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青水的说法,漾月是天生的福星,天赋卓绝,哪怕是被天道选中的天帝,在悟性上都被他甩了十万八千里。
青水的语气带着几分崇拜与向往:“漾月上神的修为,后来臻至无量之境,甚至凭一己之力,曾经去到破世天居。”
“破世天居?”
“自人间一路往上,跨过仙界,神界,九重凌霄,无极太虚,穿越裂云圣雷之地,白虹不灭之境,再行上九十九万五千八百里,便是破世天居,传说中天道所在,但此去所花费的时间与灵力都非常多,曾有人尝试过,半途便陨落了,道行达不到,连无极太虚都上不去,更别说要穿越烈云圣雷这样的凶恶之地。”青水收回向上的手指,道:“当今天帝最多也只到过白虹不灭之境,还差点迷失在里面。”
楚栖听的啧啧称奇:“这般厉害的神,为何从未见过典籍记载?也未见他有过信徒?”
“因为他只在世间存在了一千多年。”青水的语气透露出浓浓的惋惜:“他生如夏花,于这三界之内,短短千年之间,浓缩了众神可能几万几十万年才能拥有的风光无限,他来的迅疾,消失的也蹊跷,一夜之间,三界之内竟再得不到他半点消息,如今已有将近万年,俨然是那昙花一现,踪影全无了。”
楚栖听的入迷,问:“他消失之前可发生了什么事?”
“他消失之前……天帝大婚,听说他与天帝有过一段暧昧,因为一生过于顺遂,无法接受天帝另娶,于是投了忘川,转世去了。”
“你说他悟性极佳,应当是通透之人,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投身忘川?”
“但这件事传的有鼻子有眼,天帝也亲口承认过,毕竟情之一字,难解难说。”
“人都不见了,当然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楚栖对情情爱爱的故事不感兴趣,又问:“那司方呢,跟他是什么关系?”
“严格来说,神君与他仅有过一面之缘,便是在忘川河畔。”青水想着,道:“不过那已经是近万年前了,我还未曾出生。”
“为什么听枫说他一直在寻找漾月转世?”
“这事儿我也问过,神君说是受司道天尊所托,漾月神君乃他心晶所化,心血所养,是他与三界之间唯一的一点联系,似乎还有几日师徒的情分,他把漾月当自己的孩子,娇生惯养,突然之间没了踪迹,难免会想知道他的下落。”
楚栖听懂了,漾月不受天道所束缚,所以固然天道掌管世间一切,却也无从勘测他的痕迹,只能托付他人寻找。
“那看来他不是被人杀了就是被人关了。”
“不可能,谁能杀得了他?为何要杀他?”
“你不是说他本体是天道心晶么?”楚栖理所当然道:“这东西一听就是个无价之宝,若是有人动了歪心思,想要将他炼化为己所用,也不是不可能啊。”
青水被他的推论惊呆了:“你,你怎么会把人想的,如此恶毒,丧尽天良……”
楚栖不置可否。倒不是他把人想的恶毒,而是他亲身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之前在山中生活,有谣传他是山间会跑的人参精,因此吸引来不少猎人打他的主意,想抓他去炼药或者卖钱。
一支人参尚且能让人前赴后继,更不要说天道心晶那样的无上珍宝了。
青水离开之后,室内又剩一片黑暗,楚栖很快又没规没矩地躺了下去。
背上被抽打的地方还是有些疼,楚栖翻了个身脸朝下,呈大字型趴着,呼吸在木质地面留下一片雾气。
或许是夜晚太寂静,没心没肺的少年忽然想起了青水的话。
神君伤心了么?是因为自己吓唬要杀掉他?
怎么会呢?
楚栖翻来覆去在地上打滚儿,停下来想:我是不会杀他的。
然后又滚,再停下来想:我就是想把他关起来,叫他乖乖听话,再也不敢管我。
啊。
他滚到墙角,再滚回来。
啊。
想抱大宝贝。
又香又软的大宝贝,想扒他的衣服,亲他的嘴唇,听他呼吸绵喘,看他眼角泛红。
楚栖忽然捧住脸,在寂静的室内笑出了声。
背上伤疼起来,楚栖翻了个身趴着,目光落在漆黑的桌脚,眸光流转,逐渐露出一抹意味深长。
他很快重整精神,乖巧地跪在了地上。
这一跪,就是一夜。
第二天一早,青水来给他送饭,发觉他居然直愣愣跪着,还有些吃惊:“你没睡?”
“我知道错了。”楚栖膝盖跪的生疼,身体摇摇晃晃,脸色微微苍白,虚弱道:“你走之后,我反思了很久,我不该让师父难堪,不该惹他生气,更不该说那样的话,害他伤心。”
小白眼狼懂事了?
青水有些感动,他走过去,蹲在楚栖身边,道:“你真这么想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可我只要想到他伤心,这里,就很不舒服……”楚栖语气闷闷,手指轻轻按在胸口,他低下头,眼中泪珠儿未过脸颊,径直跌碎在地面。
青水微微张开了嘴巴。
好一会儿才合上。
除了四季小筑,神殿其他地方皆种着不少奇花异草,灵参宝药。这些植物有的开花,有的结果,不分季节,美轮美奂。
除了青水和傀儡会经常打理,神君也时常会亲自动手,除草剪枝,十分熟练。
青水站在他身后,犹豫了一会儿,一直没等来他开口询问,便主动道:“真的跪了一夜,刚才还哭呢。”
神君没有理会。
“……我说了您要赶他走,但他很坚持,一定要跪到您回去。”
神君还是没有理会。
“那,那要不,我直接把他扔出去?”
