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条条校规被念出来的时候,徐瑶已经趴在桌子上生无可恋,可在一群端端正正坐着的学生中,慵懒的徐瑶是如此的引人注目。
“这位同学是有什么问题吗?”
“老师,我想问一下我们这是全国最高的女子师范吗?”
负责他们生活管理的老师点点头,有些不解。
“我我看其他的大学学生都能自由进出学校,为何我校会进行封闭式管理,对于一所大学而言,这样做是否会限制学生认知的发展。”
徐瑶的话引起了新生间的小声讨论,但徐瑶本身并没有什么恶意,她只是想知道每条校规之后的原因。
“咳!安静!”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
“这位同学,我希望你知道我们这是女校,女子上街闲逛,成何体统!还有这是女子师范学校,不是大学。”
“……”
徐瑶心想本来我还能理解一些的,你这样一说,我反而有些不能理解了,于是徐瑶也决定要进行反驳。
“学生不明白为何女子闲逛就是没有体统,大街小巷不就是让人走的吗?清王朝都已经灭亡了,难道还要让女人三门不迈四门不跨的吗?这女子师范的存在,不就是为了让女子能够独立、自由的吗?
还有学生并不赞同贤妻良母的教学方针,我们这是学校,应以培养对社会有用的人为办学宗旨,女性的价值绝不该仅仅局限在家庭,而应该将女性的价值定义为对社会的价值。
女性不应该只是附庸,更应该是社会的主人,人人生而平等,女性既然拥有着受教育的权利,就应该有着和男性一样的教育内容,如此厚此薄彼,恐非教育之本。”
徐瑶的问题在徐瑶自己看来并不尖锐,她甚至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已经很温和了,至少在现代哪个大学说出这样的话,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吗?
然而这是民国六年,女性解放还是一个尚处于蒙昧的阶段,哪怕是这所全国最高的女子学府,也不可避免的存在着诸多问题。
那些千年来的潜移默化从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够解决的,女性歧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早已是刻入骨髓的东西,剔除哪有那么容易。
徐瑶在此之前从未想过一所大学的培养目标竟然会是“贤妻良母”,而且还有着家务、裁缝等一系列闺阁女子的训练。
就TM的离谱!徐瑶在心里吐槽着,她已经忍住了自己骂人的冲动,可她实在是没办法再听下去了。
啊啊啊啊!!!想死怎么办?
然后徐瑶就被叫办公室去“喝茶”了,教育的内容无非是女性读书不易,还是应当保持自身的纯洁性,外面的社会太乱,学校也是为了她们好一类的。
其中有些话天然的在徐瑶听来就带着歧视性,可无论她怎么否认,都不得不承认,学校这样做确有一定的合理性。
社会如此,学校又能如何?他们总不能放任这些学生因为一时的自由而毁了自己的一生,这不是他们办学的初衷。
“易之,你这么会想到问这个问题的?”
几人在宿舍收拾着各自的衣物,几人随意的交谈着,因为还没有正式上课,所以大家也都还比较闲适。
“就是好奇。”
“话说你以前难道可以进出学校吗?”
“至少我心目中上大学不该有这么多繁文缛节的。”
“那你心目中的大学是什么样的?”
“开放,兼容,学生可以自由表达自己的思想,教授学识渊博,学术氛围浓厚,学生可以去自由的畅想未来。”
“我这么听着你这形容的有些像燕京大学新的办学方针,唉!咋们就别想了,我们这是女校,能做到别的学校一半就不错了了,而且哪里有女子能够上的大学?”
“……”
无语中……
既然收拾好各自的行李,各自看起书来,来这求学的人,大多都是有着一定文学功底的。
第一周回去的时候,徐瑶有一种解放了的感觉,几乎是以百米冲刺是速度离开了校门,这种感觉就和她高三时放假的感觉差不多。
张扬的笑容,夸张的跑步姿势,引得多少人侧目。好吧,主要是没几个女孩子会在大街上跑步的,徐瑶可管不了那么多。
“易之,回来了?”
