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灵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睡着了。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石床上，忙坐起来左顾右盼。
原先极其空旷的大殿经收拾布置变了许多，石床上铺了两层柔软的被褥，还搭了浅色的床帐。
床角放了两颗冰石，这样即便是炎炎夏日也不会热，等天气冷了，她会考虑换成暖石。
虽然说修道之人并不畏惧寒暑，但按照眷灵人生宗旨，当然是越舒服越好。
大殿西北角被单独隔离出来，作为换衣间，衣服和干净的被褥都存放在那里，需要定期抱出来晒晒太阳。
墙上钉了一面大镜子，眷灵理了理乱掉的头发，快步跑出去。
“大白！你不是闭关吗，怎么就出来了？”
白虎卧在双瑞树下小憩，听见声音才睁开眼。
大概是因为大白已经修练出灵智，居然知道人族间讲究男女有别，从来不会进她屋子，每次都在外面等。
白虎长长的虎尾扬起来，轻轻拂了下她的脖子，眼底露出些许询问的意思。
眷灵一摸，才想起来脖子上的伤口，因为不算深，已经凝结了。
反倒由于陈牡玥用的剑比较特殊，手臂上的伤口一直血流不止、火烧火燎地疼。
……说起来怎么好像不疼了？
她挽起袖子，只看见一片雪白无暇的肌肤，上面还残留着晕染开的血，伤口却已经愈合得不见踪影。
咦？
白雀瞥见衣服上的破口和血迹，便大抵能想象到原先的样子，慢慢开口。
“这是被谁欺负了？”
说到这个，眷灵可就来劲儿了，大声控诉了一遍，然后总结：“太离谱了！我根本没惹他们，鱼也给了，还是要抓我。”
“幸好我最近修为提升了一些，如今陈牡玥居然打不过我。”
她顿了顿，嘟囔道：“看来她真的退步了。”
白虎也觉得她弱了点，鼓励道：“如此说来，修为高大有益处。那你快点修炼吧，我帮你护法。”
“嗯嗯好的。”眷灵往嘴里塞了颗糖，麻利地躺下了，边理直气壮道，“不过今天天色不早了，明天一定！”
白雀：“……”
他沉默片刻：“算了…也给我颗糖。”
眷灵就把兜里的糖都掏出来，捧到他面前，顺手摸了摸这只嗜甜的大猫咪。
“大白，你能化形吗？”
白雀剥开一把糖，犹豫了一下：“可以，你想看吗？”
她露出期待的目光：“想！一定是可可爱爱的男孩子吧。”
正准备化人的白雀停住了，想到自己那与可爱毫不沾边的人形，把糖嚼得咔咔响，严肃地道：“嗯，是很可爱。”
“不过还不是很熟练，下次一定。”
眷灵也没有多想，满口答应：“好啊好啊，那下次吧。对了，你的伤好了吗？”
“差不多。”
她想到早上见到的树妖碧儿，拿出青珠放在地上。
青珠上被大佬捏出的几条裂痕还十分清晰，泄出里面莹莹的青光，整体的光芒比一开始暗淡了一些。
白雀问：“树妖属木，与你灵根很契合，这丹珠里有树妖八百年的灵力，你怎么没吸收掉？”
世间也有互相残杀、挖丹取骨的修士，尤其妖修深受其害。
在许多人眼里，妖修与路边的灵草毫无区别，都是可以用来增加修为的物品。
只要有本事，灵智如人的百年、千年妖修他们一样能下得去手。
他下意识以为眷灵也是这样，毕竟生活在人族之间，久而久之很多观念难免被同化。
她收敛神色，诚恳道：“这是别人辛辛苦苦几百年攒起来的修为，我私吞了多不好，金丹也挺好的。”
“哼，她就是不想渡雷劫罢了。”屋顶上忽然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夜栾曲着腿，黑袍宽大的下摆从屋檐垂下来一截，随风晃晃悠悠。
另一条腿也垂下来，露出半截线条修长流畅的小腿和精致白皙的脚踝。
眷灵抬头看见那只苍白的裸足，看见上面青色经脉微微凸起，脚趾头还泛点红。
谁能想到，一刀一个小化神的魔君大人，脚居然长得堪称秀气漂亮呢。
注意到她的目光，夜栾脸色渐渐黑下去，嘴唇刚一动，眷灵赶紧摆了摆手，惶恐地抢答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夜栾：……
他颇有点咬牙切齿，冷笑一声：“青珠捡起来，把里面的灵力吸了。”
“三天之内不到元婴，本座剁了你喂大白。”
眷灵：啊？？？
白雀：嗯？？？
她捧着青珠，眼巴巴道：“可是我还没准备好，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夜栾幽幽道：“本座在你这个年纪，都炼虚七阶了，小废物。”
