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梵突然买鱼,让眷灵莫名其妙了好一会儿。但转身摸摸兜里的一百两,没多久又快乐起来。
这竟是她十七年来最有钱的时刻!
她一口气买了三只酱鸭,要不是考虑到不易保存,还能打包更多回去。
毕竟又不知道下次出来放风是什么时候。
眷灵想喂白虎,它摇摇头。
“你真的什么都不吃啊?”
白虎犹疑了一下,它没有吃东西的习惯,它又不会饿。
不止是它,山外山里没有人或妖会因为口腹之欲去进食,所以所有的大殿都很空旷,因为没必要。
眷灵啃着酱鸭腿,若有所思。
确实,半个月了也没见大佬出来觅食,那小白蛇也不吃东西,只想着喝她的血补身体。
“人是铁,饭是钢呐。”她一边嘟囔着,一边拿出刚写的清单看了看,又去买了锅碗瓢盆和茶米油盐之类。
白虎看她哼哧哼哧地搬东西,眼底写满了震惊和疑惑。
昏暗的大殿中,夜栾把爬到身上的小白蛇弹下去,听着耳边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良久沉默。
眷灵完全停不下来,把东西收进纳戒,又风风火火地去买衣服。
小城的东西不是很多,也不算精致。但再怎么样都比她身上洗洗晒晒穿了半个月的要好多了。
白虎卧在店门口,看着逐渐西沉的太阳,惆怅地甩着尾巴。
回去的路上,眷灵雇了一辆马车,听说要往山外山的方向去,车夫愣是要了五倍车费才答应。
她一边数着剩下的钱,一边肉疼:“再买剁手,再买剁手!”
到山外山外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沉入山头,天地间昏昏沉沉。
车夫收下钱,驾着车飞快掉头,车轱辘都要甩得飞起来了,仿佛身后不是山,而是什么食人的巨兽。
望着幽深静谧的山林,眷灵这才后知后觉有点害怕。
她往白虎身边靠了靠,小声道:“应该没事吧?”
一踏过四季桃,天色黑下来,深山中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吓得她浑身一抖。
白虎瞳孔凌厉竖起,澄澈的金色眸子在黑夜里隐约闪着光,它转向一侧,发出低低的吼声。
四周的温度不知不觉降得很低,眷灵搓了搓脸颊,居然觉得有点冷。
黑色丛林中,几双泛着绿光的兽眼慢慢显现,又在看见白虎时悄然隐匿。
片刻后,仍贪婪地望向毫不知情的人族少女。
大多数人只知山外山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君和几千年孕育出的自然珍宝。
却忘了这地方本身便是妖修遍地、鬼魅横行的危险之源。
眷灵隐隐预感到潜伏的危机,头皮发麻,大气都不敢喘,每一步都走得提心吊胆。
前方不远处的树枝却忽然震颤起来,叶片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呼吸一窒,猛地停住脚步。
有什么东西穿过山林飞了过来。
一只黑色的鸟振翅高飞,直直地冲过来,而后翅膀一收,落在眷灵头上。
“小黑!”她惊喜地脱口而出。
听见这称呼,黑鸟:......
早知不来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小黑一过来,周围那股无处不在的寒意竟倏地如潮水褪去。
山林中响起蛙声虫鸣,伴随着她踩断枯枝的声音,好像一瞬间回到正常的世界。
明月照拂下,山外山看起来与普通山林毫无区别。
远远看到静静蛰伏的宫殿群,眷灵竟蓦然生出一些安全感,忐忑了一路的心终于稳稳落下。
毕竟到了大佬的地盘,便是山外山也不敢造次。
奔走忙碌了一天,眷灵揉了揉眼角,没有多想,把东西都拿出来,来不及整理,便滚到垫着草席的石床上沉沉睡去。
或许是前一天走了太多路,第二天一直睡到快中午才起来。
外面天色暗沉,风吹着双瑞树的叶片簌簌作响,应该是要下雨。
眷灵赶紧把小鱼干转移到室内,趁着雨还没下下来,又在室外用石头搭了个简易灶台,把新买的锅架上,拍了拍手美滋滋看着,自己倒还挺满意。
这才有空慢慢整理昨天买回来的东西。
主要是新的被褥和衣服,还有一些零食和生活用品。
“大白,看!”她甩出一根大号的逗猫棒,上面缀着几片羽毛和小铃铛,甩起来又漂亮还会响!
白虎趴着换了个姿势:……
“你不喜欢啊。”眷灵悻悻道。
不喜欢吃的,也不喜欢玩具,怎么办好呢。
她把逗猫棒放到一边,捧着给小黑的草球玩具,突然不自信起来。
千年修为的大妖会喜欢这个吗?小黑会不会觉得自己在羞辱它?
