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灵原本只是想叉几条鱼回来加餐,没想到小黑这么绝。
鱼太多了,又不能放任死掉,她只好往纳戒里注了很多水,路上顺带割了几把草丢进去,做成一个人工鱼塘。
于是她莫名其妙有了一个随身鱼塘,随时随地有鱼吃。
如果少吃一点,鱼和鱼还会在鱼塘里生小鱼,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眷灵:哇。
不知这种是什么品种,鱼鳞细小且软,即使不去掉也不会影响口感。
她烤了两条,又煮了一锅浓郁鲜香的鱼汤。
鱼汤呈现乳白色,比正常鱼汤看着更清澈通透,上面还漂着点点翠绿的野葱花。
——从山上回来的时候,她发现山外山里野菜还挺多的,不过她只认识那么两三种,也不敢乱吃。
眷灵递了一条鱼给白虎,它摇摇头,又趴下休息。
经过两日相处,她发现白虎比她认知中的猛兽都温和优雅得多,比如就从没听大白叫唤逞凶过。
在青门的时候,宋岑曾经驯养过一只黑狼。从断奶养起,但野性难驯,平日里不亲人就算了,一到晚上就爱嗷嗷乱叫。
宗门其他人不堪其扰,抱怨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只能放生。
黑狼的妈妈还是只两百年的狼妖呢,按理说它生来智慧就应该比普通黑狼高一截,就这还是抵挡不了本能。
眷灵啃着烤鱼,看着白虎闭眼睡觉的样子,有时候对上那双金色的眼睛,她都恍惚觉得在和人对视。
太邪门了,大白这至少也得有大几百年的修为了吧。
一只黑鸟从眼前飞过,落在双瑞树高高的枝头上。
眷灵一抬头,对上那双小黑珠似的眼睛,立即谄媚一笑:“前辈,吃鱼吗?”
自从见识过小黑的本事,她哪里还敢造次,难怪她以前就觉得这只鸟眼神不对劲!
妖比人修炼可难多了,毕竟不像人一样,天生便能开启灵智。
世上大乘镜的道仙尚能数出两三只手来,上千年的妖修可难找。
黑鸟静静地站在树上,从高处看向山外山更远处的风景。
没听到回应,眷灵拿起另一条烤鱼,心满意足地填饱肚子。
但是也不能每顿都吃鱼吧。
秉承着良好的忧患意识,她打了个饱嗝儿,开始思考明天吃什么好。
不过眼下还有另一个十分要紧的问题——
那张石床实在是太硬了,再睡下去,屁股和胸迟早要扁一个,且非常影响睡眠质量。
第二天一早,眷灵喝了点昨天剩的鱼汤,让白虎带着她上山割草。
新鲜茂盛的草洗干净铺开在太阳底下,一天就能晒到半干,两三天后就能睡到干燥蓬松的草席。
虽然肯定不如被子那么舒服,但总比没有好。
“好想吃肉啊,包子、卷饼、酱鸭、糖醋排骨……”
眷灵把草席拖出来,躺在双瑞树下,阳光透过树影,又穿过她的指缝,最后只剩一缕落在脸上。
她此前万万没有想到,进了山外山,除了偶尔被大佬吓一吓,生活竟如此惬意。
毕竟大佬他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取血,根本不会出来吓唬人。
说不定等用不上她的血了,还会放她离开。眷灵美滋滋地想着。
说起来,要她的血是用来修炼吗?可据说魔君夜栾修为早几百年前就到了天花板,难道还能寻求突破?
没想到现在连大佬都这么努力,魔界已经卷到这种程度了?
眷灵迷迷糊糊地想着,阳光底下的树荫尤其惬意,她躺着放空,很快便有了睡意。
半梦半醒间,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爬上她的额头,嘶嘶吐着冷气。
“卧槽!!!”
醒来突然看到一双猩红的蛇眼,眷灵吓得口吐芬芳,连滚带爬起开。
小蛇从她头上掉下来,在地上甩了甩尾巴,只有拇指粗细,长度和一截手臂差不多。
整体是白色的,只有眼睛和吐出来的蛇信子呈现血红。
她搓了搓额头,那种冰凉的触感似乎还残存着,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看到小白蛇迷你的身躯,眷灵才松了口气,打消了冒死连夜逃离山外山的危险念头。
小白蛇直起上半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蛇信子嘶嘶往外吐,吐着吐着就游了过来。
眷灵怕蛇怕得要命,连连后退,嘴里念念叨叨:“别过来,别过来,再过来我不客气了!”
“我真的不客气了!”
“不客气?”有人在背后冷冷出声,“你对本座的东西有什么意见?”
哼,心态倒是好得很,每每路过都在睡觉。
夜栾抬起手,小白蛇犹豫了一下,才放弃眷灵,转而游向主人,蹭了蹭他的脚尖。
“没有!没有意见!”眷灵飞快道。
有意见也不能说啊!