“他想走,就让他走。”神君摘下一串药果,放在竹编的小筐子里,道:“想跪,就让他跪。”
如此这般,楚栖又跪了一整天,或许是因为真的认错了,为了惩罚自己,他滴水未进。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青水离开的时候,忘了关门。
神君将采来的药果放进丹炉,收拾好一切出门的时候,正好路过了定室。
半敞的房门内,少年身姿单薄,跪的笔直。
神君看了几息,淡淡收回视线,抬步——
单薄的身体倒了下去。
神君抬起的脚转了弯儿。
楚栖终于嗅到了那股让人着迷的冷香,高高在上的神谪被骗到了他面前,随着他弯腰的举动,那香味陡然馥郁很多。
楚栖的身体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了起来,他强忍着没动,顺势将脸颊埋在神君怀里,掩饰住阴谋得逞的嘴角。
神君垂眸,看了怀里人一眼。
楚栖按捺下立马抱住他的冲动,任他将自己抱回了主卧。
来日方长,先哄他与自己亲近再说。
那只手很温柔,轻轻放下他的腿,托着他的背,一只手扶着他的头,将他平放在了枕上。
手指拨开了他黏在脸颊的头发,神君起身去拉被子,楚栖的腿却忽然一抖,但见他脸色一变,陡然一下子抱住自己的腿,哎哎叫了起来。
叫声有点惨,神君伸手来扶他:“小七?”
“抽筋儿,呜呜……”
神君坐在榻上去按他抽筋儿的腿,楚栖已经眼泪汪汪,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立刻伸手搂住了神君修长的脖颈,窝在他肩头小声啜泣,可怜柔弱如被雨打的小白花。
神君停下动作,道:“好些了么?”
“嗯。”楚栖泪汪汪的抬眼,近在咫尺的喉结分外精致勾人,凸起的线条是楚栖平生所见之最流畅,楚栖咬过,神君会发出闷哼,那里会轻轻地震动,抵着舌尖有种诡异的快感。
模糊的泪花影响了他欣赏美色,楚栖眨动两下逼退,看着那喉结因对方开口说话而在视线里攒动:“那就放手吧。”
楚栖舍不得,他轻声说:“跪了太久,膝盖疼。”
“你这样,我不好帮你。”
楚栖抿了抿嘴,依依不舍地松手,手指顺着他脖颈滑下来的时候,柔软的指腹擦过了神君脖侧,留下挥之不去的战栗。
神君一动不动,等他抽身才坐远了一些去卷他的裤腿,道:“大阿宫那边,我已经带着青水去说清楚,虽然无妄未曾继续追究,可你这样拿出态度,是不是?”
“嗯。”他说的话每一个字楚栖都能记住,且过耳不忘,但连在一起什么意思压根儿没过脑。只单纯觉得他声音好听,嘴唇好看,一开一合的时候让人很想亲。
楚栖这回下了血本,他本身就瘦,膝盖更加没肉,跪的太久,淤血在薄薄白肤下面分外明显,触目惊心。
神君在掌心倒了药油,温热的大掌贴了上去,疼痛立刻减缓,楚栖嘴角上扬又按下,试探道:“你不生我气了?”
“我生气,你便会改么?”
“当然了。”楚栖说:“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神君抬眼看他,楚栖一脸真诚,也不知道对方究竟信没信,给他揉好了膝盖,便将裤腿放下,“我不迫你以德报怨,也并非不让你报仇出气,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那日你本已经打过他两巴掌,继续张扬跋扈,倒显得是你错了。”
楚栖自然有自己的处事原则,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尺,彼此本本分分,但你若敢欺我一寸,就休怪我要讨你一丈。
虽说神君轻声细语,他也不好过分,但到底还是忍不住,他气鼓鼓,又气瘪瘪,克制道:“显得我错了,便是我错了么?纵使如此,旁人看法又与我何干?我又不在乎。”
“小七。”神君叹息:“你总要入世,要学习与人为善,处世之道。”
“意思就是说,你早晚会赶我走呗?”
察觉他语气又有了微妙的怨气,神君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施法将花糕递到楚栖面前,道:“饿了吧?吃点垫垫。”
神君起身,袖口忽然被他抓住,榻上的少年仰起脸看他,道:“你又生气了?那我跟你认错,我错了就是。”
“没有。只是你我观点不同,多说无益。”
“那你坐下,我们说点别的。”楚栖用力把他拽到身边,手钻进袖子去拉他的手,神君抽了一下,低声道:“不要动手动脚。”
“好嘛。”楚栖乖乖缩手,指尖刮过他的掌心,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我问下啊,漾月是不是穿红色衣服?忘川的水是不是黄色的?旁边还有不生叶的花?”
神君一边试图抹去掌心的触感,一边看他。
楚栖又指了指墙上的画,一本正经道:“你是不是下了障眼法,让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一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