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的队仪从城门一路飞驰,扬起尘土四散。
到了这十字路口的鼓楼处,见前方人群熙熙攘攘,为着伤人,这才不免逐渐慢下速度来。
正中一辆平平无奇的朴实马车内,大殷当朝摄政王宇文翳身着蛟蟒暗纹绛紫大袍端坐与内,正抽空看着朝本奏书,却不料外间车速陡然一缓,又听人声鼎沸,不觉开口道了句:“外间何事?”
立刻有车架外随侍小厮恭敬回道:“禀王爷,今日恰巧万花魁斗会终选之日,百姓甚多,未免着伤了人,吴将军下令,是以慢了车速,还请王爷勿怪。”
“哦?”宇文翳闻听,却是突然想到什么,眸光微闪,低低喃声:“便是今日么?”
万花魁斗会说来,也是上京一大乐事,上至当朝权贵,下至黎民百姓,皆对此兴致勃勃,也就是他如今掌管大殷政务,忙的哪儿有心思去理会这些。
之所以知道,却是因着某一事,却是没成想,一转眼就到了。
正在此时,他耳朵一动,不禁侧首。
宇文翳武功高强,内力深厚,自是一瞬便听清外间人声尖吼,便知怕是突起变故。
他眉眼间霎时闪过丝厉色。
自从他坐上大殷摄政王之位,且把持朝政后,不知多少人想要他的命。
可他宇文翳的命,又是那么好取的么?
眼下这情况,他一瞬间也几是想到了这个头上去,却是微微一顿之间,发觉那股危机之感却似是从头顶而来。
他冷哼一声,当即也不去管外面那些侍卫惊呼护驾的声音,却是左手一动,马车头顶的车盖陡然朝两侧一转,徐徐开了道口子。
与此同时,他右手出掌拍案,身子便已借力从马车中飞身而起,微微一抬目,便见的从头而落的那道娇娜身影,唇角微扬勾勒起一丝讥讽。
还道那些人能使出什么手段,此番一瞧,却也不过如此。
他当即没了兴趣,手中蓄力,便欲挥掌拍死来人,却不料错身间居然看见那女子翻转时露出了眼角那颗朱红的泪痣来。
刹那间,他微微一顿,脑海中划过丝什么,那本欲要人命的掌风却是临空一变,朝前探了出去。
……
苏呦此时只觉身若浮萍,浑身紧绷,恍恍惚惚不知何踪。
虽方才下落时决心坚定,可到底是从未有过这种经历,在空中下坠时的惊惧着实令人害怕。
而她更是已全无了先前那拼死一绝的心思,什么摄政王也好,血海仇深也罢,到了这时,脑海中都只余一片空白。
她闭着眼心绪艰难起伏,时间也忽快忽慢般,好似过了很久,又好似只是一瞬间,耳朵传来的那些喧哗惊闹之声也同样是忽远忽近,犹若梦幻。
却不料,突觉腰间似被什么抓住,对方不过轻轻一个拉扯,看似轻巧,却瞬间将苏呦整个人身子都扯了过去。
而她也顿时感觉到方才那如行云踏水的恍惚感,顿时如潮水般退去,自己整个人的身子却都已落入实处。
她浑身一抖,鼻尖随风传来丝丝好闻的松木针清冷香气,不由下意识睁开眼侧首抬眼一望,迎合着呼呼的风声,竟是将她面上的纱巾吹落,悬挂在一侧耳畔,遮掩了这许久的容颜,在此刻尽入对方眼中。
而她却恍若未觉,只看着抱住自己的这个男人,眼眸一缩,心中飞快的闪过对方的身份:大殷摄政王,宇文翳!
那日临街,她也算是一窥这位摄政王的容颜,虽只浅浅一丝侧颜,却道此人怕是绝大凶煞之人。
可此番如此近距离的目睹对方全颜,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此人虽浑身气息摄人心魄,令人胆寒,却也面庞端正大气,英俊威武,且是个看起来年岁绝不会超过而立的年轻人。
唯一令人惊异的,却是他右半边脸颊带着一个薄若蝉翼的金制雕花面具,遮挡住了小半边脸庞,叫人瞧不尽全貌。
可即便如此,却依然可见其鼻若悬胆,长眉入鬓,尤其是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眼角飞扬,显出丝丝妖异,但其眸却如无底深潭,渊深难测,叫她不禁想起上回匆匆一瞥下的惊心之感,不觉浑身又是一个冷颤,终是回过神来。
她也由此明白过来,自己居然这么巧的,居然就接近了自己的目标!
想到此,她浑身不觉颤抖,心绪激动。
与此同时,宇文翳已正正好拥着她安稳落地。
他那双如渊漆墨的眸子牢牢盯紧了她,缓缓张开薄唇,声音低沉道:“还未躺够?”
苏呦浑身一个激灵,赶紧站稳后退几步,一边重新挂上了面纱,一边福礼道歉:“奴家技艺不精,无意冲撞王爷,此番得王爷搭救,奴家实在是无以为报……”
“无以为报么?”话音刚落,便听对面那浑身气势渗人的摄政王道:“既如此,便入我王府罢!”
话落,他也不再多言,凌空一纵,又安稳入了自家车架。
紧接着,车内的人低低吩咐一声,本停滞的队伍便再次缓缓前行去了。
饶是苏呦经过这些年来的历练,心性逐渐沉稳,可经过刚刚那一遭,却也不禁愣愣出神起来。
“姑娘!”
“苏娘子!”
直到柳妈妈领着冬儿等人一脸着急忙慌的赶来,她才从那人的话语中回神。
柳妈妈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哎哟’连声:“我的老天爷诶!幸好你没事,幸好你没事啊!”