怎么能人身攻击啊！？
眷灵皱起眉：“您说得对！所以元婴的事不如明天再说吧！”
青门每年都有几个弟子晋级的时被天雷劈死啊！
夜栾跳下来，气得一把捏住她柔软的脸颊：“你怕什么雷劫，本座不是在？”
“唔唔呜呜嗯呜呜。”
“……”
他松开手，眷灵双手揉了揉脸，终于老老实实道：“但我爹说，修炼不可以揠苗助长的。”
眷三疏作为青门第一任掌门，其实手里资源还是有一些的，但从没给女儿喂过什么灵草灵丹。
夜栾不耐烦道：“让你自己修炼，什么时候能到化神，合体？大乘镜？”
咸鱼震惊：“要修炼到那么高吗？”全修仙界大乘镜大能加起来也不到十个。
“你如今金丹，最多活个五百岁。”他冷冷提醒。
能活五百年！！五百年够做很多事，走遍很多地方，吃很多东西。
眷灵觉得很满足，但看了看大佬的脸色，小心道：“五百年不够吗？”
闻言，那双漂亮的凤眸慢慢沉了下去，像一簇火缓缓熄灭。
夜栾沉默片刻，忽然勾起唇角，眼底却不见笑意：“够了，活得太久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二人陷入一片寂静，谁也没有再开口。他顿了顿，转身离开。
望着男人独自离去的身影，眷灵莫名品出几分孤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她想起，按《异人志》记载，大佬如今起码活了三千年。
他修为又如此之深，按大乘镜算，估计还能活上几万岁。
没有人能陪他走完漫长的一生。
再想起夜栾说的那话，不免多出几分凄凉孤寂之感。
眷灵突然有点内疚。
其实到山外山以后，虽然大佬总是凶巴巴冷冰冰的，偶尔出来吓吓人，实际上并没有伤害过她。
反而帮她结丹，还救了她两次。
她看着手里的青珠，有点点青光萦绕在指尖。
正出着神，青珠咔嚓一声裂成了两半，把眷灵吓了一跳。
白雀眼神一凝，望向山外山深处：“那只树妖要死了。”
眷灵合上两半青珠，匆匆装进口袋：“大佬不是说，树妖以山外山为根，即便没了丹珠也能重新修炼吗？”
“但她斩断根脉，跑出去了。”白雀甩了下尾巴站起来，“你想去看看？”
眷灵点点头，爬上宽阔柔软的虎背，往莲湖去。
莲湖四周一如既往的安安静静，红莲从绿叶中悄悄探出一点花苞头，兀自吸收养分生长。
“碧儿？”她转了一圈没找到人，试着喊了一声，依旧无人应答。
水面发出一点动静，有一只个头比较大的红尾鱼浮了起来，银色的背鳍上正好落了一小束夕阳。
它看见眷灵，游到靠近岸边的地方，噗地吐出一枚戒指，又咕噜咕噜吐了几个泡泡。
白雀翻译道：“这是树妖托它带给你的东西，看来那树妖已经死了。”
眷灵捡起戒指，本身材质是一种奇异的实木，上面缠绕着绿叶藤蔓般的花纹，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特点。
白虎没说其他的，那想必东西没有问题。她想了想，存放到纳戒里面。
“碧儿为什么会留东西给我？”
红尾鱼咕噜咕噜又吐了几个泡泡。
碧儿说她眼里没有欲望。
白雀看了眷灵一眼，人族少女生了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眉眼弯弯，眼神却异常干净，融不进去一点杂质。
确实。
他没翻译出来，眷灵便以为大白也没听懂红尾鱼这句在咕噜咕噜什么，转头又挖了两颗笋，才离开莲湖。
没多久，一位红裙少女从山外山更深处走出来，停驻在一棵倒地枯萎的大树边。
大树根部尽数断裂，完全失去了与土地的联系。
掉落的枯黄树叶层叠地铺展开，似女子盛开的裙摆。
红裙少女唏嘘道：“何必呢，就为了看一眼，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笨蛋。”
她一伸手，山外山深处树影摇曳，飞出无数青色光点，覆盖在枯树之上。
想起刚才人族少女的行为，她左右看了看，才蹑手蹑脚走到竹林边，猫着腰找来找去，嘟囔道：“她到底挖的什么啊，人族真的好奇怪……”
“阿嬴。”山林深处传来一声呼唤，是一道冰冷的男声。
嬴女赶紧擦掉手指上的土，挥袖赶走聚集的青色光点。
枯树不见了，她捡起地上多出来的一颗青色石头，匆匆往深处跑：“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