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写完了报告,仍不得放假回家。实在是他能者多劳,还有一项未竟之事业等着他完成。
后山的操场上,贾宝玉正哼哧哼哧地跑圈,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跑了多少圈了,整个人目光呆滞,不辨四方,宛如行尸走肉。终于,他脚下一绊,跌倒在跑道上。
他抱着腿嗷嗷痛呼,“裴、裴教官!求求你放过我,不能跑了,再不能了!”
裴靖:“起来。”
宽广的训练场中,一台黑色的机甲正孤零零地练习着基本操作,或者说是在练习不断跌倒。
宝玉满脸大汗,不住求饶:“没用的,考不过就是考不过!你就放过、不对,你就放弃我行么!”
裴靖:“起来、继续。”
“不!不!不!”宝玉终于疯癫了,“我自己都放弃我自己了,为何你还不放弃,还要折磨我?”
停在裴靖身前的机甲,是二年级生统一使用的型号,可只要贾宝玉一坐进去,就能神奇地让它变成粗笨的蠢物。裴靖此刻背着手,声音幽幽的,“你是说我在折磨你?”
宝玉像警惕的小动物一般察觉到某种危险,立马换上可怜兮兮的声线,“教官你是帝都的,我也是帝都的呢!”
裴靖神色淡淡,“所以?”
宝玉在驾驶舱内哭,“/(ㄒoㄒ)/~~所以我们是老乡啊!”
“……”照这么算,军校百分之九十都是老乡。
裴靖神色继续淡淡:“起来。”
宝玉只能操作机甲默默地站起,在驾驶舱颓丧地垮下肩膀,“你到底明不明白?何必如此,无需如此,就叫我留级好了。”
裴靖声音突然低沉:“你是我的兵,不会让你留级。”
四周无人,训练场更显空旷,一人一机甲相对而立。宝玉感觉到一只沉睡的凶兽终于被他的哭闹唤醒,开始用它冷酷的眼光打量着他,伺机而噬。他低下头看着裴靖,三米高的机甲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安全感。
“为何裴教官就这么厉害?”宝玉不觉说出心里的嘀咕。
“我们裴教官打从娘胎里就是兵了,自然是厉害的。”一个长身玉立的alpha突然走进了训练室。因为是暑假里,他穿着休闲的长袍,还拿着贵公子标配的折扇。
裴靖看了看来人,对宝玉说:“原地休息。”
宝玉心下一喜,从机甲里钻出来,可算把紫英给盼来了。
冯紫英走到裴靖身边,恭恭敬敬地说:“裴教官,您受累了。放假了还来给学生做特训。”
裴靖皱眉:“冯战友来此何事?”
“唉~”冯紫英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此来是为宝玉战友说情来了。据说这次补考很难,只怕他是过不了了。不如——”
他话未说完,裴靖就摇头,“他是我的兵,不会让他留级。”
冯紫英压低了声音,“说来还是我这个级长的错了,他班上的战友跟他不睦已久,我竟丝毫不知,以至于让人在宝玉练习机甲时动了手脚。有这缘由,再让他搞好班级团结就不大可能了。不如就让他重修一年,打好基础,也是为了他的将来考虑。”
原来这冯紫英是宝玉年级的级长,宝玉一年级时原本在一班,后因表现不佳,被战友们排挤,二年级时便把他调入二班,没成想不久前又发生欺凌事件。宝玉挂科之后,便一直嚷嚷着留级算了,既不想留在二班,也不愿再调入其他班。
冯紫英一来私下和宝玉要好,知道他是几斤几两,如此遭罪也是白遭。不如好好休息几天,补考随便考考算了,反正宝玉是绝对过不了的。二来身为级长,学生成绩也跟他的个人考核挂钩的,故私心里也希望他能去祸害下一级。
而且这位裴教官也并非是池中之物,早晚要离开军校的。手底下出了一个这么拖后腿的,他的最终考核也会受到影响吧,所以来此之前心里有把握他会同意,但此刻说完,却见裴教官只是一味沉默,便也不敢再进言。
裴靖走到宝玉面前,斟酌片刻,说道:“这就是你内心的想法?”宝玉低头不语。
“……我不是什么魔王。”
“啊?”宝玉呆愣。
“我少言是遵循圣人之古训:‘君子纳于言而敏于行’。”
“哦。”
“所以我会言行一致。”
“……啊?”