说曹操曹操到,空中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黑鸟顺着风飞到屋顶上,刚啄了下毛,黑眼珠子就盯向她手里拳头大的草球。
眷灵一个激灵,把球抛起来又接住,哈哈笑了两声:“看!我买来自己玩的,我打小就爱玩球!”
黑鸟:你最好是。
眷灵挑挑拣拣,拿出适合招待小鸟的东西:“前辈,吃瓜子儿吗?”
她剥好了几颗,送到小黑嘴边。
小黑斜了她一眼,只是看着乌云压顶、风雨欲来的山外山。
下午时分,下了一场暴雨。雨水倾泄而下,在屋檐下形成一片源源不断的水帘。
这雨来势汹汹,双瑞树被打得叶片和果实都掉下来一部分,又被地上的积水冲得到处都是。
眷灵缩在黑木长廊下嗑瓜子儿、吃酱鸭,激烈的雨声盖过了整个世界的动静,一时间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寂静感。
好风好雨好睡觉。
她不知不觉眯了一会儿醒来,左右张望,发现不知何时只剩下了自己。
“大白?小黑前辈?”
泼天的雨还在下着,一阵黑雾涌动,一只苍白□□的脚先露了出来,接着是绣着大片金色纹路的黑袍下摆,再往上是那张妖冶冰冷的脸。
眷灵垫了个垫子坐在廊下,手里的瓜子儿掉了:“大佬?”
夜栾微微低头看了她一眼,居然也就地坐下,宽大的衣摆铺开,衣角正巧搭在她腿上。
眷灵不敢动,一开始觉得很紧张,但或许是雨天太舒服,没一会儿便逐渐放松下来。
然后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夜栾:“......”
他神色古怪:“你不怕我?”
眷灵揉了揉眼角困出来的泪光,诚恳道:“怕的。”
但天要下雨,人要打哈欠,真的控制不住。
夜栾瞥她一眼,一条长腿曲着,露出半截冷白色的小腿。
转而眯着眼看向模糊不清的雨幕,神色冷淡。
大佬里面居然不穿衣服......
眷灵目光忍不住落向那半截腿。
“要死?”
眷灵赶紧扭头看雨:“哇,好大的雨啊……大佬磕瓜子儿吗?”
夜栾望着远处飞速靠近的浓黑色云团,幽幽道:“见过红色的雨吗?”
眷灵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天空中一团奇怪的乌云吸引了注意力。
那团云黑得像墨水一般,不停蠕动,正迅速地冲着这边飞来。
夜栾手一抬,握住那把极长的剑,剑尖随意搭在地上,被雨水冲刷得寒光毕现。
黑云冲过来时,天地间忽然充斥着数不清的凄厉叫声,连那铺天盖地的雨声都被遮盖了去。
眷灵脑仁尖锐地疼起来,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夜栾却像没事人一样,甚至从她碗里抓了颗瓜子儿,整个扔进嘴里。
眷灵犹豫了一下:瓜子儿好像不是这么吃的。
“来。”
他拖着剑走进雨中,雨水一到他身边,便如碰到无形的屏障,激烈地四散开来。
巨大的云团停滞一瞬,数不清的狰狞人脸浮现,接着分为上百道漆黑枯瘦的人影,从四面八方扑向正中的男人。
夜栾手一捏,黑袍翻飞,赤脚踩在地面积水中,周身绽放出成千上百的火莲花,映照得天地间一片火红。
下坠的雨水还未碰到火莲,便嗤一声化作升腾的雾气。
剑起影落,眷灵还没怎么看清楚,只见那些黑色人影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接二连三从空中跌落。
有一个掉到长廊近处,胸口处鲜血淋漓,正痛苦地抬起头,露出不成人样的狰狞面孔。
但确确实实是个人。
......??这玩意儿是个人?那一大团全是人?
眷灵吓懵了。
剩下的黑影四处逃窜,在空中慌不择路地抱成一团。
漫天的火莲花也聚在一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小一号的墨云。
刹那间,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响彻雨幕,宛如冰川遇火。
“嘭——”
火莲花炸开庞大的云团,那些狰狞的人影被直接撕裂成碎块,带着燃烧的火焰下坠。
血混合着雨水往下落,一时间,像是下起红色的雨。
眷灵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莲火掉在各处,仍在静静燃烧,将那些血肉碎片一点点烧成灰,又被大雨一冲,了无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等雨水冲干净剑刃,夜栾才走回来。
被打湿的衣摆拖在黑木长廊上,晕染出一片片泛红的湿润水迹。
眷灵对上他阴鸷嗜血的眼神,更是丝毫不敢动弹,僵直地坐在原地。
他静静地看了她片刻,似乎觉得没意思,便什么也没说,转身赤着脚一步步离开。
眷灵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脸颊,才发现不知何时溅到一点猩红的血。
她手忙脚乱地擦掉,又用水洗了几遍,蔫蔫地瘫在地上,想起方才那一幕还是隐隐作呕。
要命,恐怕接下来三天她都吃不下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