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这一通变故,阎曦赶回去祈愿屋时天色已黑。
小妖们刚刚吃完饭,准备收拾收拾就寝。她刚走到院子,小妖们正巧一个接一个排着队,从她身前走过。
这些妖怪拥有远超凡人的力量,若是他们想,他们大可以用这种力量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
虽然达不到前呼后拥,立身为王,但是锦衣玉食,大富大贵,肯定是绰绰有余。
可他们却守着这一方屋子,过得简单快乐。
阎曦在祈愿屋呆了这么些天,真切地体会到一个道理:妖怪不一定就贪婪邪恶,同样,人类也不一定是善良懦弱。
有的人类拥有连妖怪都无法相较的残忍的心,有的妖怪,却拥有人类无法拥有的善念。
祈愿屋中就是这样的一群妖怪。
她不禁叹道:要是幻境中的妖怪都像祈愿屋的这群妖怪一样善良、安分守己,她才懒得去管幻境到底会不会破裂。
……
这一番感叹后,阎曦突然想到了创立祈愿屋的那个五元大人。她觉得她越发看不透五元,明明表面上爱财无比,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却偏偏能凭一己之力驯服这一群妖怪。
然后教他们向善。
这样的人,恐怕远不会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那这座方圆十里的祈愿屋,会不会其实别有洞天?
像是福至心灵一般,阎曦双眸突然亮了一下,她跃步跳起,助力一蹬飞上了房顶。祈愿屋中包含着大大小小的院落,这些院落高矮错置,构造独特,尤其是方位非常有讲究。
她越看越觉得眼熟,下一刻跳到了更高的一个屋顶上,院落摆置在此时全部映入眼底。
万物生两仪,两仪生四象。
这些院落从这里看过去就像是一个……八卦图?!
……
“阎曦,你在上面干什么呢?踩坏了屋顶怎么办?你赔啊!你赔得起吗?!我交代你的任务你完成了吗?”五元几声喊叫惊醒沉思的阎曦,她定睛望去,只见五元叼着一根青草快步朝她走来:“还有,饭在膳房里,吃完了赶紧睡觉。养好精力,明天继续干活。”
阎曦站在屋顶,沉默的看着他,表情严肃的让五元有些发慌。
在他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准备转身开溜的时候,阎曦突然开口道:“抓走小孩子的妖怪,你知道是谁对不对?”
五元面色一变,口中却嚷嚷道:“你说什么胡话,我看你是被饿傻了!赶紧去吃饭。”
阎曦抿抿唇,张开衣袖自屋顶飞下,袂角携风,飘然而至。“我只是试探一下,并不确定。可现在看你的反应,我猜对了。”
依照五元的性格,要是他真的不知道抓走小孩子的妖怪是谁,一定会掐着腰气急败坏的数落自己偷懒不干活还想撇清责任,不抓到妖怪甭想拿到消息。
可是他没有,反而还心虚了。
阎曦一开始就心存疑惑,五元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但其实负责的很,事关六条人命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轻易交付给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去做?
直到看清楚了祈愿屋的构造,她越发坚信这个五元大人绝对不简单。
现在看来,把河童妖拐走小孩子到的事情交给自己恐怕是早有预谋,而且她还可以肯定,那六个孩子此时一定安好无恙,没有生命危险。
“既然知道妖怪是谁,为什么还要让我去调查?或者说……”阎曦逼近两步,语气缓慢森然:“你故意把我支走的原因是什么?这祈愿屋内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五元矢口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想说我不勉强你,可是五元,千万不要把我当傻子。”阎曦转个身,随之扭着脑袋换个话题问道:“告诉我河童妖的住所,我现在便去一探究竟。”
五元轻轻了松一口气,眼神却有些微妙,他轻轻掀唇道:“东北十里处的那条大河里。”
……
入夜,暮霭沉沉楚天阔,疏星点缀在天空,粲然莹润。
月色清浅,光辉耀眼。
到了夜晚,神秘的宣青山更显幽深诡魅。
在山后的悬崖上,站着两道身影。
皆是身形颀长,背如青松。晚风振荡吹过,刮着衣衫猎猎作响。
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站在这里的是两个男子。
“大人,阎曦姑娘现在暂住于川香县祈愿屋内。她会留在那里似乎是因为和祈愿屋屋主的约定,暂时不会来到京都。您这次又让我前去调查是因为发现了什么端倪吗?”
滑瓢把手下得来的消息一字不差的汇报给御川。
这不是大人第一次让他调查阎曦姑娘,上一次,是让他调查阎曦的来历,这一次是调查阎曦现在的行踪。
他在大人身边陪伴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见他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
这个姑娘还是一个阴阳师,他们妖类的死敌。
御川摇摇头:“上次是吾想错了,阎曦并不是和八岐大蛇签订契约的阴阳师。”
“您是怎么知道的?”
“……阴差阳错吧。”
他有得知别人心念的能力,不漏痕迹的探听更是不在话下,他在朱雀村无意中听到了鬼使黑和曦曦的对话,才知道了她真正的身份。
但那时并未打消他的怀疑,毕竟朱雀村的结界阎曦并未修缮成功。但后来一想,确实并非所有的阴阳师都善于修补结界,而且源博雅收到消息就去朱雀村把结界补好了,综合下来,阎曦确实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他所生活的世界是幻境,他自几百年前就已经知晓。然而是幻境又如何?这里面的一草一木,一妖一鬼却都是真实的,他身边的伙伴也是真实的。他虽行事猖狂不喜受约束,但相较于八岐大蛇的丧心病狂,他还是良善妖性有的多,八岐大蛇一旦逃出结界,不止是阎曦所在世界的劫难,更是幻境内的劫难,到那时总免不了恶战,他是万万不愿看到此番场面的。
御川好奇曦曦所在的世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但没想到自己还没机会开口,那个姑娘就毫不留情的变了脸,还戳穿自己的谎言。
确实,自己并不是她的式神。若是将他收为式神的方法真的有那么简单,恐怕他会让妖界笑掉大牙的。
既然曦曦是第一次来到这里,那她和八岐大蛇根本没有签订契约的机会,自己一直要找的阴阳师自然也不会是她。
“既然不是阎曦姑娘,大人为什么要调查她的行踪?”
御川眼神一滞,良久后才道:“吾也想不通,不过……吾以后不会再见她了。”
他像是在坚定自己的想法一样,又重复了一边:“吾以后不会再见她了。”
……
毕竟她是阴阳师,而自己是妖怪。
生下来就已经注定成为敌人的两个人,本来就不应该同行,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