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古代朝堂09

第九章

“你……你……”被点名的王大人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殿上气氛愈发地凝重起来。熟料,永思莞尔。这清浅一笑看似把浓厚的氛围稀释了许多,然而却暗藏玄机。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不再温润如玉,每个字音像是鼓点一样敲打在心上,“是王大人知道梁国使者早有预谋,还是王大人知道大内皇宫有居心不良之人,亦或是王大人已经知道有人妄图通敌卖国,将机密透漏他人?”

他声音的响度也随之增长,一点一点,像是在逐步试探耳膜的极限。

“既然如此,”突然,声音一下子落了下来,习惯了大分贝的众人倍感不适。明明是极为舒服的轻缓,却让人感觉如同来自地狱九幽的嘶哑,“王大人为何知情不报?”

这一口一个王大人,王大人所承受的压力也在翻倍。

“你……你……我……我……”王大人这下是真的喘不过气来了。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着永思。面前的景象终于模糊,一震天旋地转,其楚的脸仿佛近在咫尺,那脸上满是不屑的笑容。

“王大人晕过去了!”

周围乱成了一团,一个个指点江山的人物嗡嗡地吵来吵去。唯有永思,一身大红官袍穿在身上,直挺挺地站在那儿,遗世而独立。好像殿上的一锅乱粥跟他什么关系也没有似的。在一群乱蚁之中,他显得愈发地醒目。

“肃静!”魏修齐一声清了场,“传太医。”

皇帝发了话,场面自然是安稳了下来。众人惊魂未定,眼观鼻鼻观心,连一丁点儿目光都不敢往丞相那边投去。生怕看了一眼,下一个晕厥过去的就是自己。王大人的惨状历历在目,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是啊,他们怎么能够忘了呢?怎么能够忘了十年前的少年丞相?

其楚安静了十年,对那些不痛不痒的流言不追究。其楚修身养性了十年,十年来对他们时有时无的打探熟视无睹。难不成,难不成他们就真以为其楚是那软糯的性子?

十年前的其楚,是出世宝剑。那把剑,可是开过血的。那是一把利器,重器……国之重器。十年后的其楚,已经收敛了锋芒,成了一把隐形的剑。他不在乎流言蜚语,他也不在乎自身名誉。他不在乎,难道他们就依仗着他的不在乎变本加厉?他们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人都是不长记性的,一起患了失忆症的大臣们纷纷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里头都悬了一把剑,朝臣们也不敢再啰嗦作妖了。效率极高地上奏禀告,早朝也就极快地结束。

早朝结束,永思也是准备跟着人流打道回府。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一个公公小跑过来,“丞相大人,陛下还有要事相商,请移步御书房。”

魏修齐私底下会见朝臣的地点正是御书房。这地方,其楚来过多次,可是永思还是头一次来。一路走来,愈发的寂静。从金銮殿走出时,还能听到鸟叫虫鸣,或者是宫人走路打扫的声音。然而越靠近御书房,声音就渐渐消失了。到了最后,仿佛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一旦进入扮演状态,永思就成了其楚。其楚会害怕吗?不会。所以永思也不会害怕。

御书房并不大,皇室藏书有专门的藏书阁,里面藏书万卷,专人把守。这御书房也不过是皇帝处理公务,稍作休息的地方。打开门,永思独自走了进去。随着吱呀一声,门关上了。门关上之后,整个空间变得异常昏暗。别说金碧辉煌,就连光都没有。

永思没有动,他规规矩矩地站在门那里,“陛下,微臣到了。”

幽幽的亮了一盏灯,火苗很小,摇曳在灯罩里。魏修齐站在灯的旁边,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奇怪。灯光照亮了他的半张脸,另外半张脸和整个身子,藏在了黑暗里。

“不知陛下召微臣来此,有何要事?”永思恭敬地低头行礼。

“呵呵。”魏修齐的声音是冷冰冰的。此刻这冰冷的声音却显得有些阴湿滑腻,波动在空气中,攀附在身上。“阿楚,你过来些。”

明明真龙之气乃是浩然之气,百毒不侵,万鬼勿扰。可偏偏的,魏修齐他自己此时就如同鬼魅。不是厉鬼,也不是艳鬼,就是充满了森然鬼气。

其楚不怕鬼,他手下亡魂三万,若是怕鬼,也等不到乔木杀他了。

那么,永思也不会怕鬼,因为其楚是不怕鬼的。

“诺。”仍旧低着头,听话地朝着魏修齐走去。

“再往前走一步。”