苏呦可是她一大王牌,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事情,可是要她老命。
方才本见苏呦出场惊艳众人,柳妈妈已是暗暗想着今日事稳了,哪里知道,后来情形变化如此之快。
先是歹人暗算,整个会场慌乱起来,后又见苏呦身临险境不得不从半空中掉落,哪怕是不死,估计人也得废了,更别说,她当头砸下去的地儿,好死不死的,居然是当朝那位暴戾凶狠,偏执阴冷的摄政王车架砸去。
见到此番情境,柳妈妈等人一口气儿险些卡在嗓子眼里儿没能提得上来。
如今眼见那位凶威赫赫的摄政王离开,苏呦也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她一颗心总算是放回肚子里了。
却是又不禁眼睛一转,好奇起来,有些犹犹豫豫的探问着:“苏娘子,方才……方才那是摄政王罢?”
苏呦望着她,点了点头:“正是此人。”
柳妈妈一瞪眼,身子微微后仰。
没成想,苏呦竟有此大造化,朝着摄政王的车架砸过去,不仅没有被当场毙命,更是得了那位爷的援手得以逃脱险境,并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试问今日之前,这样千古未有之事,谁能想的到?谁又敢想!便是那些话本子都不敢这样编写。
那可是大殷权势滔天,性子阴晴不定,令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啊!
想到这里,柳妈妈整个人又是惊惧又是兴奋起来:“那,那王爷,可与你说了什么?”
也不知到底是激动还是害怕的,她的声音都不觉颤抖起来,可还是忍不住想要探知方才那位爷与苏呦之间说了什么。
“他……”
苏呦张了张嘴,正想开口,却见一穿戴甲胄的军士策马在几人跟前停下。
此人脸庞方正,虎目凶煞的朝苏呦几人一扫,声如炸雷道:“方才落难之人,可是你?”
柳妈妈一见,当即就准备上前开口:“回官……”
却不料那军士眼睛一竖:“本将军问的是她,旁人勿需插嘴!”
此一言,当即骇的柳妈妈连连后退几步,脸色阴晴不定起来,却敢怒不敢言。
苏呦不知对方目的,见状只能暂且勉了心力上前万福一礼:“将军有礼,正是奴家不慎,冲撞了王爷车架,幸得王爷怜悯,出手相助,才保以此身。将军此来,不知可有吩咐。”
“即使如此,那便错不了了!”那军士一听,也不在多言,便随便一扬手,扔过一道令牌。
苏呦与柳妈妈见状,不由被其突然的动作吓了一吓,急忙忙后退了几步,却是不敢伸手去接。
那军士见状,也才反应过来。
他自身武功高强,气力深厚,与他而言不过是寻常力气扔去的令牌,却也因习惯使然的缘故而挟裹劲风,常人平白伸手去接,一个不好,便有可能被伤着。
他正准备补救一番,却见一做侍女打扮的白衣少女突然站出来深受一握,将那令牌稳稳抓在掌中,同时眼中泛起寒光径直朝那军士看去。
这点子威慑,对那从刀山血雨中闯过来的军士而言,自然不算什么,可这女子如此轻易的接住令牌,倒也令那军士刮目相看了眼。
却也只是如此,不过既令牌已被接住,他也懒得多做解释自己手误,便呵呵一笑,倒显得有些憨厚起来,对着苏呦道:“此番你得王爷相救,却也是你的造化,今日回门后收拾一番,改日便凭此令牌入了王府罢!”
说完这话,他抱拳一声‘告辞’,便在此策马扬鞭,转身匆匆离去了。
徒留一脸惊愕的柳妈妈等人,好半响,才瞪大眼看向苏呦:“苏娘子,妈妈我没听错吧?王爷,王爷这便要你入府去了?”
苏呦此时也总算彻底定下心来,纵然这些年来她为之努力的筹谋,居然这般阴差阳错,且看似轻松的就达成令她恍惚不已,可那又如何呢!
既入摄政王府,那便一切可能都有了。
想到此,她难得起波澜的心,也不禁微微欢欣:“那军爷亲言,当是无得放矢。”
更令她自己肯定的,也是因为她亲耳听见那摄政王的话的。
当时还因为他是玩笑,如今看来……
她举目四望,会场的火势已灭,人群却未离去。
反倒是纷纷聚集在一处,兴致勃勃的看着苏呦这边。
显然是被这一连串的变化都给惊住了。
有人道:“那女郎是谁?怎么这般好运!得罪了摄政王居然毫发不损不说,居然还被摄政王看中,要入了府去!”
“还能是谁?”有人阴阳怪气的道:“那人就是金玉馆那位神神秘秘的头牌苏娘子!”
此言落下,自又引起议论纷纷。
却是都不禁好奇起苏呦的面容来了,但因这么久了,其他人居然连她一丝全颜都没窥见,便是先前在半空中被风吹落面纱,也仅仅只是暴露在了摄政王眼中,一落地,苏呦便又赶忙带上了面纱,自是无人窥见了。
那些议论,苏呦也听不见,便是听见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此番回顾一望,看了眼万花魁斗会会场,以及鼓楼上隐隐约约可见的其他参赛女郎,又不觉极目远眺,心下暗道:不枉此行!
哪怕过程崎岖,可终是心愿达成了。
想到此,她面纱下的唇角也不由微微扬起,回首道:“妈妈,此番事了,多留无用,便回转馆中罢!”
“对对对!”柳妈妈也回过神来,参加万花魁斗会,本就是为筹谋高枝,如今苏呦好运的入了最想去的摄政王府,万花魁斗会自也不必参与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