尽管已经回到主人身边,小白蛇还是伸了个头出来,继续盯着她看。
眷灵干巴巴道:“它、它好像还挺喜欢我的呢…”
夜栾似乎勾起一点唇角,皮肤在阳光底下显得越发苍白,只是这么一点表情变化,眼角那颗小痣却忽然生动起来。
“它确实喜欢你。”
眷灵还没来得及客气两句,便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力将自己拉扯过去,眼看就要一头撞上男人的胸膛。
在这之前,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她的脖子。
夜栾比她高出一个头,这会儿微微俯身,影子笼罩在她脸上。
离远了看,像是将她整个人半揽住。
几缕乌黑的长发拂过眷灵的脸颊,痒得她颤了几下。
虽然掐着她脖子的手并不用力,但还是紧张害怕得不敢乱动,就怕这魔头一下子不开心,扭掉她的头。
离得近了,甚至能闻到一点独特奇异的幽香。
脖子上传来一点轻微刺痛,眷灵没防备,轻轻嘤咛一声。
夜栾瞥她一眼,松开手,指尖沾了些红色的血。
小白蛇顺着袖口爬上来,缠在他骨节微凸的长指上,伸出蛇信子,一点一点舔掉了那滴血。
眷灵捂着脖子,瞳孔震惊。
卧槽??!!这蛇其实是馋她的血??
小蛇舔完了血,又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眷灵猛地后退几步,头摇成拨浪鼓。
她以前听说过,魔君夜栾养了条千年修为的蛇妖,一直带在身边。
但八百年前,魔君触怒天道,被罚时那条蛇拼死挡天雷,结果被劈得修为散尽,据说是死了。
这不活得好好的吗。
虽然看着好像确实修为散尽、灵智全失。
小白蛇缠在主人指尖穿梭嬉戏,而那位据说绝情凶残、无恶不作的魔头,正垂着精致凤眼看它吐蛇信子,还弯一下唇角。
那笑意虽很快压下去,但看起来怎么都不像传闻中那么冷漠无情。
舍身护主的事迹听起来确实感人,眷灵摸了摸脖子:“要不要再喝一点啊?”
这两天吃鱼和野菜,好像又把气血补起来了。
那个鱼不知道有什么讲究,她吃了两次,就感觉应该是宝贝。
如今想起来,外头可不就是传山外山遍地是宝,因而总有胆大的修士冒死进山,想捞一点好东西。
最后当然是没一个活着出去。
“不用。”夜栾冷冷吐出两个字,小蛇想钻进他衣袖里睡觉,却被他皱着眉打掉。
小白蛇摔到地上,晃了晃脑袋,才想起来主人不喜欢被触碰,它能缠在手上已经是破例了。
动用仅有的一点点灵智想明白这件事,小白蛇便老老实实跟在他脚边游啊游。
眷灵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夜栾黑发下雪白无暇的脖颈,一道伤疤横在上面,只露出一截,剩下的都被头发挡住。
他这样的修为,举世几乎无人能敌,一般的器具兵刃根本无法留下实质性的伤痕,更何况是这样狰狞的疤。
等大佬带着蛇离开,眷灵才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呼地出了一口气。
她摸了摸白虎软软的毛,今天受到惊吓的心才得到点安慰。
“大白呀,你说魔君大人到底为什么被天道惩罚啊?世人不都说他是为天道亲儿子嘛。”
异人志中,第一页便简略记录了魔君夜栾的成名之路。
说他五岁筑基、十岁结丹、到二十岁已经一脚踏入大乘镜,简直匪夷所思。
更离谱的是,无论人、妖或是魔修,修炼之路总是离不开与雷劫做抗争。
有多少修道之人勤勤恳恳,最后却陨身在天雷之下,功亏一篑。
夜栾渡劫,天雷都不劈他的!最多聚个云、闪个电,做做样子就走了。
世人于是都说,他是天道自己给自己捏出来养着玩的儿子。
这个事不保真,但《异人志》的作者是一位两百年前飞升的大能,活了上千年,只留下这么一本书,记载的都是他一生见闻。
眷灵觉得还蛮真的。
她知道白虎不会回答,因而肆无忌惮地嘟嘟囔囔。
“但八百年前差点杀掉他的也是天道啊,父子反目成仇?”
其实夜栾也不是一开始就是人人闻之色变的魔君。
起初他走的都是正道的修仙路子,因过于优秀而蜚声于世。
八百年前触怒天道,据说下场非常惨烈。《异人志》记载,“身投地狱烈火,魂浸南海冰川,封神识、去仙骨,困于迷域。”
天道扒掉他修炼多年就要成形的仙骨,又把人丢进无边无际的迷域。
迷域里的东西穷凶恶极到影响天地气运,天道别无他法,全聚在一起互相搏杀。
结果夜栾发疯,屠遍迷域。现在大家都叫它鬼域,因为基本只剩下孤魂野鬼了。
那之后,夜栾魔头的形象才逐渐传播开来,到三百年前他一重新出现,便跑去杀了一堆人。
然后孤家寡人地住进山外山,再也没有离开过。
眷灵以前读这些像听故事似的,并不留下很深印象。
如今近距离接触了这位堪称传奇的魔君,才生出许多感慨。
她摸了摸虎头,小声道:“其实他好像也挺惨的。”
白虎的耳朵动了动,又见少女安详地躺下来,用两片树叶挡住眼睛,嘟囔着:“不过这关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