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睡了吗？
千里看着微信,本来回来的路上，她已经累了。
结果被半路跳出来的程咬金，搞得神志忽然清醒了不少。
千里看着手机屏幕想了想,最后打了三个字过去。
千里：睡着了。
江行：……
千里为了方便打字，四脚朝天的躺在床上，看到江行如此诚实发来的省略号，不知道怎么的，她觉得很有趣,便笑了两声。
“啪。”她肩膀一抖，手一个不稳，那手机便直直的吧唧一声砸在了她的脸上。
“嘶——”千里坐起来,揉了揉自己可怜的脸。
江行：睡了吗？
坐在床上的千里,一只手托着下巴点了点脸颊。
江行是改行做复读机了吗？
这个时间点太晚了,酒店本身也不大,所以只剩下了最贵的套间。
他们定的是一个大套间，一个客厅,一个主卧,一个次卧。
千里睡的是次卧，三个男人睡的是主卧。
不过三个人睡主卧还是太挤了一点,所以千里进来的时候,他们三个人正在吵谁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道最后这个名额花落谁家。
千里看了会儿手机屏幕，发了新的信息过去。
千里：睡不着。
千里想了想,又加了一条。
千里：饿了。
江行：……
这家伙真的改行做复读机了吧！
江行：出来,我们去吃点好吃的。
看来是江行勇夺桂冠，住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千里赶忙放下手机收拾了一下，她一打开次卧的门,便看到江行坐在沙发上发呆。
客厅里开了一盏夜灯，江行半隐半现的隐匿在黑暗与灯光之中。
莫名的，千里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一股从内而外的倦意，不是因为过分劳累，而是因为过分疲惫。
“你出来了。”江行站了起来，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走吧走吧。”千里小跑过去，一把拉住了江行，带着他出门了。
“怎么突然睡不着了？”走廊里太过于安静，江行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饿了。”
“除了饿了呢？”
“生物钟过了。”
江行和千里默契的一同沉默了，等他们走到了楼下，走出了酒店，江行才揉了揉她脑袋。
宁城是个小县城这个时间点绝大多数的门店都已经关门了，路上除了路灯和来往的车辆，基本上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还在开门的，也多是大排档和烧烤店。
“那个……十九处的人，都和简星河一样讨厌吗？”千里打破了寂静。
“不一样吧，各有各的讨厌。”江行还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千里：“……”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了，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可能有些人你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一面。”
“哦。”
“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江行问她。
“想吃猪蹄了。”千里还真的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江行默默的拿出手机开始搜猪蹄，在五百米开外，有一家以猪蹄闻名的店专门营业夜宵。
江行在心中吐槽，这大家都喜欢大晚上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吗？
尽管已经是六月份，大家都换上了短袖，可是两三点钟的夏夜的马路，凉风习习，吹久了还是会冷。
“冷吗？”江行问她。
“有一点。”千里很实诚的点了点头。
江行默默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着装，他出来穿了件短袖和一条长裤，总不能把自己的短袖脱下来给千里。
千里笑了好几声。
“要不要现在回去拿衣服，也不要几分钟。”江行问她。
“清醒一点，我们这趟出门可没有多余的衣服，”
“没事，我们跑快点，去吃一碗蹄花汤。”千里一把抓起江行的手，不由分说的奔跑起来。
千里奔跑了两百米，江行拉了拉她的手：“等一下！”
“这才跑了哪跟哪呀，这么快就累了吗？”
“不是，你跑错方向了，刚刚那个路口应该左转的。”
千里一个急刹车，江行没准备好，一下子撞在了千里的后背上，两个人一同趔趄出去三步。
“你不早点说。”千里不满的抱怨。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后面干脆蹲了下来。
“一口气跑肯定能跑到，中间停下来，我就跑不动了。”她理直气壮。
