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小鹿

参天大树,白雾骤起。

这是再为普通不过的一片密林,高妇几乎日日经过此地。但从没有一日像今天这样,仿佛处处都透着诡异。

再想起近些时候高知县县内传出有妖怪出没的消息,她背后冷不丁就沁出了汗。高妇将后背的草药筐往上紧了紧,右手攥住砍草药的镰刀,然后才敢抬腿朝前走去。

然而白雾太大,大到根本看不清远处的树木。高妇常年在山中采药,从来不曾遇到过这种情况,她心里明白,这雾起得怪异,可转念想到家中孩儿还在等她,她如果被困在这里,她的孩儿该怎么办?

她必须要出去。

既然走了这么多圈还是在原地打转,就说明她的方向被白雾迷惑了。想到这,高妇将袖口白色的外衣撕下来,然后又一点点撕成小布条,每经过两棵树就会挂上一条。

“就知道五元那家伙吝啬的很,这破玩意把我们带到哪了?”阎曦一脸晦气的看着手中的破幻镜,五官嫌弃地皱作一团。

四周是雾,是白茫茫的大雾。

若不是御川离她不过半臂,她恐怕根本看不到他。

……这地方也忒偏僻又阴森了吧。

“它可不是破玩意,”御川看似不经意地伸手,接着自然地握住了身旁人的手,“你不是最喜爱收集妖怪吗?它带你来找妖怪了。”

阎曦来自阴界,体质阴寒、手脚常年冰凉,她曾经试过用法术给双手保暖,但很多时候往往忘记施术,时间一长她也习惯了。

习惯到温暖包裹住她的手背时,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御川感受到这份挣扎,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这林子有些古怪,跟紧吾。”

阎曦本想举着妖刀姬横到他面前,跟他说自己不用保护,但看他满脸旺盛的保护欲,脱口而出的话又被默默咽了进去。

他们二人慢慢朝前走着,没走多久,阎曦就发现了拴在树上的布条。

“御川你看,这里怎么会拴着这个?”

“看起来像是衣物撕成的布条,难不成林子里还有别人?”

“不清楚,”阎曦伸出右手,前三根手指织成一张泛着蓝光的细网,然后将捕织网套在布条上方。

此术名为捕织术,是阴界密不外传的法术。

万物有灵,死物也不例外,捕织术正可以通过捕获事物遗留下的气息来感知与它接触过的人。

白雾之中,摸索前行的是一个背着药篓的妇女。

她脸上写满无措和慌张,但脚下每一步却无比坚定,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她前进。好不容易走到这颗树前,她将手里的布条系在树上,然后倚在树干上休息了一会儿,就准备接着往前走。

倏地,茫茫白雾中晃过一个红色的影子。妇女仓皇回头,红影却早已消失不见。

“什、什么人?”她颤抖出声,哆哆嗦嗦地问道。

良久,无人回应。

“到底是谁!”妇人将腰间的镰刀抽出,横挡在身前,微微有了些底气:“少装神弄鬼。”

“呀,你说错了哦,人家不是神也不是鬼,人家是只小妖怪,想借你血肉一用~”

清丽的少年嗓音,听起来软糯甘甜,可就是这样无害的声音,却说着残忍无比的话。

阎曦皱紧眉头,捕织术能感知到的过往有限,她只能看到这里。

御川见她神色不对,连忙关切问道:“看到什么了?”

“系布条的人被妖怪抓走了,但是我看不到是哪个妖怪,怎么办?”按以往阎曦的性格,她绝对不是能问出“怎么办”的人,但在此刻,她下意识就这样说了。虽然平日她嘴上对身边的妖怪嫌弃不断,但她心里却对他没理由的信任。

这份变化是潜移默化的,安静细微到阎曦自己都不曾察觉。

御川上前围着树木探查一番,然后探出脑袋左右闻了闻,牵着阎曦的那只左手竟然一直没有撒开,“她应该刚刚被掳走,空气中还有隐隐的妖气。”

本来是无比正经又危急的时刻,但阎曦瞅见他皱着鼻子嗅气味时的表情,竟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样子,真的像极了川香的那只大白狼。

想到这,阎曦忍不住开始挂念那只狡猾的大白狼,算起来好久都没见过它了。如今自己又离开了川香,估计再也见不到它了。

因为之前读心被阎曦逮了个正着,御川便施术将识心术盖住了,所以他对阎曦突然的笑感到异常不解:“怎么了?”

若是让眼前这只心高气傲的妖怪知道自己把他当做了动物,他说不定会气死。阎曦心里一怂,转身避开他的视线敷衍道:“没怎么,你能顺着他留下的气味找到他吗?”

“当然,”御川脖子一梗,眼睛里带着闪闪的小骄傲:“吾这妖鬼主可不是徒有其名。”

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大雾倏地散去。

抬头看去,满眼红色。

漫山遍野的红梅树铺在山脚下,绵延十里有余,似火焰燃起,红的鲜艳欲滴。

阎曦不是没有看到过梅树,大雪纷飞时在墙角傲然挺立,寒风凛冽时依旧不折其傲骨,但如此之多如此之广的梅林却是她第一次看到,美到令人震撼。

“真是粘人的很,甩都甩不掉。”通红的梅林之中忽然窜出一道红色的影子,少年的声音清脆婉转,正是阎曦用捕织术听到的那个声音。

少年自林中飞起,而后站定。他穿一身赭红的外衣长衫,泼墨一般的黑发懒懒的系在背后,他眉如柳叶,双眸清澈,额头两侧还分别竖着短短的鹿角。

他为妖多年,自然看得出来眼前两人不好惹,是以虽然把他们困在了迷雾中,却并没有对他们下手。可没想到这二人竟然破掉了他的幻术,直接跑到了自己面前。

阎曦直接问道:“那位妇人在哪?”

“和你有什么关系?多管闲事的小朋友都死得快哟。”小鹿男飞身上前,他来时脸上噙着笑意,但手中的武器却丝毫不让冲着阎曦而来。

这副明里浅笑,暗里藏刀的做派,简直和他声音温柔,心狠手辣的行为相得益彰。

真是不要脸的紧。

阎曦被他气得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