烛火更亮了,光填满了半间屋室。

再往前走一步,就要碰到魏修齐了。君有令,臣不敢不受。永思再往前走了一步,成功地撞到了魏修齐。

“呵。”从胸腔传出的振动,没有通过空气,直接通过肉.体传到了耳朵里。传播的物体不同,听起来的效果也是不同的。

魏修齐继续命令道:“抬起头。”依言而做。

其楚和魏修齐的身高差不多,自然地,永思的身高也是差不多的——就算不同些,乔木总会有办法的。

魏修齐慢慢地伸出手,作为一个皇帝,他的手可以说难看了。皮肤是白皙的,但手上却遍布疤痕。伤疤或深或浅,或新或旧。这只手缓缓地向永思的脸靠近,永思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他垂着眼,处于礼貌,没有直视魏修齐。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一切声音都放大了,所有动作都放缓了。手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刹那,像是把一块烧得通红的铁扔到了水里。

——魏修齐触碰到了那块伤疤。

那块伤疤是魏修齐用砚台砸在其楚额头上的。自然,永思头上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已经结痂了,乌黑的血痂盘踞在额头上。

“疼吗?”

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整个空间恢复了正常。

“回陛下,已经……不疼了。”

魏修齐重新撕开了伤疤,鲜红的血迹一点点一点点地渗出来。永思面不改色地回答不疼。

鲜红的血液渐渐多了起来,凝聚在伤口处。多一点,再多一点。时候到了,它们便和上次一样,顺着额头,流过眼睛,滑过嘴唇。

“阿楚,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呐。”魏修齐用撕开伤疤的手指点点嘴唇,手指上沾染的点点血迹在唇上留下微不可查的颜色,但血腥气却留下来了。不仅仅是留下来了,还很合拍很自然地留下来。魏修齐漫不经心地露出一个笑容,“和以前一样倔,一样的不听话。”

永思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忽然,魏修齐抓住他的朝服,用力一扯。大红的朝服被扯下了半边,永思半边身子裸.露在了空气中。

“陛下!”目光如炬,直视着魏修齐。

“何必这样呢,阿——丞相大人。”魏修齐目光死死地盯着永思左肩上的一粒痣,很普通的黑痣。魏修齐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不冷不热地说:“丞相大人果真是冰肌玉骨。”听不出来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魏修齐的失态没有持续多久,他重新挂上了笑容,“朕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有感物是人非,想让丞相和朕一起回忆回忆。已经无事,丞相回府吧。”

“……微臣告退。”

永思走出御书房时,极快地看了一眼房内的魏修齐。只见他面无表情,双目无神地望着虚空之中的某一处。一盏灯火照亮不了所有空间,身后的黑暗将他笼罩,像是要把他吞噬一般。

出来时,额上的血迹已经逐渐干涸,在脸上留下蜿蜒的红色。引路的太监对这番狼狈视而不见,只负责把永思带出去而已。

甫一回到丞相府,永思脸上的异常就被乔木发现了,急急忙忙地端水送药。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永思。”乔木一脸心疼地为永思擦拭着血迹。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被撕裂的伤疤处已经不再流血了。可是乔木的心在流血。那旧伤,是他亲手添上的。永思疼得直哭的画面犹在眼前,现在又受伤了!

回到了乔木身边,此时的就不再是宋国丞相其楚,永思此时就是永思,单纯的永思。“没关系,为了木木不辛苦。”永思眸子里满是依恋。这份依恋,乔木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因为这份依恋,永思进入一滩泥潭,难以上岸。

察觉到乔木情绪的变化,永思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仰起头看着乔木:“永思痛,永思要木木吹!木木吹,痛痛飞~”

“好好好。”听到这番童稚之语,乔木心下一软,也不在乎什么形象,依着永思的语调,眉梢眼底尽是宠溺,“木木吹,痛痛飞。”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额头上,仿佛真的能够带走疼痛。永思笑得甜蜜,“永思还要亲亲,还要抱抱。”

无奈地摇摇头,乔木为永思上药,“永思乖,木木给永思上完药就亲亲抱抱。”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