高三上半年还给他们体育课放放松锻炼锻炼身体，下个学期基本上已经没有了体育课。
原本千里骑自行车上下学，也算是一种锻炼，后来有江行接送，她差不多废掉了，刚刚狂奔二百米已经差不多到了极限，估计这个暑假她还要再加个体能训练。
“上来。”江行蹲下身，背对着她。
千里花了一秒钟做下了决定。
“沉吗？”尽管沉不沉千里都不会下来的，但是她还是非常走形式的问了一遍。
“太轻了。”江行跟掂一个西瓜似的掂了一下，细细的感受了千里的体重。
“那我们放心大胆的去吃蹄髈！”
“冲！”千里右手臂挥舞，往着前面一指，顺便还用小腿轻轻的踢了一下江行。
江行背着千里漫步在夜里的路上。
“你……不想问吗？”
千里这会儿脑袋搁在江行的肩膀上，两条手臂紧紧的搂着江行的脖子。
她距离江行很近，所以江行说的话她听的都很清楚。
“那你想说吗？”千里反问。
“你问的话，我就说。”
“你做了什么才来海城的？”江行话音刚落，千里立刻接口。
江行没有及时回答，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和千里相处的久了，他基本上已经了解了千里的行为模式，他开口的时候早就已经猜到了千里接下来说的话。
可是当千里真的这么说以后，他却仍然觉得有趣。
“看来不是什么大事，还笑得出来。”千里用手捏了捏江行的脸。
“在这个世界上，恶鬼很多，十九处的人却很少。”江行选择了一个宽泛的开头。
“所以十九处的人最追求的是效率二字。”
千里点了点头。
这话说的没有错。
“简星河虽然滑稽，但是他的做法才是十九处普遍的做法。”
“在无辜的鬼魂身体里拿把剑刺来刺去吗？”千里故意问。
“差不多。”江行回答的一本正经。
“虽然我没有办法像你一样，能帮恶鬼恢复正常，也不帮恶鬼杀人，”
“但我之前，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倾听恶鬼想要杀人的理由，在杀了恶鬼之后为他们翻案。”江行不咸不淡的开了个玩笑之后，很快的连接上了他接下来真正要说的话。
“这个应该怎么总结呢？大概是叫不务正业吧。”江行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调侃，他尽量的不让气氛显得过于沉重。
“这怎么能叫不务正业呢？难道你忘了吗，你对外的身份是警察。”千里很不满。
江行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
“然后呢，你又做了什么？”千里往下问。
“我在最后一次出任务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孩子，她已经快要变成恶鬼了，但还没有完全变成恶鬼，保持着一丝的清醒和理智，”
“她告诉我，她是被她以前班上一个女生骗了，才会死的。”
江行说到这个故事，还是觉得沉重。
恶鬼恨的女生，和她原本是大学舍友，舍友原生家庭不太好，能考到大学费了很大的功夫，本来以为自己的人生自此与从前划清界限。
结果上了大学以后发现自己和别的同学格格不入。
她想要跟上学习就很勉强了，别的同学说的潮流以及他们的穿着打扮，她只能抽很少的一点时间来完成。
时间长了，她便越来越自卑。
恶鬼在大三的时候交到了一个男朋友，男朋友长相中上性格也好，所有人都说她捡了个大便宜，居然被这么好的男生看上了。
舍友也很高兴，同时她本来好不容易成长出来的一点自信，也由于跟着男朋友在一起之后而慢慢被消磨掉了。
不管走到哪里，不管是哪个人的口中，他们都认为舍友配不上男朋友，说男朋友这是瞎了眼。
舍友太爱她的男朋友了，或者说她第一次在这里感受到这样的一份关爱，所以她尤其的珍惜这份感情。
她越来越珍惜，人也就越来越自卑，她为了维持这段感情花费了许多的精力。
她男朋友经常跟他提一些要求，舍友都欣然应允下来。
她不仅不觉得烦，反而感觉自己是被需要的，而因此高兴着。
直到有一天，她男朋友提了一个要求。
她男友要求她把当时还是她舍友的恶鬼带到宾馆里来。
其中的原因不言而喻。
舍友害怕了，然而她男朋友不停的安慰她，只是把恶鬼叫过来，说个话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舍友拒绝和恐惧的多了，她男友便也不耐烦起来，直说要是她不想做的话，他们两个可以直接分手。
这戳到了舍友的软肋，她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按照她男友的要求把恶鬼带了过去。
结果不必多说，男友自然是要对恶鬼下手，但恶鬼也不是个好惹的。
恶鬼在反抗中拿着一边的烟灰缸，砸了男朋友的脑袋，他们两相搏斗之中，恶鬼被舍友的男友失手杀死，而她男友也因为受到了强烈的攻击而成了智力障碍。
男的受到了报应，可恶鬼的舍友却没有。
“她最恨的还是她舍友。”江行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千里便立刻点了点头。
这很好理解，换作是任何一个人，都会更恨这个舍友。