曲雅想着两孩子放学,特意打算给两人做一顿好吃的,徐瑶一回去就放下包,去给曲雅帮忙,曲雅嫌她添乱,又将她赶了出去。
想比于徐瑶的憋屈,严邵可谓如鱼得水,没课的时候可以跑步,和同学探讨时局问题,还可以去蹭课,进出校门除了要查看铭牌外,也没什么了。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严邵一回来就看见在屋檐下给猫洗澡的徐瑶,凑了上去。
“放学了,就回来了。倒是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和同学出去逛了一会。”
“哦。”
严邵看着春末还是奶猫的狸奴,现在就已经成为了颇有些重量的小肥猫,一时间感叹时光荏苒。
“别感叹了,来帮忙。”
最开始徐瑶要给猫洗澡时,引起了曲雅强烈的质疑,但徐瑶坚持,也就随她去了,到现在,虽然每次洗澡,猫都是激烈反抗,但已经不似当初张牙舞爪了。
在吃饭时,两人都说起了自己读书的感受,一人觉得憋屈,一人却觉得自在,当严邵讲述他的大学时,毫无疑问,徐瑶是羡慕的。
“所以你们学校,为什么不收女生?好想去你们学校,这才是现代大学生该有的生活啊!”
徐瑶抱怨着,她这一周似乎都能感受到来自四面的压迫,所有人似乎都在告诉她,能读书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了。
“……”
严邵对徐瑶报以深切的同情。
徐瑶则对着严邵吐槽了整整两天,简直可以说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被吐槽的干干净净,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这到底是一所怎样奇葩的学校。
严邵严重怀疑,要不是没有其他选择,徐瑶绝对不会去上课的。
徐瑶万万没想到叔均先生也会来女子师范上课,作为讲师,他一周只有两个小时的课程,讲文学史。
“先生,怎么来了?”
徐瑶在课后直接凑到叔均先生身边,在女子师范,叔均的课并不多,再加上女孩子矜持,问问题的并不多,基本上一下课就可以走了。
“来讲课。”
“……先生不是燕大教授吗?”
“所以现在也是女子师范讲师。”
“所以以后我不能偷懒了吗?”
“……你想偷懒?”
“呵呵……怎么会?学生是最好学的了。”
对于徐瑶的不要脸程度,叔均早在他和严邵吵架时就已经有所领教,后面的话自动忽略。
“你有时间将《十三经》读一下。”
叔均愉快的从女子师范离开,他答应去女子师范讲课,一是为了薪资,二则是为了教育,三则是怕徐瑶这孩子玩物丧志。
徐瑶这孩子的思想解放程度远超他所想,她否认了贤妻良母的教学价值观,强调女性作为人的价值,而如今女校的办学宗旨其实并不适合徐瑶。
什么地方适合呢?叔均觉得燕京大学其实更适合徐瑶,但徐瑶是女性,燕大暂时并不收女学生,但叔均看得出,燕大收女学生只是早晚的事。
但在此之前,他并不愿徐瑶荒废光阴,他希望徐瑶能够适应这个时代,这样才不至于在以后的人生道路太过艰难。
人总是期望将自己没有的美好的东西寄托在别人身上,而叔均则不愿徐瑶再似自己这般颠沛流离。
午后的《四书章句集注》,是徐瑶最不喜欢的,讲课的是清王朝的一位老进士,学问自是高深的,只是讲课的内容让她极度的不适。
“‘女慕贞洁,男效贤良。’正如方宗诚所言:‘夫死,女不愿一身而再许人,或为之
守,或为之死,是正重廉耻之防,守礼而笃者也’,故女当贞洁贤良,夫死则当以殉节为上……”
老先生的话还没说完,就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乱,徐瑶更是起身直接与老先生辩论:
“老师,学生并不认同您的观点,在学生以为,所谓的殉节就是一种对于女性的压迫,不说今日,但说前人,明代归有光曾著《贞女论》一文,认为“女嫁而后夫妇之道成,未嫁而欲死其夫,或终不改适,非先王之礼也”,可见就是在古人看来,殉节观念也是不合时宜的……”
“谬误,大谬!三纲五常,人之大伦,臣子殉国,女子殉夫,乃是古人所歌颂赞扬的,你这是离经叛道!”
“学生只是提出自己的观点罢了,先生,清朝已经灭亡多少年了,三纲五常这套用于维护封建王朝的伦理在今天似乎也并不适用了。”
“你!荒谬至极!你这样的人如何能做我姚常的学生,出去!”
徐瑶就这样被赶出来了,这个时候,学生都还在上课,学校内极为安静,徐瑶深吸一口气,一扫刚刚的郁闷,索性在校园里散步。
最后被她成功发现学校女墙的破绽,徐瑶想着下午好像还有一节数学课,这个时代的数学基础课程都是她之前初中的内容,所以果断翻/墙逃课。