“说不会让你留级,你便不会留级。”
“……哦。”
“若是要走,我不会阻你。但若是还想对得起你身上的这身军装、对得起曾经发过的誓言,以及这两年来受过的罪,尝过的苦,就留下来,我可以教你。”
这还是宝玉头一次听到裴大魔王对他解释这么多道理,可是有什么用呢?他是阿斗,是烂泥!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他也不想去反驳,事实本来就是这样的。
宝玉和冯紫英渐行渐远,裴靖果然并未阻止,默默抬头看着毫无生机的机甲。
“军校的校训是什么?”他说的仿佛低语。两人的脚步却都停住了。
“忠诚、坚持、”
“……坚持……荣誉!”宝玉干透的泪痕上又添新泪。
冯紫英诧异:“宝玉?”
裴靖:“很好,用心去记,不要让下一个教官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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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黛玉考完试回了贾家,宝玉却依旧未归,整个贾府都清清静静的。她自觉担心成绩也无用,便很是悠闲地过了几天。这一日,贾政休假在家,赵姨娘便拖儿带女的找来了。
探春一路不甘不愿地,在荣国府门口挣扎着停下,对她妈妈说:“你为了弟弟的事找老爷我不拦你,非要我去是什么道理?你们自己讨的嫌还不够,非要加上我来。”
赵姨娘听了,揪着她的面皮骂:“谁去讨嫌了你倒是说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弟弟的终身大事。那可是你亲弟弟,老爷和老太太喜欢你,去跟前流几滴猫尿事不就成了?”
探春看看柔弱的贾环,贾环只是低头不语。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没这样下流狐媚子的弟弟!”说罢扭头就走。
赵姨娘“哎哎”地赶去拉她,贾环绞着衣角,弱弱地叫了声妈。赵姨娘只好又骂骂咧咧地回来。这回没了王熙凤,门房上的不敢担事,放了他们进去。
见到贾政时,他正跟王夫人一处闲坐。赵姨娘见了顿时气焰全消,只挑了些好听的话说。
王夫人开门见山,“有话就直说吧,难不成真是请安来了?”
赵姨娘被她说得脸红,心下一狠,这来都来了,还怕什么?便说道:“原先不该这样情急,只是环儿也十六了,当初老爷说有些机会到军校里读书的,如今也不知谋到没谋到?”
“这我倒是帮不上忙了”王夫人兴致缺缺地说了一句,又看了贾政一眼,便招贾环过去,“你跟我来吃些果子,老爷有话对你娘说呢。”贾环便跟着去了。
赵姨娘依到贾政身上给他捏肩,贾政拍拍她的手说:“我不过是让你回去等消息,这三天两头地上门做什么?军校是什么样的地方,又不是我们家开的。就算omega不要求成绩,该走的程序也是要走的。”
赵姨娘忙说:“晓得了,晓得了!既然老爷还记着环儿这事儿,我便把心放肚子里了。”赵姨娘心神稍定,又嬉笑道:“这军校可不就是咱家先祖开的嘛。”
“快休提先祖了!”贾政叹气,“我们这些不肖子孙,离圣人远矣。原以为宝玉是块美玉,不成想却是块顽石,尽在学校给我丢人!”
赵姨娘想起上回在贾府门口听到的事情,这有书念的不知珍惜,没书念的到处奔波相求,都是老爷的孩子,可见世道不公啊。她的话便酸酸的,“宝二爷是个聪明的,只是爱玩了些。只要以后安心在学校上课,别动不动跑回家里来,成绩自然就上去了。”
贾政原本耷拉着的眼皮蓦地睁开,“什么动不动就跑回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