因为舍友的男友对恶鬼来说只是一个纯粹的恶人。
在这个世界上恶人有千千万，她运气比较差，碰到了一个。
可真正令人心寒和恶心的，却是她的舍友。
因为想必在那样的情景下，她是真心的信任着这个人，被信任的人背叛和被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背叛，是不一样的。
更令人放不下的是，舍友的男朋友已经成了智力障碍，得到了终身的报应。
这甚至比他锒铛入狱还要来的爽快。
因为他判刑，要么是在牢狱里待上几年，要么是死刑，总归是太便宜了他。
可变成智力障碍，那就是一辈子都无法逃脱开的枷锁，这一生都彻底毁了，回不来了。
可她的舍友却因为男友成了智力障碍而永远得不到揭发，反而逍遥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恶鬼的舍友在案发之后彻底清醒过来，明白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
她从此焕然一新，不再傻乎乎的依附于别人，也不再听他们对他的诋毁，她活得越来越精彩。
大四刚刚毕业，她便收到了知名公司的offer，成了这一届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恶鬼自然是怒不可遏。
她最恨的人，居然靠着她的死亡得到了清醒，自此以后将自己的人生彻底改变。
恶鬼理所当然的变成了恶鬼。
江行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杀了恶鬼，并努力寻找证据，还找上了舍友的男友。
最终，刚刚入职大公司的舍友拿到了法院的传票。
法院要求的日子到了，舍友却没有去，她选择用一根绳子在家里断了自己的性命。
她那些日子也活得很愧疚、很痛苦，可是她认为真正的恶人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她也是一个受害者。
她好不容易从这令人抑郁的漩涡中出来，绝对不能再回到原点，所以她选择努力的活下去。
在她收到法院传票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过去的人生，成为了众人羡慕的成功人士，没有想到一夜之间，她又被打回了原形。
于是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最终选择了自杀。
尽管自杀是她自己的选择，可是促成这一切的却是江行。
在十九处，有很大一部分人认为，鬼魂是鬼魂，活人是活人。
鬼魂本就不应该掺和活人的事情，更不应该左右阳间的人的人生走向。
江行以前做的导致有些人真面目被揭发，在街坊邻居面前抬不起头，或是被判刑，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过去了。
可现在人都死了。
这里面的味道便变得不同起来。
江行被要求停职三个月，后面还被送到了海城。
不过海城其实也有一点他家族和他自己本人的因素在里面。
不管是他家里人，还是他自己都觉得再继续待在京城反而对他不好，还不如去海城散散心。
“这为什么怪你？”千里觉得不可理喻。
“你听她瞎说！还有什么愧疚感呢，她要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怎么不去自首呢？”千里气的已经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她要是真的有一点愧疚感，就应该自首了，得到她应有的惩罚，刑满出狱之后，再好好做人。”
“你平时不是最喜欢把法律挂在嘴上吗？揭发真相必然会导致违法犯罪的人锒铛入狱，甚至是死刑，”
“这能怪说出真相的人吗？”
“他们倒是怕伤害到加害者，怎么不想想受害者受了多大的委屈。”千里气呼呼。
“可我有一瞬间，的确是后悔了。”江行看着难得咋咋呼呼的千里，觉得好笑。
“原本她是可以活着的，她曾经也受到了那么多的伤害，好不容易鼓足勇气面对生活，我却又摧毁了她。”江行叹了口气。
这件事里，恶鬼的舍友可恶又可怜，她本应该拿取到自己那份惩罚之后，接下来过自己的人生。
可她却选择早早的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将曾经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了泡影。
江行的确自我怀疑过，他这样做，真的对吗，还是真的，就像有些人说的一样，死人就让他死了吧，活人总是要活下去的。
“你没有摧毁她。”千里两只手放在江行的脸上，轻轻的一掰，就把他的脸掰向了自己的脸，他们两个距离极近的对视着。
千里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江行因为聊天说话步伐已经放缓了许多千里，这么一做之后，他便停驻在了原地。
一阵凉风吹来，路边的树叶哗啦啦的作响。
