现在去锻炼还来得及吗?”
“你现在去做梦会更快点。”顾朝明一本正经地说。
“滚去洗你的澡,她才没那么暴力,不会对我动手。”
顾朝明看苏炳甜腻的表情,“咦”一声,坐起身来,背靠沙发,双手交叉叠在脑后,问苏炳:“既然不是你女朋友,那方妮雅到底是谁?”
苏炳拿着那粉红色的礼物看向顾朝明:“人家还记得你,你不记得人家。”
顾朝明“啊?”一声,疑惑爬上脸,在脑子里暴风搜索方妮雅这三个字,搜索来搜索去,也没搜索到什么有关于方妮雅这个名字的碎片。
看顾朝明一脸懵逼,苏炳好心提示说:“人家高一的,挺漂亮一妹子。”
任凭顾朝明怎么搜索,还是想不起来。
顾朝明:“…………你确定我见过她吗?你有照片吗?给我看看,说不定能想起来。”
苏炳无奈,放下手里的礼物,拖拉着拖鞋走到顾朝明身边坐下,拿起桌上自己的手机,边点开相册边吐槽顾朝明:“顾帅,你是鱼的记忆吧!”
顾朝明往苏炳那边靠了靠,看向苏炳手机,一排排照片随着苏炳手指滑动。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卧槽,你还拍了我们这么多丑照,都不告诉我,掖着藏着当黑料呢。”
苏炳忍着笑,手指划过之处大多都是抓拍、偷拍,有顾朝明也有岑西立,就算有抓拍到好看的,在这么多黑照里也沉底看不见了。
“给我删掉!”顾朝明威胁苏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手机里也有,比我还多。”苏炳回击。
顾朝明熄火,确实,他手机里黑照也有不少,有几张给苏炳看了能让苏炳当场掐死他。
苏炳划了一会,顾朝明看还没找到有点不耐烦:“你照片怎么这么多啊…哎,等等。”
成堆的照片中匆匆划过的一张吸引住顾朝明的视线。
苏炳松开手说:“我还没找到呢,你看到啥了?”
顾朝明往上划拉着屏幕,找到吸引住他视线的照片,看到照片不禁感叹:“这人长得好看怎么拍都好看。”
照片是一张普通到无奇的照片,构图也乱七八糟,旁边还有不少多余的人物景色。
照片拍摄地点是在阳光灿烂的操场,光线很好,通过身上的白色衬衫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在运动会的时候。
照片中的林见樊手里抬着一箱矿泉水,脖子上相机摇晃,头发有点被汗浸湿。
“这是运动会开幕式那天吧?还穿着那个衬衫呢。”顾朝明说。
“应该是吧,反正是运动会那几天,你和西立是去上厕所还是去干嘛我忘了,当时就我一个人在那等你们俩,我没事瞎拍拍,然后就看到林见樊了,抬着一箱水。我当时还纳闷他不是只需要拍照吗,怎么又去抬水了,后来想想可能又是别人甩给他的吧。”
苏炳开始继续找方妮雅的照片,顾朝明收回视线,靠坐在沙发上,头搁在沙发背上,双眼看着房顶。
房顶上吊着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灯光反复折射出金色的光。
顾朝明望得出神,窗外是黑夜,屋内照得亮堂如白昼。屋外冰冷,屋内温暖如春,顾朝明望着房顶那盏反射出金色的吊灯,直视灯光会很刺眼,在眼中留下黑色的光影。
苏炳划着手机找方妮雅的照片,眼前五颜六色的照片划过,耳边听见安静的顾朝明问:“你说林见樊这人怎么样?”
苏炳疑问地转过头:“怎么突然问这个?”
顾朝明也扭过头来,视线与苏炳的视线相对。
“我就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
顾朝明点头。
苏炳犹豫一小会,说:“我觉得人挺好吧,挺帅,就是喜欢讨好别人,容易被欺负,不过现在好点了,也破天荒听见他拒绝。”
“那你觉得我们和他是什么关系?”顾朝明紧接着苏炳的话尾追问。
“同学?也算朋友吧。”苏炳说。
“是朋友啊。”顾朝明似有些失落地重复到。
“怎么?朋友还不够,还想往下再发展啊?你想通了?”苏炳一脸八卦地凑过来,果然他今天晚上故意磨磨蹭蹭等到这么晚才去见顾朝明是对的。
“想哪去了你。”顾朝明一把推开苏炳,继续望着房顶的吊灯。
“你觉得他会觉得我们是他的朋友吗?”顾朝明望着刺眼的吊灯又问。
“你说什么绕口令呢?”苏炳问,“你今天怎么这么多奇怪的问题?我没来的时候林见樊和你说了什么吗?”
顾朝明摇摇头:“你别问那么多,你就说他觉得是不是吧。”
苏炳觉着奇怪,他没来的时候肯定发生了什么。思考一会苏炳回答:“林见樊应该把我们当朋友吧,我觉着。”
说完苏炳反问他:“你觉着他没把你当好朋友吗?”
顾朝明也思考一会,望着吊灯轻轻嗯一声。
苏炳照片也不找了,问顾朝明:“怎么这么觉得?”
顾朝明靠着沙发,眼睛定在一点,像是在发呆又不像是在发呆:“我觉得我把他当朋友,他却没把我当朋友。”
一听这句话苏炳大概明白了顾朝明问这个问题的意思,刚刚的“我们”后边这个“们”只是顺便连带的,问题出在顾朝明的感觉上,他其实想问的是“林见樊有没有把他当朋友”,而并不是“林见樊有没有把我们当朋友”。
苏炳以他对顾朝明的理解,猜测顾朝明问出奇怪问题的原因是因为他内心已经把林见樊划分到自己圈内,而自己的划分并没有得到林见樊的回应。
苏炳问顾朝明:“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就这么觉得。”顾朝明说。
“怎么觉得?”苏炳一抛他平时逗趣的样子,又问:“他是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觉得的事吗?”
顾朝明想想林见樊也没做什么,所以摇了摇头。
“我就觉得吧,在他眼里我们和我们班那些同学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差别。嗯……也不是说我们班同学不好,怎么说呢……”顾朝明内心复杂,他想描述清楚自己内心这种让他怪异不爽的感觉,这种感觉困扰他整整一个晚上。
顾朝明收回黏在吊灯上的视线,坐起身,用正式的语气面对苏炳说:“我也不知道我说不说得明白,你听不听得懂。就是我觉得林见樊表面上和班上很多人都是朋友,表面上他都会去讨好他们,比如说跑腿啊扫值日、顶包啊这些,但我觉得他肯定没把那些人当真正的好朋友,就只是表面朋友而已。他和我说他不是讨好别人,他是不懂得如何拒绝,我说没事,我们都是朋友,你拒绝不了别人,对我们可以不用那么拘束,有话直说就行,可他还是这样,今天我叫他吃饭,他吃了饭说没吃饱,还怕我生气跑过来。我觉着他就是对我和对让他跑腿的人一样没差嘛。”
顾朝明省略掉林见樊趴在他怀里戛然而止的哭声,戛然而止的哭声让顾朝明隐隐觉得自己是不可能和林见樊走得像苏炳、岑西立那样近。
苏炳听顾朝明说完这一大段话,看着他:“顾帅,我觉得是你想多了。林见樊不会拒绝人,我觉着他也没把那些让他跑腿的人当朋友,反倒我觉得他更把你当朋友。你说他对你和对我们班同学一样,这是让你不舒服的点对吧?”
顾朝明撇过头看向苏炳,苏炳接着说:“你不要总是按照你的固定思维来想,你反过来想想,林见樊也许是真的把你当好朋友,所以才会对于你的邀约已经吃完饭还是不愿意拒绝你,想和你一起吃饭,这也是一种原因啊,你不用觉着他是在讨好你啊。还有你说他怕你生气跑过来,说明他还是很重视你这个朋友。你可以把重点放在林见樊是想和你在一起,是重视你,而不是对我们班同学一样想讨好为前提,这样也是一种答案啊。”
顾朝明听完垂眸,因为林见樊讨好人的印象过于深刻,让他从未如苏炳这般反向想过,他总是只有一条路,想让林见樊学会拒绝,不想林见樊将讨好用在自己身上。
“你会问这种问题,说明你也把他当很好的朋友,你真的很在乎他对你的态度,或者说他对你的态度不是你想要、你认为的那一种,所以心理上会有些不平衡,而你心里是想他怎么对你呢?对你只要不用撒谎?不用讨好?还是别的?你想的只是你想的,也许别人并不一定是把朋友的界限这么分,这只是在你自己心里希望自己对于他是特别的,对于他人是不一样的。而你一旦开始这样想,他对于你来说就也是特别的,因为你希望自己在他心中是特别的。明白了吗?”
特别的?
顾朝明心中重复。
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期待自己对于林见樊来说是特别的吗?顾朝明似乎明白了。
苏炳接着说:“以我的角度来看啊,只是以我的角度,我觉得林见樊其实挺在乎你的,在我们仨中他最好的朋友就是你。我听别人说他刚来的时候吴善和他说过我们的坏话,但林见樊不信。虽然我和他坐的近,但我和他的交集是平面上的,而你和他的交集是由上而下的,不是和我们一样停留在浅层的。”
苏炳说着还用手势笔划,就怕说不明白:“我觉得他也和你在乎他一样在乎你,这么想的具体原因我也没啥原因,就这么觉着,第六感。还有你开学说把他让给我,我觉得倒是你更合适,如果你们俩在一起了,我一点也不惊讶。不过你既然说你们还是朋友,那你们就是朋友咯。”
顾朝明没有告诉苏炳汤店里发生的事,还有抱着安慰林见樊的事,这就是苏炳说的深层的交流吧。
他也是一样在乎你,他只是想和你一起吃饭,他会面对你说出他的心事,会在你怀里哭泣,他相信你,你想自己对于他是特别的。
种种思索如洪水冲开堵路的巨石,利剑劈开层层阴云,压在心底一晚上的郁闷被解决,迷雾破除,世界都清明了。
顾朝明被苏炳一大段话说明白,苏炳看着顾朝明原本无神的眼睛中闪出亮眼的光,苏炳知道自己说的话没白费。
顾朝明不自觉地嘴角微微勾起,一晚上的闷闷不乐一下子烟消云散,像卸下一个背了很久的包袱。
顾朝明想通了,不再为自己虚想出来的问题困扰,他轻快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拿过准备好的衣服,小跑着去浴室洗澡。
苏炳咧起嘴笑,朝走掉的顾朝明喊:“我刚都乱说的,还有方妮雅的照片你还看不看?”
顾朝明已经走进浴室,声音隔着浴室墙壁闷闷传到客厅:“你找到我就看。”
随后浴室里响起水声,苏炳笑了笑,腿一抬,拿过一个枕头垫着,悠闲地躺在沙发上继续找照片。
最终顾朝明也没看到苏炳说的方妮雅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