千里出门没有扎头发，长长的乌发垂落在两边，随着风飘扬起来。
“摧毁她人生的是她自己。”
“在明知她男友的目的，还把她舍友带过去的是她，”
“因为承受不住压力，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而选择了结自己性命的也是她，”
“从她作出决定的那一刻，她的人生已经没有办法再逆转了，她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千里说完这些话，捏了捏江行的脸。
“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呢，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有多大的影响力，还能左右一个人的生死吧，”
“左右一个人生死的从来不是你，而是她自己，”
“又不是你逼着她把她舍友带过去，也不是你逼着她上吊自杀的。”千里撇撇嘴。
江行良久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弯了弯。
“千……”他只说了一个字，莫名其妙的，他身体一歪，似乎是脚底打滑了。
千里反应速度比他想象的更快些，千里火速撇过自己的脸，于是下一秒，江行便被千里的长发扑了一脸。
“哇，你没事吧。”千里紧急收拾自己的头发，江行一副差点没喘过气来的样子。
“咳咳，还有，你能揉一下我的脸吗？我脸上现在好痒啊。”江行语气略有些委屈。
千里赶紧伸出手，给他摩擦摩擦可怜的脸蛋。
“好了，好了，可以了。”江行点点头。
千里呼出一口气。
“说起来。我们的蹄膀店到了吗？”千里饿了。
江行往前走了两步，出了转角口，大概也就二十米开外，蹄髈店就在那里。
千里赶紧从江行的身上下来。
“刚才就隐隐约约听到你们的声音了。”两个人一进店，老板笑呵呵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
“你脚崴了吗，我刚刚看到你男朋友背着你呢。”老板热情的问。
男朋友……
脚崴……
“对，我脚崴了一下，太疼了。”千里点点头。
“那今晚多吃点猪蹄，补补脚，包你明天一早上就好了。”
“好好好。”千里点头。
江行眼看着千里一瘸一拐的坐在了一张空桌上，并且认真的看起了菜单。
江行抽了抽嘴角，到底也坐在了她的对面。
他们总共要了四个猪蹄，一碗蹄花汤，一只卤猪蹄，一只烤猪蹄和一只红烧猪蹄。
千里饿是真的饿了，晚上吃大排档的时候，点的大多是下酒菜又只能喝喝饮料喝喝水，不怎么管饱，她后来一折腾，又确实是饿了。
所以千里直接干掉了三个蹄髈，对面的江行没有点餐，千里把一碗红烧猪蹄往他前面推了推，江行便又推了回来。
“你自己先吃，不用管我。”
千里就真的不管他了。
“这个呢？”江行指了指最后一只红烧蹄膀。
千里盯着红烧蹄膀看了两秒，最终从上面截下一块皮，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个红烧猪蹄也很好吃。
“吃不下了。”她遗憾的发表了最终感言。
江行这才开始吃东西。
“你和我出来的时候你饿吗？”刚刚看江行一口没吃还拒绝吃的样子，还以为他吃不下。
“挺饿的，但是没胃口，”
“是在路上，快进到这家店里有的。”
“哈哈哈哈，我们家的蹄膀很好吃吧，一点也不油腻的，很多人都喜欢晚上来我们这里吃宵夜。”店主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以为江行是在夸他们家的蹄髈很香，才让人有了食欲。
千里和江行也没有否认，他们点了点头。
千里一只手撑着下巴，过了一会儿抬起另一只手，用手指轻轻的戳了戳江行的脑门。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榆木脑袋啊。
让她来摸摸，是不是真的是木头做的。
“帮我，”江行吃着东西含糊不清的说，“再要一份蹄花汤。”
……
最终一份红烧猪蹄和一份蹄花汤，也没能完全的满足江行，他又要了个烤猪蹄。
他们吃完这一餐，走出门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
来的时候是漆黑一片，回去的时候远处却已经微微的泛起了白光。
千里手里还拿着两份蹄花汤和一份红烧猪蹄。
“早饭吃这个会不会太油腻了？”千里有一点担心，这个是拿回去给张和平和简帛的。
“你以为他们能一大早起来吗？”
这话说的倒也很有道理。
“脚还疼吗？”店主关心的问了一句。
原本站的挺直的千里忽然往旁边一侧，她咳嗽一声：“好像好了一点。”
“要好好休息呀。”
千里赶忙点了点头。
“上来。”江行自然的在她身前蹲了下来。
千里眨眨眼，她伸出手拥抱住了江行的脖子，手上的一袋蹄花汤还在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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